四爺爺笑道:“這個和我就沒什麼關係了,這是小朋友們的能耐。”
司老笑道:“那也是您教育有方啊,我那孫子以前是個什麼樣,我這當爺爺的能不知道?現在看他是人模狗樣的司導,其實以前就是一個活脫脫的紈絝!”
衆人都是大笑,都說司導可是給司家爭了光的,現在是全國城市之光十大傑出青年代表,無數的名譽加身,司老你可不能亂說,來來來爲小輩兒們的成就賀上一杯!
……
司星準正在往秋丫頭碗裡添湯,突然扭頭一個噴嚏:“誰在說我壞話?不用猜肯定是二皮,滿李家溝就他愛說我壞話!”
豬兒蟲吃得滿臉油光,面前擺着一盤肘子,這是他在上菜時特意打招呼放自個面前的:“我就不愛來李家溝吃席!講究太多,動不動就要說什麼四言八句,簡直就是埋汰人!”
小美給任曉芊佈菜,正說到任曉芊有時間沒有來李家溝了,聞言轉頭瞪着他:“吃得滿臉油還好意思說這話!我看這一桌就你吃得多!”
唐建凱笑道:“Jack還直遺憾來不了呢,聽見豬兒蟲你這話怕是要氣個半死。對了你們的別墅都裝修得咋樣了?要是都搞好了我們找個時間在院兒裡邊聚一聚唄!”
小美說道:“哎呀別提了我都後悔死了,看過小芷和秋丫頭的房子才知道多漂亮,藝術家的別墅就是不一樣啊!早知道我就一起交給你們來設計了,給豬兒蟲弄得醜死!”
豬兒蟲說道:“小美你要講道理,我們的內裝很不錯了喲,傢俱石材都是進口的呢!”
小美哭喪着臉:“可是你都沒弄成套!東一榔頭西一棒槌!”
任曉芊攬着小美的胳膊:“小美你就不錯了,你看看我們家,圍在一幫子土豪中間,連傢俱都還沒有,那才叫一個寒酸。”
豬兒蟲說道:“二皮不是答應給你們弄一套傢俱了嗎?跟他們家一樣的,那套傢俱可不得了啊……”
任曉芊說道:“從軍說不行,大青岡木的料子用了別人恐怕要說閒話,讓改成陀杉的。”
豬兒蟲說道:“陀杉的好像是差了點……”
王從軍說道:“你閉嘴!我好不容易勸得芊芊回心轉意,你可別跟這兒添亂!二皮說到時候找篾匠叔做漆水,我們不顯山不露水,這就挺好的了。要我們這一桌還相互攀比,那就是真沒勁。”
豬兒蟲只點頭:“是是是,有道理。真要比的話,特麼最有錢的竟然是一個鄉巴佬,最有才的也是那個鄉巴佬,關係最硬的還是那個鄉巴佬,最能來事兒的仍然那個鄉巴佬,想想自己靠這個鄉巴佬又當爹又當媽,一步步拉扯才走到今天,還真是挺不好意思的……”
衆人都是哈哈大笑,說豬兒蟲你就是個記吃不記打的德性,這話要讓二皮聽到,又得坑你好幾回。
豬兒蟲笑着搖頭,哪能呢,這娃一向以自己是鄉巴佬爲榮,現在有阿音管着還好點,以前那成天的大布衣裳二布褲子,可得瑟着呢。
司星準笑道:“對呀,當年在白老頭那裡第一次見他,可不就是那樣!要我說聚一聚那是應該的,乾脆就等我和許老大都扯了證,便在院子里弄個燒烤晚會吧。”
王從軍說道:“你們都要結婚了?不辦酒席?”
小芷說道:“我們還是覺得低調一些好,乾脆兩家一起,好朋友們簡單聚一聚就得了,小院空間私密,那就正不錯。”
司星準說道:“不過先說好我們只准備錢啊,哦還有嘴,這活可是幹不來的。別看許老大!他倆更指望不上,到時候弄料理這事情還得……”
一羣懶人頓時異口同聲:“那個鄉巴佬!”
司星準哈哈大笑:“對!那我們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
這場宴會一直持續到了晚上,接上了夜場。
都是鄉里的鄉親們,住得近就不着急慢慢吃,因此換桌換得慢。
兩位部長和廳長書記們可沒這麼閒,沒一會兒便準備告辭。
於是四爺爺和老伯又送他們出來。
出了廣場幾位就請四爺爺和老伯留步了,只說這裡這麼多鄉親還要照顧呢,他們自去就行,兩位部長還特意提到有機會請老伯去首都露露面,去給大學生們做做演講之類,當然這個全憑自願。
老伯連連謙遜,只說自己還要照顧父親,再說自己已經將一輩子研究的心得都交給國家了,學者們通過研究那些東西,就能和自己對話,便不用在圖那些虛名了。
劉部長就說有些事情李老你也不能一味的高風亮節,還要爲國家考慮。你是世界著名的漢學家,擁有崇高的國際聲望,堪稱國寶級人物,因此這裡還有個國家對外形象宣傳的問題。
“李老你看,要是您老回國之後,如果沒有國家授予的相應榮譽和地位,外國會怎麼看我們國家?人民會怎麼看我們政府?現在社科院歷史學部,文學哲學部,聯合推舉你爲學部委員,這個榮譽,無論如何麻煩你得擔下來。”
老伯說道:“實在是不敢當啊,學部委員誰不是桃李滿天下?而我這輩子皓首窮經,沒法比的,要不還是算了吧?”
劉部長說道:“你今天才七十五,按理說學部委員本來是八十歲以上的專家學者才能享受的殊遇。可是因爲你的貢獻實在是太突出,呼聲也實在太高,因此組織上才破格做出了這個決定,李老,不要讓國家難堪啊。”
老伯嘆了口氣:“是這樣……實在是沒有想到這層,那我就謝謝國家如此看重了。要是院裡同志在《古今圖書集成》的研究工作中遇到了什麼難題,可以大家一起探討。不過這實際職務我就不擔任了,這點也請組織理解。”
劉部長總算是鬆了口氣,說道:“應該的應該的,良儲老人也是開國功臣,平定西南立下過汗馬功勞的,照顧好他的生活起居,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們就不敢苛求了。那二位請留步,我這就回去跟組織彙報。”
送走了一干人,四爺爺和老伯往回走,四爺爺說道:“原來是因爲這個來的。”說完拍了拍老伯的後背:“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老伯笑道:“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四者之外,所不敢問。從過去到現在,變的只是別人,而我一直,都是我自己。”
四爺爺心懷大快:“快哉斯言,當浮一大白!走,今天是你壽辰,我這當父親的也該敬你一杯!”
老伯說道:“今天是母難之日,一會兒我想帶君樓和雨湘雨淮去母親墳前敬香。皮娃這孩子,壽詞裡邊那句‘傷哀慈貌’,當真是直筆不留情啊……”
說着眼睛已經溼潤了。
四爺爺說道:“別想太多,他還經歷得太少,不知道那時節波瀾的兇險。只想把文章做得花團錦簇,思慮不到這一層來。再說他說的其實也沒錯。那傍晚時分一道去吧,你母親她最愛五溪河的夕陽……”
……
一場熱鬧的宴會過後,李家溝又回到了安寧的日常。
不對,有了娃子們和哥大四人組,安寧二字和李家溝有點挨不上邊。
加上村裡和苗寨的土著娃子,於是一會兒上天書崖懸天崖放老鷹,一會兒騎自行車去龍首橋玩跳水,一會兒划船跑洗腳溪去野餐,一會兒又跑去梯田邊看朱䴉,身邊還有狗有豬。出門只三五個人,在村子裡打幾個來回,那就糾合成烏泱烏泱一支大隊伍。
用大伯的土話講那就是“上一潮下一潮”,熱鬧得都不能看了。
不過娃子們最喜歡乾的還是下河游泳。要不就抓着江豚的側鰭趴人家背上,讓小灰它們帶着自己潛水,要不就在水面上比成火箭,讓江豚們頂着自己腳板心飛速前進,玩得那叫一個開心。
關鍵是江豚們還挺樂意和他們這樣玩,這就沒地方講理。
加上嘉州四老帶來的美院學生,那就更不得了了。
……
王美嫺發現李家溝蘑菇漲價了,於是大呆它們的好日子就算是到了頭。
每天早上起來李君閣就看到王美嫺在對野豬們訓話,說勤勞是李家溝的優良傳統,因此大呆你們要懂事,每天得跟我們去山上晃盪一圈,從李家溝到三臺觀和蛤蟆洞,把蘑菇好好找一找。
然後糉粑哥哥芋頭哥哥你們也不能成天光顧着和我們一起瞎玩,祖祖才教會我一個無本的買賣,觀音涼粉,你們幹不幹?
糉粑芋頭被這名頭忽悠得不要不要的,一聽就是好東西啊。
然後王美嫺就說這個作爲交換,配方交給你們,以後來李家溝就不用再受二皮叔欺負了,可以自食其力度過青黃不接的時期。等稻米下來後,我們再按照去年的方式繼續合作,這就算是把日子過出花兒了。
四人組連連點頭,美嫺最好了,永遠都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奶奶就直撇嘴,觀音大士慈悲爲懷,降下這種植物賙濟窮人而已,要是觀音涼粉就是好東西,那觀音土算啥?
不過這道理和老外解釋不通,第二天一大早哥大四人組就跟着小朋友們上山了。
六隻豬成了苦力,除了蘑菇,還從山上採下來兩大筐葉子。
這是一種灌木的樹葉,在李家溝叫觀音柴,又叫臭黃荊,這東西李家溝人不是太喜歡,只有奶奶這些老輩兒還知道做法,像李君閣這一代已經完全不曉得了。
要不是王美嫺纏着奶奶教她做涼粉,奶奶自己都快想不起來生活經驗裡還有這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