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個轟動社會的夜晚,媒體爭相報道,一如十年前。
黎家父母推了千萬的生意回來時,檀香木棺材恰巧送到。
黎父給了尾款,沉着臉問,“誰訂的?”
“是一個叫離月的小姑娘,她還特意囑咐要儘快,趕着,”後兩個字樑辰沒說出口,因爲他偶然一瞥便認出院子裡還鮮活的屍體正是那個小姑娘的,血染紅了她黑色的袍子。
他怔在原地,回想起小姑娘板着臉囑咐他的神情。不過數小時的光景,那樣漂亮的人兒,在含苞待放的年紀,怎麼就自殺了?
黎父又問了他什麼,他沒聽見。
黎父也沒心情等他回答,徑直走到院內,他請的法醫正在填報告單。
易良辰亦步亦趨把棺材擡到院內,隨便找處空地放下,準備離開時,黎母卻叫住了他,
“可方便留下幫忙?我們想盡快出喪。”
還真是趕着,他心裡誹謗,嘴上卻答應下來。
因爲棺材的緣故,原本糾結是不是意外墜樓的法醫果斷寫上了預謀性自殺。
這一夜,黎家燈火通明,股價暴跌,黎家小姐自殺傳得沸沸揚揚。
黎思哲連夜從國外趕回來時,已是黎明。
三個世界,重演多少回。他回回忘卻執念,又回回看見離月穿身蔥白色壽衣躺在棺材裡邊。
她小臉白生生的,只像是睡着了。彷彿他一喊她,她就會醒過來似的。
他回回以爲,只要自己再小心一點,再護着她一些,在新的世界,她一定能好好活着。
黎思哲緊緊撐着棺材沿,淚砸在她身上。他再次萌生把他這身神力渡給她的念頭。能不能救活她,他不知道,可他見過太多承受不了神力的凡軀爆體而亡。
這一次,他想他再也無法承受開創新的世界,運籌帷幄十幾年,還是失去她的結果。
黎思哲緊緊盯着她的臉,悄無聲息運了股神力探入她體內。他緊繃起身體,做好她若爆體,他便散盡神力拉這個本就不該存在的世界陪葬的打算。
一秒兩秒過去,風平浪靜。神力在她體內探出無數軟莖,他發現她的傷竟本就在飛速癒合之中。
他心下大驚,閃過萬千思緒。最終只撤回神力,不動聲色退了兩步,叫人合上了棺材。
若她假死,何苦瞞他?
……
夭壽不停屍,儘快出葬是自古傳下的說法。
是以,這日暮鼓時分,緊敲鑼來慢打鼓,一曲嗩吶悲衆人。
浩浩蕩蕩擡棺人自黎家上一石山,棺起棺落。
一石山有當地最好的墓園——安樂園。佔地千畝,可以說整座山皆爲墓區。
安樂園園主便宜賣給了黎家一塊山腰處風水極好的墓地。
該園有一明文規定——只接受土葬。
據說是因該山以屍養土地廟,以土地神佑家族百年。鬼神之說向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所以迷信之人甚多,黎家也不例外。
迴歸正題,落棺立碑。
黎家父母爲她立碑時,竟找不出一張她近些年的照片,不禁潸然淚下。索性不貼照片,只請人刻了喪碑,黑底白字——愛女離月之墓早逝於二零一九年十月十六日乙亥年甲戌月丙戌日
衆人散去,唯黎思哲一直垂頭站在墓前。在天徹底黑之前,黎家父母好說歹說把他勸走了。
安樂園閉,諸人離去。
天徹底黑了,離夜半卻還有四個鐘頭。
離月在棺內緩緩睜開眼,臉色是失血過多後的蒼白。
她傷於後腦,五臟俱衰,即使癒合速度再快也昏厥了許久。先前黎思哲那一試探,她竟毫不知情。
棺內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離月眨巴着眼適應了好一會方咬破食指,就着血摸索着在棺內壁畫符。
……
是夜,烏雲閉月,風雨欲來。
是個好天氣。
似有感應般,墓園地底每個角落隱匿着的怨靈開始躁動,欲伺機而出。
忽然他們聽見有人在念什麼,喃喃不休。
是離月在默唸清心咒。
往常夜裡都是怨靈的狂歡,他們還頭一次聽清心咒,一個個伸長耳朵,屏氣凝神的聽。
她的咒語持續了幾個時辰,沒有一點起伏,卻像是能蠱惑人心。怨靈們越聽越入迷,靜以生慧,乃至不少怨靈褪盡怨氣,伴着咒語安穩入了輪迴。
資深的怨靈察覺不妥,捂起耳朵,咒語卻無孔不入,直念得他們睡熟了,做夢都是滿屏的清心咒。
將至半夜,離月停了下來。閉上眼,斂起氣息,仔細聽着外邊的動靜。
不久,一陣腳步聲傳來,來人停在了她墓前。
夜半了,雨淅淅瀝瀝下起來。離月緊緊握着神樂鏢,目標終於出現了。
羅光之看着新墓笑了,堆起滿臉褶子。自殺的少女總是怨念深重的,他早就按訥不住一品芳澤。
他照往常般催動神力探向地底的棺材,不料一穿即透沒有絲毫怨氣逃竄,那裡躺着個純淨透明的靈魂。
他沉下臉,心道做了筆賠錢的買賣。很快,他又催動十成十的神力,開始召怨靈,欲再次強化他們,吸食怨氣以續壽命。
半晌,竟無一怨靈出現。羅光之終於察覺蹊蹺,心下大驚,不動聲色的轉身欲逃。
就是此刻,神樂鏢聞風而動,破土而出,瞄準他的後頸動脈。
欲一招斃命。離月掀棺而起,接住回來的神樂,上邊沾了淺淺血跡。而那人的神力已銷聲匿跡。
雨突然變大,砸在她身上。檀香木棺材冬暖夏涼,她出來反倒冷得打了個寒顫。
離月跳下墓臺,準備去收屍,不料擡眼一望四目相對,唯餘震驚。
怎麼是他?她現在躺回去還來得及嗎?
這樣的場景下對視,即使有所準備,雙方俱是後背一涼。
“詐屍就詐屍,怎麼還給我一刀?”那人似乎在笑。
“你怎麼在這?”
“當然是悼念你啊。”
離月當然不信,警惕的繃着神經,半夜三更出現在這裡的人,和羅園長脫不了干係。
這一次他沒戴面罩,露出張極富少年感的臉。在黑夜裡,撐着把傘一步步向她走來,他與那個在暗無天日裡的黑衣少年完美重合。
離月握在手裡的神樂蠢蠢欲動,它怕是殺他殺上癮了。
離月緊緊按住它。那一刻,寬大的傘罩在她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