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出拉薩大概四個小時,太陽懸掛在地平線上,好像隨時隨刻都會掉下去,然後黑夜就會取代整片天空。
下雪了,或許是中雪,白茫茫的一片。
丁小寒坐在副駕駛,拿着一個牛皮紙封面的本正在寫些什麼東西。
“寫日記啊?”王彼得湊過去看了看,丁小寒“啪”的一下輕輕地把本子扣上,給了他一個嫌棄的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王彼得無話可說,隨後又看了她一眼:“寫日記,不錯的習慣,這就相當於黑匣子一樣,可不要停止你的記錄啊。”
..............
車內隨即迴歸沉默,只有引擎的嗡嗡聲。
“小寒,你是軍醫大學畢業的,參加過戰鬥嗎?”
丁小寒剛想說話,隨即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一下,那些畫面已經深深地刻在了腦海中,越是不想,就越清晰............
“請叫我全名,中士。”丁小寒最後勉強說出這句話。
“哦。”王彼得隨後沒再說什麼,目視前方專心開車。
“啊對了!”
車內本來安靜,結果王彼得一聲出來嚇了丁小寒一跳,厭惡地看着他:“你幹嘛。”
“你會不會開車?”王彼得嘴角上揚看着她。
“不會,我沒考過駕照。”
“啥?”
“我說我不會開車。”
王彼得挑了挑眉,看了她一眼,隨後再次目視前方,確實,這個回答沒有毛病..............
於是乎他放棄了沒話找話的想法,調整了一下屁股的位置。
他和這個女孩才認識不到一天吧,確實,不過時間還長,兩人會在日常生活中慢慢了解彼此的。
很好奇,丁小寒,一個沒什麼表情,親和力也並不是很好的女孩內心世界究竟是怎樣的,會不會讓他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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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大了,能見度不足百米,白色的雪花與凝結的冰晶撞在前擋風上,車內迴歸安靜,王彼得雙手握着方向盤盯着前方,像是在發呆一樣,但是他的眼睛時不時地掃視一下四周,排查危險。
丁小寒窩在椅子中,寫着自己的日記,椅子軟綿綿的觸感加上鉛筆劃過粗糙紙面的白噪音讓她昏昏欲睡。
“困了就睡吧。”
“不困...........”
丁小寒摸了摸窗子,冰冰涼的觸感讓她的睏意更加濃了,最後眼皮子越來越沉,不停地開始點頭。
王彼得忍住笑,動作儘可能輕地換了個姿勢,結果胳膊肘一下碰到了電臺的開關...............
“三天三夜!三更半..........”
王彼得一巴掌拍死了電臺,回頭看了看一旁剛被嚇醒的丁小寒:雙手撐着椅子,眼睛睜的溜圓,看了看王彼得,又看了看四周,彷彿自己剛從百年冰封中甦醒一般。
“剛剛怎麼了?”
“不.....不知道啊,你自己一下子蹦起來了把我嚇一跳。”王彼得心虛地別過頭去。
丁小寒掏了掏耳朵,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後雙手抱胸窩在角落裡閉上了雙眼。
車外,青藏高原的雪下大了,茫茫白雪給本就一片莊嚴肅殺的雪山披上了一層新的雪被,這片持續了十年之久的冰封究竟何時會結束,而被酷寒席捲了十年之久的世界,是否還能回到原本的模樣......................
——
晚餐時間,王彼得將車子停在公路旁的休息站中,乍眼一看,裝甲越野車湮沒在大貨車中,立馬消失的無影無蹤。
丁小寒還在睡,王彼得便悄悄地揹着步槍下車,又輕輕地卡上了車門,生怕驚醒她。
外面已經是暴雪了,伸手不見五指,王彼得將步槍抵髖,打開手電筒,手電光束中雪花密密麻麻地飛濺,吹的他睜不開雙眼。
穿過那些大貨車,司機坐在駕駛位上一動不動,雙眼迷茫地望着遠方,在等待着這場風雪何時結束,可以送完這一批貨,回家過年............
但是現在,他們的期望卻被冰封了十年已久。
沒錯,或許沒有人記得這一切,待春暖花開,冰雪消融,萬物復甦之時,他們再次甦醒,思緒重新被接入腦海,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王彼得在風雪中迷了眼,用袖子擦了擦,繼續向前行進,走向休息站,上面印的藏文他看不懂,不過肯定是休息站沒錯了。
推門而入,風雪被留在身後,大廳黑漆漆的,手電光掃過什麼都沒有,只有那些原地不動的旅客。
料到會是這樣的場面,不過比起一對基佬聚在一起烤火的場面,這樣還是比較好的..........
走進小賣部,收銀員站在櫃檯裡向外張望着,似乎在看着什麼東西。
王彼得看了看櫃檯上賣的烤腸,拿出來一根,不怕死地啃了一口,差點給牙硌掉,但是烤腸表面卻絲毫無損。
他尷尬地笑了笑,將烤腸在桌子上“乓乓”地敲了敲。
身後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王彼得連忙回身,手電光照射之處什麼都沒有。
“有人嗎?”王彼得端起了步槍,走出小賣部的門。
王彼得不禁想起在西藏的那隻野生大蜘蛛,吞了口口水。
但是此刻天花板上,八隻眼睛正在盯着他.............
那隻蜘蛛緩緩吐絲,順着絲線落在王彼得的身後,八隻黑洞洞的大眼睛盯着王彼得,一對觸肢輕緩地摩擦着,準備獵殺....
王彼得耳朵動了動,似乎是聽見了什麼響聲,就像是一陣低吟,伴隨着“咯啦咯啦”的溼潤聲音。
冷汗瞬間出了一身,他知道身後是什麼東西,他非常怕蜘蛛,從小時候老家的那些綠紅色相間的絡新婦蜘蛛開始。
不同於上次,那次是白日,白日總是會讓人類感覺無畏無懼的,這也許就是本能,嚮往光明,害怕黑暗。
“咕咚”一聲王彼得吞了口唾沫,緩緩將手放到槍上。
猛地回身,正對着那隻淺白色的巨大蜘蛛時,他差點嚇到腿軟,但是他扣下了扳機,伴隨着槍響,數枚彈頭打進蜘蛛的頭部。
伴隨着類似於嬰兒竊笑一般的聲音,蜘蛛猛地撲向王彼得。
“完蛋!”
但是王彼得的叫喊瞬間被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蓋住,蜘蛛停在原地,身體和腹部分離開來,流出青色的血液。
王彼得看向門口的方向,丁小寒舉着一支霰 彈槍,槍口的白煙還未散去,她眼神凌厲,滿是殺氣。
“喀嚓”一聲退膛,紅色霰彈殼拖着白煙旋轉着飛出。
“啊~”丁小寒隨即捂住嘴打了個哈欠,眼神瞬間變得像剛睡醒一樣迷茫。
“我靠,你牛逼啊...........”王彼得向她比了個大拇指,腿軟地站起身來,厭惡地看了看那隻蜘蛛。
丁小寒走了過去,從腰間抽出手電照了照那隻蜘蛛。
“雖然腦袋已經被你的八一槓掃的稀巴爛了,但是從頭骨的輪廓不難看出來這是狼蛛的一種。”
丁小寒隨後又拿出短刀切開蜘蛛的下頜,青色的血和肌肉組織“啪嘰”一下流了出來。
“我去........嘔!”王彼得轉過身乾嘔一聲。
丁小寒跪坐在地上皺眉挑起蜘蛛的頭看了看:“沒有毒腺,但是下頜肌肉發達,那也就是這東西不靠毒性殺人。”
“那靠什麼。”
王彼得有些發暈,跟身旁赤裸的假人模特勾肩搭背。
“靠將獵物束縛住之後緩緩咀嚼,你會因劇痛而休克,而恐懼會加速血液流出,你也會因爲失血而死亡。”丁小寒陰森地看了他一眼,看的王彼得汗毛直立。
“好好好,我知道了,咱還是回去吧,我餓了。”王彼得轉身就走,剛走到門口突然停下來,回頭看着仍在研究蜘蛛的丁小寒說道:“感謝你今天救我一命啊!”
丁小寒用手電筒照了照他,晃的王彼得遮住了雙眼:“幹嘛啊你!”
丁小寒微微一笑,隨後收回了笑容,換上了平時的表情,將手電關掉:“不用謝我。”
王彼得一臉問號地看着她,隨後推門而出嘟囔道:“真是奇怪的女人................”
大約幾分鐘後,車門被打開,丁小寒擦了擦滿是青色粘稠鮮血的手,鑽進了裝甲越野車後車廂。
“吃什麼?”她問。
“粑粑。”王彼得答。
“有病?”丁小寒看了看王彼得,又看了看正在加熱的軍糧,上面印着“雪菜肉丁炒飯”、“疙瘩湯”。
“我倒是很好奇兵工廠那些天才怎樣能讓固體疙瘩湯加熱之後還保持着濃厚的口感。”王彼得盤腿坐着,看着正在冒熱氣的袋子說道。
宜家的小檯燈夾在架子邊緣,暖橙色的燈光照亮了這片小空間,讓人產生了一種溫暖的感覺.............
“我剛剛看過了,那些有一張牀那麼大的蜘蛛大概是變異出來的,因爲脂肪層很厚體溫很高才適應了這種氣候...........”
“好傢伙,你們軍醫不僅研究人體結構還研究這東西?”
“小時候的興趣罷了。”丁小寒搖了搖頭。
“哦?小時候喜歡昆蟲嗎?”王彼得有些驚訝地看着她。
丁小寒沒說話,只是安靜地抱腿坐在那裡。
“不得不說,你剛剛真他娘是帥爆了,像是終結者一樣。”
“喀嚓!”王彼得手舞足蹈,模仿着丁小寒剛剛退膛的姿勢。
丁小寒皺着眉頭別過頭去:“讓你一模仿就變得那麼傻。”
王彼得被氣笑了,像是吃了蒼蠅一般苦笑着靠在身後的物品擺放架上,搖了搖頭。
外面的雪小了,零零星星地飄落,對於他們的旅途,必定是充滿着孤獨的。
但是在這空無一人的世界上,無目的的前行,前行便是目的。
或許他們都不知道前方有什麼,但是目標明確就已經足夠,這裡是拉薩,他們需要遷徙到中國的最最東方,在那裡能看見東方的第一抹日出,也能看見冰封十年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