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清理隊在灰界是個秘密一樣,此次的任務也秘密到當事人都不知道。在貓的住所門前,季陶半握着拳頭用關節扣在門上,不緊不慢的節奏讓我恍惚間想起一年前他敲我門時的情形。那時無知的我不知道開門的代價是腦震盪和斷一根肋骨,要是知道我完全可以裝不在逃過一劫,可惜我最後還是開了門。而這一次,貓也一樣。
門緩緩打開,露出一道縫,門外光線已經夠暗的了,但我通過那道縫看進屋內,發現屋裡更暗。我站在季陶身後側了側身,以便看得清楚些。這時門縫中出現一雙眼睛,我頓時被嚇得一愣。
那是一雙很大的眼睛,大得出奇,我估計了一下,火山的整顆眼珠才僅僅抵得上這雙眼睛的瞳仁大小。原本這雙眼睛已經夠詭異的了,但在這樣一個昏暗的地下環境中,在一張比例尺寸正常的臉上見到這雙眼睛變得更加詭異。
我知道它爲什麼代號要叫貓了,因爲這雙眼睛就像貓的眼睛一樣,碩大,幽謐,在黑暗的背景中給人一種泛着幽光的錯覺。
忽然,那雙眼睛動了動,機械而迅速地依此落在我們三人身上。它們的主人說:“你們是誰?”
貓的聲音渾厚中帶着一絲細柔,唯一的特點就是沙啞,再詳細一點就是生硬冷漠。就像它介於中性的長相一樣,它的聲音也讓人無法依此辨別出它的性別。
貓在門內用戒備且讓我後背發涼的眼神盯着我們,等待着我們的回答。
季陶什麼也沒說就推門走進門內,這明顯的入侵者行爲讓貓瞬間就進入了警戒狀態。事後,季陶跟我說他這樣做的原因是他從楚紅逃跑一事中吸取教訓,決定要速戰速決完成任務,不給某人見縫插針的機會。不過,他沒說“某人”是誰。
在門外是我們就已經適應了昏暗的環境,但進到屋裡才發現還有黑暗的環境需要適應。我還沒適應過來,火山已經摸索到了開關開了燈。就在開燈的同時,貓的***已經刺向了打頭陣的季陶。季陶不是速度者,但他攔截***的速度簡直歎爲觀止。
季陶握着貓持刀的手順勢一轉,立刻站在貓的背後用它自己的刀抵在了自己脖子上。貓的反應也快,它立刻鬆開握刀的手,想用另一隻手接住掉落的***,可惜被季陶搶先一步。季陶接住那把刀,刀刃又抵在了貓的脖子上。
情況進展之快又讓我愣住了,火山卻站在我旁邊不支聲,絲毫不驚訝的樣子。我猜想這種時候季陶該宣講貓的罪行並定罪了,但他沒有,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帶着得意的神情。
我沒猜到的不止這個,我還沒猜到季陶限制住貓的舉動和我面對面站着,是爲了讓我看清他接下來要做的每一個動作。
“噓,安靜,上面已經多次給過你警告,我想現在你大概已經猜到我們的目的了,所以,我們不需要你的威脅或是辯解,只需要你的配合。”他擡起另一隻手捂住貓的嘴,這使得貓的臉上,他的手掌上方,那雙碩大的眼睛更加恐怖而突兀地瞪着。然後漆黑的眼珠慢慢往下移動,看向抵在它脖子上的刀刃。陰森的眼白因眼珠的向下移動而大片地呈現出來,靠近上眼瞼的地方覆着血絲,就像老樹根部扎進泥土一樣攀附在森白的眼球上,說不出的詭異。
我不敢直視那雙眼睛,只好往上看,正對上季陶的眼神。
他嘴角微翹,像導師一樣用溫和的聲音教導着我:“你看,就這樣,很簡單。”他修長的手指握着***劃出一道生硬的直線,橫着割開了貓的喉嚨。
貓的眼睛猛地睜得更大,眼白上攀附的血絲瞬間充血般變得更加鮮紅,它痛苦地低吟了一聲便再沒了聲響。
季陶這招的確很管用,我剛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他就已經完成了動作,即使我想阻止也不可能了。貓的喉嚨被割開的瞬間鮮血噴灑而出,我和它面對面站着,溫熱的血灑在我的身上,臉上,然後,我又蒙了。
季陶眼中的蔑視彷彿在說,你應該感到羞愧。但事實是,我並不爲我心中的恐懼感到愧疚,我將其當做正常反應。
季陶一鬆手貓就軟軟地倒下,我強迫自己低頭看它的屍體,它側躺着,背對着季陶頭枕在一條手臂上,我能清楚地看到它的樣子,好在它那雙滲人的眼睛已經閉上,只是頭髮髒亂不堪,脖子上的傷口往外淌着鮮血,不一會兒地上就流了一灘血。
我盯着它的屍體,在心裡分析着火山跟我說過的話。它執行任務的時候一直用的是破壞性手段,在保證目標人物活着的情況下從不顧及無辜人的生命,假定它一個月只有一次任務,每次任務只殺害一個無辜的人,那麼它現在死了,如果它現在25歲,如果它又在50歲退休的話,一共還有25年,25乘以12,還有300個月,也就是說季陶簡單地在它脖子上劃一刀就救了300個人。我算是幫兇,不對,是幫手,這300人當中按比例來算,總有幾個人可以說是我救的。另外算起來,它還殺了楚紅,而且在離開機場的時候因爲被人攔截還隨意捅死了幾個路人,我也算爲楚紅和那幾個倒黴蛋出了口氣。而且,貓死了,警察叔叔不用再追查着一件件兇案卻因組織的介入而不得果,他可以用更多的時間來維護世界和平了。不過,維護世界和平……會不會太爲難他們了?
在我的思維已經從警察的職位分工發散到薪水有多少時,我聽見了火山的聲音。
他的雙手捧着我的臉頰,臉向我湊得很近,還好他颳了鬍子,不然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想要用鬍子扎我了。
“喂,聽見我說話了嗎?!”他的氣息拂在我臉上,癢癢的,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就跟我要靈魂出竅了一樣,他輕微搖晃着我,“醒過來,林賽,醒過來!”
“白癡。”我呷呷嘴,無語地看着他,“我沒醒難道還能站着睡着麼?”
火山放鬆地鬆了口氣,眼中的緊張也緩和下來,卻忘了放開我,由於我倆的身高差異,我仰着的脖子已經有點酸,看來是我思考問題思考太久,他叫我應該也叫了好一會兒了。
火山問我:“你在想什麼?怎麼叫都不說話,我還以爲你嚇傻了呢。”
“我在想,跟警察比起來,我們的薪水還是挺不錯的。”
火山毫不掩飾他鄙視的眼神,“轉移注意力是好事,但你的注意力回來得真是困難,我都考慮要不要給你一耳光了。”
“嘖嘖,想不到你還崇尚武力,我還以爲你是想用鬍子扎我呢。”
火山將下巴往前伸了伸,帶着一股剃鬚水的氣味,“你看,乾乾淨淨的。好歹我也是個好好青年,怎麼會做這麼猥瑣的事?”
“一把年紀了竟然自稱青年,你不覺得這更猥瑣麼?”
火山剛要說話,就被兩聲“啪啪”的聲音打斷。季陶拍了拍手,成功吸引了我們的注意,他帶着看好戲的神情說道:“相信我,如果你們倆現在吻上的話,我不會驚訝的。”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和火山的姿勢,他埋頭捧着我的臉,我仰頭看着他,我們湊得很近。不過,我不認爲這有什麼問題。火山也很自然地收回手,一隻手臂從我的左肩搭到右肩,隨意地壓在我的後脖頸上,“林賽,你老公用一種幽默的方式講了一個恐怖故事。”
我微微側傾身體靠在火山身上,無視他對季陶的稱呼問他:“那你被嚇着了?”
火山驚恐地回答說:“簡直嚇死我了!”
我被他誇張的表情逗笑了,可沒想到的是,在我低頭笑的時候,就真的看到了能嚇死人的一幕。
貓靜靜地躺着,季陶站在它背後,看着我們這邊,火山搭在我肩上嘲笑着他的幽默水平。除了我沒人注意到,那一雙碩大而泛着幽光的眼睛不什麼時候已經睜開,正死死地盯着我。兩片薄削的嘴脣緊閉着,嘴角微微揚起,不明顯的弧度剛好構成一個可怕的微笑。
那一刻,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