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空陰雲密佈,半彎的月牙隱在雲中綻放着暗淡的光亮,透過層疊的黑雲只能零零落落的看見幾顆星星,可憐的掛在空中,顯得格外孤單。
夜空下兩人慢悠悠的往前走,兩道影子被路燈拖得很長很長。
淺野空微微仰起頭看向那片朦朧的夜空,突然淡淡出聲,“要不要聽我說說話?”
仁王雅治聞言靠在一邊的牆上擺出了一副聆聽者的樣子,他本來就有在今天把事情追問到底的意思,親眼目睹了喜歡的人那副絕望到世界都毀滅了的模樣,對事散漫如他難得執着一次也無可厚非,這樣不需要他費心說什麼去撬開這姑娘的嘴,本人就主動開口,他反倒輕鬆上不少。
淺野空半眯着眼睛靠在他旁邊,一開始就不帶寒暄的單刀直入。
“我從出生開始就是個比較特殊的孩子,不僅天生怪力,而且存在情感障礙。雖然不知道是如何辨別的這一點,但從我有意識開始就沒辦法對親人以外的人產生任何感情。沒有友情,沒有愛情,我沒辦法理解沒有血緣構築的感情,在我的世界裡所有的情緒都是圍繞着我的家人存在的。”講到這裡淺野空突然像個孩子一般的笑了,笑容清澈又幹淨。
“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多麼嚴重的問題,因爲親情就是我所能認知到的全部存在,除了他們我什麼都不在乎,我不羨慕也沒打算強求什麼,直到現在都是如此,但是事情跟我想象中的並不一樣,雖然我不在意這種事情,但我的家人會爲此擔憂流淚。”淺野空背靠着冰涼的牆壁回憶起了她第一次見到爸媽眼淚的那天。
那天下午只有三四歲的她第一次把自己的想法通透徹底的全部告訴爸媽,雖然年幼但因爲太過驚訝所以記憶非常深刻,媽媽最喜歡的瓷飾耳環清脆的摔落在地面碎裂成幾塊,幾步衝過來抱着她開始放聲痛哭,那時候的她面對這種情況還只能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不斷重複‘別哭了’三個字,爸爸一直筆直的脊樑似是不堪重負的彎了下來,流下了她印象中唯一一次的眼淚。
從那以後,她漸漸學會了僞裝自己,別人異樣的眼光刺不痛自己,卻能刺痛在乎着她的家人!
“今天精市暈倒的時候我失控了吧,那不是因爲精市本身而是另有理由的。”淺野空腦中自家弟弟哭泣的聲音又開始不斷迴旋,“大概在我五六歲的時候,曾經因爲意外事故有過一次跟死神擦肩而過的經歷,從而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那一次面對死亡的瞬間我並不覺得害怕,但是那天悠說最討厭我做他的姐姐,說他最討厭我了,這一點讓我害怕得近乎絕望!”
“自那以後,我開始變得病態般渴求着親情,用盡我能想到的所有方式去小心翼翼的呵護着我人生中這種
唯一的感情,明明知道自己這樣是錯的,自以爲是的將其歸於不想讓家人傷心,明知故犯的僞善者,說的大概就是我這種人吧!”淺野空手指微微的顫抖,眼神中也有一些微微的無措,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現在看來,那時的我害怕得到底是被悠討厭,還是被家人討厭拋棄以後空殼一樣的自己都說不上來吶,也許我全部的行動都是爲了自己,連親情都沒有,我就是個真真正正的空殼罷了!”
淺野空盯着仁王雅治的眼睛笑的明媚動人,三月細雨洗過的紅日,美得燦烈脆弱。
仁王雅治沉默着沒有作聲,說實話他現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縱使是足智多謀的欺詐師,他依舊無法對此做出什麼迴應,一個人在你面前赤裸裸的剖析自己的人生,這種時候無論是感嘆她人生的悲慘或是說對她淚盈於眼眶的同情都沒辦法說出口,因爲一切語言都太過蒼白。
看客的評論永遠大義凜然,什麼感同身受還有如臨其境全都是騙人的,看書的人永遠沒辦法真正理解書中人物的悲哀,一個人人生真正的滋味也只有他本人才真正體會。
淺野空此刻的笑容是真是假,都太過悲哀。
無論這是對於自己的情況真正的無動於衷,還是純粹固執的強作鎮定。
淺野空對仁王雅治此刻的沉默稍微有些意外,在她的預想中他一定會給她一個迴應,無論是遮掩完美的同情還是平平淡淡的直擊,生性散漫的傢伙如此鄭重的對待一件事情,愛情的力量還真是厲害吶!
不過他的運氣不是很好就對了,愛上她這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我沒辦法產生友情和愛情這兩種沒有血緣維繫的感情,現在你看見的我有一半都是我僞裝出來的角色哦!”淺野空撩起自己的長髮有些惡劣的勾起脣角,不帶一絲感情,“你喜歡着的我只是一個半真半假的角色哦!”
“噗哩,這裡我要提出反對的駁回意見。愛情暫且擱置不提,你說你沒辦法產生友情,我不認爲你對你周圍的朋友所做的全部都是僞裝。”仁王雅治突然出聲打斷了淺野空的話,無視淺野空搖頭否認的動作,“你不要急着否認,噗哩,真正的答案不是要說給我,而是要給你自己聽的。”
仁王雅治用一句話成功堵住了淺野空即將脫口而出的拒絕,漂亮的碧綠色眼睛眨了眨,菲薄的嘴脣滿意的上揚,他可不能一直沉默停在這裡吶,想要抱得美人歸他得有所行動才行,“噗哩,你至今爲止所有與朋友的行動不是全部都依靠計算進行的吧,一定有一些是出自你無意識下的行動,這些就是你對其餘的感情完全無感的證明,別想些其餘的東西,只要認定聽到我問題之後腦中閃過的第一個答案,是或者不是。你和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一次的笑容是發
自真心嗎?今晚精市出事的時候,你衝出去幫他是完全出自於計算嗎,你那時候的悲傷沒有一分是因爲精市的倒下嗎?”
仁王雅治用並不符合自己風格的快速激烈語氣一口氣扔出一大段話,微微喘了一口氣直起腰來,想起那時抱着幸村精市絕望的的淺野空心裡閃過一絲不爽,臉上的笑容也帶上了一絲顯而易見的僵硬,若是平時淺野空一定會抓住仁王雅治的這點作梗好好嘲諷一般,不過現在的她卻因爲仁王雅治的話開始了劇烈的內心動搖,想要張嘴否認什麼,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因爲雖然感覺不甘心,但是他所說的卻不留她一絲反駁的餘地。
“就我看來,你的情感缺失更像是你自身心理上的疾病,你或許開始的時候是真的這樣,但後來更多的是你自己下意識的壓抑了自己本身的感情,你只是不停地在暗示自己你沒有感情,你的情感缺失症早就已經痊癒了,你現在的樣子全部都是你的主導意識造成的。”仁王雅治無視死死咬住下脣瞪着眼睛的淺野空,毫不留情的繼續着自己的推測。
不破不立,現在在這裡心疼手軟的話他就功虧一簣了,他有種清晰的預感,想要攻克這姑娘這就是唯一的機會,淺野空的心理素質以及自我暗示能力實在太過於強大,加上她完美的演技所以這麼多年都沒有崩盤,心理防線又高到無話可說,導致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出自己有不對勁的地方,大概今天精市出事和她說的事故有哪裡重合了纔對她造成這麼大的刺激,錯過今天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把她這個扭曲的感情世界掰回來了,所以哪怕今天她現在再痛苦再不情願,他有多捨不得,他都得把話說清楚。
淺野空死死按捺住自己想要掉頭逃跑的慾望,強逼着自己把仁王雅治的話聽完,腦袋裡自我肯定與自我否定兩種觀念在不停地爭吵,一種在不斷尖叫着徹底否定仁王雅治的說法,要相信自己這十多年的感覺,一種如同惡魔耳語般輕聲低喃,他說的是對的,你就是在自我暗示,全部都是你自己的僞裝。
竊竊的耳語聲越來越大,漸漸壓過另一種聲音,十幾年的僞裝面具被一瞬間摧毀,淺野空安安靜靜的如同人偶般跪在地上,腦袋裡各種各樣的想法開始紛繁複雜的旋轉,很快又變得一片空白,十年份的眼淚從被束縛了漫長時光的眼眶中盡情的洶涌而出,淺野空終於像個孩子一般哭出了聲響。
半彎的月亮隱在陰雲之下發出微弱的光亮,背後的前天少女的哽咽聲漸漸變得微弱,直到最後的最後仁王雅治都沒有說出一句安慰的話,只是認真的盯着淺野空放聲哭泣,縱使再艱難再微小,停止的時光終於又開始流動了。
“噗哩,晚安,少年!”仁王雅治對靠在前方路口處的身影揚眉打了聲招呼,“又擺出這幅慵懶美少年的樣子,被你姐姐看到了會擔心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