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病房在我樓上,我聽星野說過,電話裡說不清,好像很嚴重的樣子,我只好忍痛下牀,慢慢的走過去,平地還好,上樓梯的時候會用力,痛得厲害,一分鐘能跑到的路,我愣是走了三分鐘。
等我好不容易趕去的時候,就見星野等在外面,憂心忡忡,跟我講述他的狀況,
“安澤醒來後情緒很不穩定,經常頭疼說胡話,狂躁不安,上午實在勸不下,醫生只好給他打了鎮定劑,睡了五個小時剛醒來,對着樑悅音破口大罵,把人罵走了,情緒還是失控,堅持要見你,醫生說再打針刺激大腦,我只好依他的意思,把你叫過來。”
瞭解情況後,我推門進去,病牀上,目光呆滯,仰望天花板的安澤聽到動靜,緩緩偏頭看向門口,渙散的眼神最終落在了我身上,
看見我的一剎那,他的瞳孔裡,彷彿有無數種情緒在流轉,震驚,欣慰,懺悔,無奈、惋惜,最終,居然匯成了眼淚,順着眼角落下,
剛在病牀邊立定,就看到這一幕,我完全不知所措,不懂他爲什麼會哭,這和平時桀驁不馴的他判若兩人!
“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叫醫生來看。”
纔要轉身,手忽然被人拉住,冰涼感瞬時蔓延在掌心,低低的祈求聲同時響起,
“香菜,不要走。”
大腦在一瞬間轟然而炸,他……他叫我香菜?過往的回憶再次侵襲,以前兩個人涮火鍋的時候,我喜歡吃香菜,安澤不喜歡。但是他說這菜和我名字像,從那兒之後他也開始嘗試着去吃,說吃菜的時候像是在吃我,久而久之,香菜就演變成了他對的暱稱。
再重逢之後,他一直都叫我香香,不曉得爲什麼突然改變了稱謂,想喚起以前的回憶嗎?可這有什麼用呢?
當一段感情變成了不可能,回憶殺只會成爲負累,我想抽回手,他卻攥得很緊,這讓我很尷尬,也有些生氣,“安澤!記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是你二嫂!你快鬆開!”
他不發一言,只是定定的看着我,彷彿闊別多年才相聚一樣,紅着眼眶將我望進他眼底,忽然一用力,將我帶入他懷中,緊緊的抱住我,彷彿他一鬆手,我就會飛走一樣,
不同於之前的霸道,這個擁抱,居然有一絲熟悉的感覺,溫柔,珍視,依依不捨,但我還是覺得很彆扭,剛想推開他,就聽他說了句很奇怪的話,
“香菜,我回來了,從來沒有背棄過對你的承諾,你不要恨我!”
幾滴冰涼陡然落在我頸間,我徹底懵了,不明白他怎麼受傷之後突然變得這麼奇怪,難道又是另一種花招?我心神不寧,想推開他,
“那些事都已經過去,現在我已經結婚了,計較那些沒有意義,你先鬆開我好不好?”
“不!”他卻緊緊擁着我不肯撒手,低聲哀泣着,“錯了!都錯了!一切都是誤會,我把你弄丟了,現在找回來了!香菜,不要放棄我!”
然而話還沒說完,門口一陣巨響,門猛然被人踢開!我驚回頭,就見黑麪神突然出現!趁安澤愣神的瞬間,我立馬掙開他,身子是起來了,可手又被他攥住,“香菜!”
章季惟的眼神由緊張的擔憂變成了驚詫與憤怒,逐漸陰寒,“我還以爲你有什麼危險,原來是會情郎!方香香,你果然是喜歡說謊的!”
高揚着頭顱從牙縫裡蹦出恨意,章季惟不願多說一句,決然轉身離開!那緊攥的拳頭,雖然沒有砸向我,卻砸進了我心底!我想追上去,安澤還是拉着我,近乎祈求的望向我,“別走!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麼呢?我渴望他給我一個解釋的時候,他什麼都不肯說,當我終於選擇放下過去的時候,他又要解釋,可是章季惟已經誤會了,我又該怎麼跟他解釋?
不想讓人誤會我水性楊花,我狠心去掰他的手,他難以置信的看着我,情緒又開始激動起來,抱着頭不停的敲打,我完全嚇傻了,趕緊叫星野進來,星野一看情況不對,“糟糕!他又受刺激了,開始頭痛!”
安澤突然變得狂躁起來,好像誰也不認識,說什麼都不聽,我緊緊按住他手腕,不讓他再捶打自己的腦袋,
“安澤!別這樣,你受傷了,需要休息!鎮靜點兒,不能打自己!”
聽着我的聲音,他彷彿恢復了一絲意識,“香菜,是你嗎?你在等我對不對?抱歉,讓你等那麼久,我回來了,不會再離開你,再也不讓你等我了!”
他再次抱住了我,這樣的深情令我尷尬又無奈,星野在旁小聲提醒我,讓我安撫他,不要刺激他,先把他哄好再說。
沒辦法我只好順着他的話音去安慰,“我知道,你回來了,但是你很累,你要好好休息,先睡一覺好吧?”
“不,不能睡,”他鬆開了我,卻又抓着我臂膀,緊張的重複着,“我有話跟你說!”
“可是我……”我想去找章季惟啊,他肯定又誤會我了!再耽誤下去更解釋不清楚,星野卻讓我順着他,“讓他說吧,可能說完就好了。”
不敢再猶豫,我只能答應,“那你說,我聽着。”
“可是……我要說什麼?”他突然就糊塗了,“我剛剛想起來了,你卻要走,我一激動,又給忘記了!我到底要說什麼?怎麼辦,我想不起來了!”
這到底是怎麼了,他這個情況,徹底把我繞暈了,不明所以,只能瞎哄,“想不起來就算了,你先睡覺,睡一覺就能想起來!”
“真的嗎?我怕我又忘了。”他一臉憂愁,努力的回想,那模樣,像個孩子一樣,我無助的看向星野,星野也來勸他,讓他休息,“上次就是睡醒想起來的,所以你再睡會兒,肯定還能想起來。”
他點了點頭,似是信了,又緊攥我的手,“那你別走,陪在我身邊,等我睡醒,想起什麼我立馬告訴你!”
“呃……”我還在猶豫,星野趕緊給我使眼色,讓我先應承,我就點點頭,“好,我不走,你安心睡覺。”
就這樣被他拽着手,我坐在他身邊,看着他閉上眼睛,至今蒙圈,悄悄問星野,到底怎麼回事。星野也是不明白,
“雖然我們有交情,但並不是像你們女閨蜜一樣,時時刻刻聯繫,我們有時候半年甚至一年都不會聯繫,再聯繫也是談愛好和理想,很少提感情或者私事,所以我也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
醫生過來後,和星野聊着,星野再跟我翻譯,說安澤這種情況,推測可能是因爲什麼原因,缺失了一部分記憶,現在頭部受撞擊,可能記憶開始涌現,但大腦接收不良,所以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怎麼聽起來像是老年癡呆?”
“也許是這種恢復的方式太極端,而上午又注射了鎮靜劑,對他的大腦產生強烈的刺激,他纔會記起一部分,很快又忘記,照他這種不穩定性,鎮定劑是絕對不能再打,你們儘量安撫病人,別讓他再受刺激,不然很可能真的變成癡呆。”
這麼恐怖?我突然感覺好玄幻,但它確確實實發生了,“這種病有過先例嗎?應該怎麼治?”
後來星野跟我轉述,醫生說有過類似的病歷,他們需要開會研究方案,目前我們能做的就是安撫病人,看看是否有轉機,因爲病人的家屬朋友跟他最親近,最容易幫他恢復記憶。
可我不能一直陪着安澤啊,一想到章季惟我就頭大,剛纔安澤抱我的一幕被他看到,他肯定認爲我們還有什麼,完蛋了!回去會不會被他打殘?可是不回去,估計要被打屎了!
現在安澤已經入睡,我得趕緊回我的病房,估計章季惟被我氣走了吧?我打算先回去,再給他打個電話,也許他根本就不接我電話呢?這人脾氣上來時,比女人還扭捏!
忍着傷痛下了樓,剛到走廊就看到章季惟從我那間病房氣勢洶洶的走出來,咦?原來他還沒走?一直在那裡等着我?而我還在安澤的病房裡耽誤了那麼久,沒有立即回來跟他解釋,糟了,他肯定更加生氣吧!
我立着沒敢動,等他走向這邊,他的餘光可能瞄見了我,都不帶正眼看我的,徑直往前走,我趕緊湊過去拉住他,“章季惟,這是誤會,我可以解釋!”
他無動於衷,一把甩開我,“二十分鐘,足夠你解釋,可你人在哪兒?我的耐心已經被你耗光!”
“可我以爲你走了嘛!”一想到他在病房裡壓抑着憤怒等了那麼久,我腸子都悔青了!
但他已經不信我,目光又恢復往日的冰冷,他想坐電梯,可是要等,我跟了過去想和他說話,他不耐煩,直接轉身下樓梯,心知再打電話他肯定不接,我趕緊也跟着下樓梯,
可是走得太急,扯到傷口,痛得我抽筋,腳下一滑,猛然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