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她的陳述,檢察長方北國臉色凝重,只低聲一個勁地重複:“怎麼會是這樣。”
林洛黛擡頭,定定地看向方北國,到了這一步,她知道已無退路。“檢察長,這件事也牽涉到了我,根據親屬相避的原則,我不便處理這件案子,麻煩您派其他人查清楚。如果……真是家父所爲……我們……”她突然哽噎,親手把自己的父親推下臺,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此時才覺到。身體重如壓了一座泰山,心中如刀在切割,她甚至覺得自己不孝到了極點。
以前看電視劇,看到這種情節,會覺得荒唐,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陷入這種荒唐的劇情裡去。
良久,才下定決心般道:“我們會負起應付的責任。”這是替自己,也是替父親下的決定。
“小林,你要知道,這件事一旦進入調查程序,你父親到手的省長位置將極有可能保不住。”方北國沉默許久,終於出聲,提醒。
她當然知道,不僅省長的位置保不住,還會有牢獄之災,而林家,會再一次陷入風口浪尖,成爲輿論的焦點。之後的事情有多可怕,她都想到了,但——
“我是一個檢察官,如果連自己父親的錯誤都無法正視,還有什麼資格站在這個位置上。”她輕聲道,說得異常艱難。電視劇裡的斬釘截鐵,到了她這裡,卻有如塞了滿胸的木頭,用力擠才擠得出來話。
逃避了十年,她終於鼓了勇氣面對,但不知道父親,是否也能正視這件事情。這是她最擔心的,本來想找到他,先與他溝通再做決定,但林施堂似乎特別忙,連電話都由秘書轉接。
她不得不替他做了這個決定,可能不對,但,卻是他們都應該走的路。
方北國重重地點了點頭,認可了她的想法。
回到辦公室,林洛黛心裡依然無法平靜,隨手抽出一本宗卷,她只能藉助工作來緩和心中的混亂情緒。
調查完一宗幼兒園教師虐童案,她從當事幼兒園走了出來,呼了一口污濁的氣流,擡腕,看到表上已經指向了一點鐘。早餐沒有吃,中餐也沒有吃,她卻一點飢餓的感覺都沒有,倒是許久沒有到來的胃病又犯了。胃,開始隱隱作痛。
捂着胃,她打了車回檢察院,想要把調查的資料整理一下,以便於開庭時用。
進入檢察院後,她覺得胃越來越痛,遂用包喬會如此細心,剛剛經過格子間的時候,她一定看到自己捂着腹部,知道自己胃病犯了,這才送藥過來。
小喬無所謂般攤攤肩。林洛黛這才仔細看藥盒,竟是她平常用的那種。
“你也有胃病嗎?”她問。這裡離藥店有十來分鐘的車程,小喬沒有車,如果臨時去買的話,會更花時間,不可能送得這麼及時。她理所當然地問,又覺得像小喬這種吃飯準時,年紀又輕的女孩不像是會得胃病的,眼底飛出點點疑惑。
“沒有,這藥是剛剛……”
“小喬,有人找。”
門外,有人在叫,打斷了她的話。她歉意地點點頭,退了出去,連藥都沒有拿。用過的藥,自然不好還人家,林洛黛索性把藥放進抽屜裡,決定等晚點再補錢給她。
晚上,很晚纔回家,雖然工作不是很忙,但,經過昨晚後,她突然有些怕回家了。其實,她更怕的是面對白暮雲,看到他臉上的失望和痛苦。
慢吞吞地坐上了最後一班車,任由公交車慢慢地搖着,一夜未睡再加上此時車子的節奏,她竟然睡了過去。直到被司機叫醒,才發現車子已經進了總站,她離山心思,最後只用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舒服。小喬沒有得胃病卻有胃藥,原來是他送來的。說不感動,那是假的,林洛黛垂臉不自然地扭着脣,好半天才輕輕地道出一聲:“謝謝。”
不敢把太多的感動表達出來,怕惹他爲難。
快步下車,她逃也似地回了屋,跑上了樓,鑽進了自己的房間,將房門鎖得緊緊的。白暮雲越是關心她,她越會覺得愧疚,如果不是當年那場車禍,他便不會失去親人,不會如此孤獨。而她,偏偏跟那場車禍的嫌疑人有着最親近的關係。
在房間裡靜了好久的心,她才慢慢挪動步子,將自己清洗乾淨。許是太過勞累,她一倒在牀上就睡着了。夜裡,卻做了很多奇怪的夢,夢中的場景不一,卻無比鬧騰,好似有無數的聲音一直纏繞着她,要將她直接驚入地獄。
第二天起牀,她照樣了厚重的熊貓眼。
她以爲這一天一定會無比熱鬧,甚至將她直接拋入地獄。但是,從走出山別墅到進入檢察院,再到走出檢察院,一整天都平靜得不可思議。她預期中父親氣極怒吼的電話、無處不在尋找新聞線索的記者們、沒完沒了的調查,都沒有到來。
什麼都有,彷彿那件事情一直沒有發生過。林洛黛有些微的不解,這麼重大的案子,林施堂不用停職接受審查嗎?檢察院辦案的同事不用找她瞭解情況嗎?記者們不用挖空心思來圍堵她瞭解真相嗎?
走出檢察院,依然安靜,並沒有要發生這些事情的徵兆。不過,她卻看到林洛玉,她站在門口,顯然是在等她。
林洛黛皺了皺眉,她已快步走了過來。
“姐,你怎麼可以這樣。”一出口,就是一副委屈的樣子,彷彿全天下的人都負了她。林洛黛最看不得她這副樣子,眉頭皺得更深。林洛玉卻全然不覺,誓將苦情角色演到底:“姐,就算你對爸爸不滿意,也不能這樣做啊。我都聽說了,爸被你們檢察院查了,就是你舉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