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成川葬禮那天,雲念離去了,但是卻沒有出現在衆人面前,只是穿着一身黑衣,站得遠遠地看了一會兒。
蘇牧然本來也準備一起來的,但是卻被雲念離拒絕了。
“我只是遠遠地去看一眼,沒有人會爲難我的。”她的聲音乾澀,隱忍着來自心底的寒意。
蘇牧然一向很是尊重她,所以看了她一眼,點了下頭,然後便先走了。
雲念離知道自己不能出現在顧家人面前,自己現在出現,無疑是在對方的傷口上撒鹽。
自己跟顧成川這樣的關係,都沒有勇氣打開關於他的新聞。
別說那些至親的人了。
而這一切,都跟自己脫不了關係,所以對顧家人,她也滿懷歉意。
遠遠的,有哀嚎哭泣的聲音傳了過來,聽在雲念離的耳朵裡,再順着耳道進入心裡,疼得她整張臉都蒼白起來。
原本顧成川是支撐整個顧家的脊柱,現在顧成川沒了,顧家一下子就垮了,成了依附在冷氏集團身上的一根藤蔓。
但是這件事情畢竟跟冷氏集團脫不了關係,哪怕顧媽媽再喜歡錢,也不可能放下這個心結,讓冷氏集團的人來參加葬禮。
所以雲念離並沒有看到冷厲南。
當然,她一點都不想看到這個男人。
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天空中都飄起了細密的雨珠,雲念離覺得腿有點麻木了,而那邊參加葬禮的人羣這才陸陸續續地走了。
直到所有的人都走了之後,雲念離這才從藏身的地方走了出來,然後走到了顧成川的墓前。
墓碑上,是顧成川大學剛剛畢業那年的照片,整個人看上去都那麼青春洋溢,朝氣蓬勃。
雲念離站在雨裡,眼淚刷地就下來了。
顧成川,我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以命相待?
如果在最後一刻,他能爲自己考慮那麼一點點,恐怕結局都不會這樣。
雲念離抹了一把臉,突然又想到,如果當初她不動,堅持等着救援的人過來,會不會他們兩個人都沒事?
只可惜,這個世界上,最沒有用的就是“如果”。
“顧成川,我會好好活下去的,連帶着你那份。”雲念離的頭髮已經完全被打溼,黏在她蒼白的臉上,看上去頗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但是她彷彿沒有任何感覺,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之後,才慢慢地走了。
回到家裡,她先是泡了個熱水澡,然後打開了自己的郵箱,裡面靜靜地躺着一封開除信。
她沒有點擊進去看。
反正對她來說,現在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
明天她就要離開這個城市裡,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
她在房間裡看了一遍,東西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
突然又想起了在地下停車庫裡面,還停着一輛車。
既然已經斷得乾乾淨淨,所以雲念離將車鑰匙用袋子裝好,然後喊了個快遞,將屬於他的最後一份東西,乾淨利落地送了出去。
從此以後,兩個人再無半分牽扯。
雲念離收拾好最後一點東西,然後躺在牀上,胡思亂想地度過了在京城的最後一個夜晚。
因爲跟所有的人基本上都斷了聯繫,所以雲念離的離開可以說是異常地順利。
“蘇總,其實我去過英國,你完全沒有必要陪着我一起去。”雲念離蓋着空姐給的毛毯,微皺着眉頭看着身邊的男人。
之前登機,只有蘇牧然一個人來送機,雲念離看着他笑意盈盈的樣子,不由罵了一句:“以後再也不用見到你,這麼想來,出國還是有點好處的。”
其實這段時間,她跟感激蘇牧然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但是感激的話到了嘴邊,她卻不知道怎麼繼續說下去。
她不是扭捏的性格,但是對着蘇牧然一直坦蕩的臉,有些話,還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蘇牧然也不在意,而是笑道:“誰說再也不用見到我的,雲念離,你似乎從來都沒有認真聽我說過話。”
雲念離一愣。
這是什麼意思?
但是還沒有等她想完,便聽見蘇牧然繼續說道:“我很早之前就告訴過你,我被巴黎大學錄取了。”
雲念離不由有了一絲危險的感覺,但是還是皺着眉頭問道:“所以呢?”
“你知道的,巴黎到倫敦只有492公里,只需要2小時15分鐘,所以雲念離,週末的話,我就可以去你那邊蹭飯了。”蘇牧然的笑容囂張又真切,一時讓雲念離做出兇惡的表情都不行。
雲念離無奈地看着這個男人亦步亦趨地跟着自己上了飛機:“難道你現在就開學了?”
“當然沒有,我要去熟悉一下地形啊,不然以後怎麼過去。”蘇牧然說得坦然。
雲念離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卻偏生要這麼說,不由笑了一笑,也不再說話。
但是,很快,雲念離就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
因爲蘇牧然話很多,一直拉着雲念離大談他即將要去的學校。
雲念離昨天沒有睡好,本來準備在飛機上休息一下,但是被蘇牧然拉着說話,不由得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忍無可忍之下,才說了之前那段話。
“你去過英國是另外一回事,我陪着又是一回事。再說了,我就想着去轉一圈,不行麼?”蘇牧然悠悠然地喝了一口咖啡,睥睨了一眼雲念離。
雲念離有點欲哭無淚,這個男人真的不像是個那麼大公司的老總。
“對了,你那個學姐真的可靠嗎?世上哪裡有這麼巧合的事情?”蘇牧然突然說道:“你這邊剛出事,那邊就正好有機會。”
雲念離沒說話。
其實這件事情,她也做過懷疑。
因爲畢竟她在他們學校,並不算是拔尖的學生,而且學姐畢業之後,基本上就斷了聯繫。
爲什麼她會突然跟自己聯繫,如果真的是有工作機會的話,她推薦給身邊的人,不是落得一個更直接的人情?
但是因爲事情太多,大部分又都發生得這麼突然,所以雲念離並沒有深問。
就算是假的又何如?
她不過是因爲這個邀請,而定下了自己要去的地方罷了。
反正她本來也在京城呆不下去了。
但是世界之大,她根本沒有任何想去的地方。
雖然之前還想着去旅遊,但是出了事情之後,哪裡還有心思。
所以學姐的那封郵件,不過是幫她定下了去倫敦罷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有工作的機會,那邊至少有個自己認識的人。
僅此而已。
蘇牧然看了一眼雲念離的表情,然後微微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去倫敦也好,那邊我正好也有朋友在,你那邊要是不方便,先住到我朋友那邊去。”
雲念離搖搖頭:“我已經很麻煩你了,這些簽證都是你做的,我看起來有那麼恬不知恥,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請別人幫忙?”
“如果你直接說謝謝的話,會顯得比較好看。”蘇牧然笑起來,表情有點揶揄。
雲念離也不在意思,轉過頭去喝了一口熱牛奶,然後舒舒服服地半躺了下來,說道:“我現在要睡會兒,還請蘇總不要說話了,謝謝。”
她說這話的時候,已經閉上了眼睛,但是嘴角卻還帶着一絲有點笑意。
因爲她閉上了眼睛,所以沒有看到,眼前的男人看着她,露出了一個寵溺又無奈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