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紀寒深趕到醫院時,小桃已經回來了,正趴在病牀邊,紅着眼睛,聽趙姐絮絮叨叨的埋怨。
樂樂一看見我們過來,就深吸了一口氣,說要去上廁所,低着頭咬着嘴脣出去了。
趙姐衝我倆笑,虛弱的問:“苒苒,這就是你男朋友吧?”
“是啊,他就是我男朋友,紀寒深。”我拉着紀寒深走到病牀前,拖了張凳子讓他坐。
紀寒深向趙姐點了點頭,溫聲說:“你的事情,苒苒都跟我說了,謝謝你這些年來對她的照顧,以後的事情,交給我吧。”
趙姐定定地盯着紀寒深,好一會兒,咧嘴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我呆呆地盯着他倆,感覺他們之間好像有一種奇異的默契,三言兩語,就能達成一致。
這樣的紀寒深,真的令我特別安心。
即使我媽不在了,即使趙姐將要撒手人寰,可是隻要有紀寒深在,我和小桃的天就不會塌。
他會替我們遮風擋雨,守護着我們不受傷害。
小桃紅着眼睛擡起頭,哽咽道:“苒苒姐,姐夫,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紀寒深淡淡的責備:“以後別做傻事了,可把你苒苒姐急壞了。”
小桃咬着嘴脣點頭,腦袋一點下來,眼淚就飛出來了。
紀寒深在病房裡待了不大一會兒,接了個電話,就走了。
趙姐問我:“他是做什麼的?”
“開廠的,生意很忙,不好意思啊,趙姐。”我怕趙姐心裡不舒服,連忙安撫。
趙姐眼裡浮起一片擔憂:“原來是大老闆啊,那一定很有錢了。”
“是啊,所以趙姐,你不用擔心醫療費,以後小桃唸書的問題也不要緊,再說了我自己也有存款,還在上班呢,趙姐,你不用擔心錢的事情。”
趙姐嘆口氣,欲言又止,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苒苒,他有沒有錢不重要,重要的是對你好不好,你明白嗎?”
我用力點頭:“他對我很好,趙姐,你不用擔心,我過的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趙姐閉了閉眼,“我累了,想睡會兒。”
小桃抓着趙姐的手,不捨得鬆開。
“我想回療養院,在醫院住着,總覺得一覺睡下去,就沒有醒過來的時候了。”
“好。”
我哽咽着給樂樂打了個電話,讓她趕緊回來,我們三個把趙姐扶上車,送回療養院。
剛到療養院,紀寒深就打來了電話,說今晚他有應酬,要到後半夜纔回去,我可以陪着趙姐她們,不用回去了。
“我們回療養院了,趙姐說不想住在醫院裡。”
“也好,療養院環境好,氛圍也輕鬆些,住在療養院,心情也能好一點。”
我想到他胃不好,不放心的叮囑:“紀寒深,你胃不好,等下少喝點酒,先喝一杯酸奶,聽說那樣不容易醉。”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好,我知道了。”
“那你要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
“好。”
我對着手機響亮的親了一下,撒嬌讓他也親我一下。
他大笑,笑我矯情,就掛了電話。
這樣跟他談情說愛的感覺很美好,整個基調都是甜的。
但我還是有些淡淡的失落,他怎麼就不能再甜一點呢?
經過治療,休息了一.夜,趙姐的情況有了些好轉。
她說想趁着天好出去玩,可是小桃說什麼都不答應,生怕她再有什麼閃失。
最終孃兒倆各退一步,推着輪椅,在療養院裡轉了一圈。
療養院很大,綠化比一般的公園都好。
我們帶了很多零食,在草坪上野餐、拍照。
樂樂還買了一大堆風箏,一個接一個的放了起來,飄了滿天。
小桃和我背靠背坐着,她的後腦勺抵着我的後腦勺。
“苒苒姐,謝謝你,還有樂樂姐。要不是有你們,我和我媽……”
“謝什麼?咱們幾個人,用不着說謝。”
小桃沉默了好久,才說:“苒苒姐,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我會好好的陪着我媽,走過最後一段時光。”
我反過手來,輕輕拍了拍小桃的肩膀。
“我媽最不放心的就是我,我不能讓她走的不安心。我會好好活着,好好唸書,考上好大學,當城裡人,完成我媽的心願。”
小桃說這話時,語氣出奇的平靜,彷彿一夜之間長大了十歲。
她突然站起來,把我也拉了起來:“苒苒姐,我想吃燒烤,就像電視裡那樣,弄一個長長的架子,自己烤雞翅啊,肉串啊,好不好?”
“好,我去買。”
“那我去幫樂樂姐放風箏,你去買燒烤的東西,好不好?你看樂樂姐笨手笨腳的,半天了才放起來幾個,我去幫她。”
小桃紅着眼睛,飛也似的跑開了。
趙姐坐在樹下,笑着衝我招了招手。
我把手卷成喇叭狀,罩在嘴邊,衝她喊話:“我去買些東西過來,咱們一會兒吃燒烤。”
喊完這句話,我就轉過了身,一轉身,眼淚就出來了。
每一個人都在故作堅強,好像這樣,噩夢就不會降臨。
我買了一大堆燒烤的東西,租了烤架,回到草坪上時,趙姐已經倚着樹幹睡着了,樂樂和小桃癱在地上,天上飄滿了風箏。
我默默地給她們拍了照,然後開始打理燒烤所用的東西。
大家都很有默契,不去想不開心的事情。
夜裡,趙姐和小桃睡一張牀,我和樂樂睡在一起。
半夜,我被手機鈴聲吵醒,是劉嬸的電話。
我心裡一慌,下意識感覺是紀寒深出事了。
果不其然,劉嬸告訴我,紀寒深上吐下瀉,還吐血,已經送往市一院了,讓我趕緊過去。
我當時就腦子一懵,好一陣眩暈,醒過神來,爬起來就往外跑。
一路上,我整個人都是混亂的,滿腦子都在想象紀寒深吐血的畫面。
先是我媽的死,接着是趙姐病危,我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紀寒深吐血,着實令我六神無主。
我開着導航都走錯了路,心慌意亂還撞了綠化帶,趕到市一院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
我哆哆嗦嗦的給劉嬸打電話,她告訴我,說紀寒深已經被送到病房了,住院部3號樓9層11號病房。
我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凌晨三點鐘,寂靜無人的夜裡,遊魂似的在偌大的醫院轉了不知道多少圈,才找到地方。
劉嬸正在病牀邊守着,見我哭着進來,連忙把食指豎起來,抵在脣邊:“噓!紀先生睡着了,冉小姐,您輕點,別把紀先生吵醒了。”
“怎麼回事?”我撲到病牀前,哽咽着問。
“急性胃炎,胃出血。”劉嬸連連嘆氣,“唉!說了多少次了,可是紀先生他……”
我目不轉睛的盯着紀寒深的臉,他憔悴的厲害,臉色蒼白,沒有半點血色,眼圈凹陷的厲害,嘴脣乾裂起皮,下巴上冒了一圈青滲滲的胡茬。
我想摸一下他的臉,又怕吵醒他,於是拿毛巾沾了水,輕輕的給他潤一下脣。
他睡得很不安穩,毛巾剛一碰到他的脣部,他就皺起了眉頭,輕輕的哼了一聲。
我不敢再動了,只能心急如焚的守着他。
劉嬸嘆口氣說:“冉小姐,既然您來了,那您就先守着吧。我得回去收拾一些換洗衣服之類的,紀先生得住院幾天呢。醫生說,紀先生得禁食一天,什麼都不能吃,您可千萬要注意,別給他吃東西,但要多喝水,補充水分。”
“好的,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劉嬸走後,病房裡只剩下我和紀寒深兩個人。
他的呼吸聲很微弱,令我心驚肉跳的,生怕一個錯眼,他就會有什麼閃失。
想到那天他對我說,希望我晚上能夠回去陪陪他。
他那麼忙,常常應酬到很晚,如果我晚上回去陪他,給他準備些解酒養胃的補品,說不定他就不會得急性胃炎了。
我懊惱的要死,簡直想狠狠抽自己兩巴掌。
單獨病房的牀要大一些,我爬上去,躺在紀寒深邊上,輕輕的抱着他,感受着他的體溫,心裡總算踏實了些。
迷迷瞪瞪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睡了過去。
感覺到臉上癢癢的,我下意識抓了抓,然後就感覺到手被抓住了。
睜開眼一看,對上紀寒深漾着笑意的眸子。
“你是來照顧病人的,還是來睡大頭覺的?”紀寒深的聲音還很虛弱,有氣無力的。
我羞愧不已,連忙坐起來,低着頭要下去。
紀寒深拉住我,微笑道:“累壞了吧?好好睡吧,我現在不能吃不能動,也不需要什麼照顧。”
劉嬸端着水盆從衛生間走出來,說:“冉小姐既然醒了,就起來吃早飯吧,吃過早飯再睡。”
她走到紀寒深身邊,絞了塊毛巾,給紀寒深擦臉,然後讓他漱口。
我呆呆地盯着他,對自己的表現十分失望。
這些都應該是我爲他做的,可我卻睡得跟死豬一樣。
大概是猜到了我的愧疚,紀寒深不以爲意的笑笑:“你這些天也不容易,別勉強自己,快起來吃早飯,吃過早飯再好好睡一覺。”
我悶悶的下牀洗漱,想起還沒跟樂樂她們說過,於是給樂樂發了條信息,告訴她紀寒深病了,我在市一院照應一下。
吃過早飯,紀寒深問我要不要去陪趙姐她們。
一句話問得我越發羞愧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