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公司,姚樂珊主動敲開了陸父的辦公室。
看到她的衣着,陸父嘴上雖什麼也沒有多說,但表情微有動容。
他回來主持大局的時間不久,但也聽員工們提到過,但凡姚樂珊去醫院徹夜照顧陸遠風的時候,第二天她就不會換衣服。
今天她還穿着昨天的小套裝,所以他也猜得到,昨天晚上,她應該是去醫院了。
從小,陸父就不怎麼喜歡陸遠風,倒不是因爲他性子不好招人討厭,反倒是因爲他過於優秀才會如此。
一個人,大權在握太久,便會擔心別人奪走自己的一切。
就如同古代的皇帝一樣,坐在皇位之上,便成天擔心有人搶他的位置,哪怕那個人是自己的兒子也不行。
因爲這種心態,他討厭自己過份優秀的大兒子……
直到,他親耳聽說兒子被炸成了植物人,而且,下手的那一個還可能是自己的小兒子。
說不後悔是假的,手心手背畢竟都是肉,可因爲偏愛小兒子,所以他就算知道真相也瞞下了這一切。
只是每每看到兒媳婦公司醫院兩頭跑的時候,他也會反思,這麼多年的偏愛,他是不是做錯了?
因爲心中有愧,所以雖然也聽小兒子說過不少這個兒媳婦的壞話,他對姚樂珊的態度也還算是寬容。
此時,見到她特意過來,他便笑着主動問道:“有事嗎?”
公公主動打招呼,姚樂珊的態度自然也不能太馬虎,馬上精神地一笑:“嗯!有點小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你不是有個助理挺不錯的?讓她幫你拿主意嘛!”
聞聲,姚樂珊敏感的意識到公公可能是套她的話,馬上道:“思暮不是公司的員工,我找她教教我處理公務還可以,也不能什麼都交給她去,畢竟……還是要避嫌的……”
“你想的也對!”
這個答案,陸父顯然是滿意的,於是點點頭:“那,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
“是有些小事,我到財務那邊查了一下沒查清楚,想找總監問他又剛好出差不在國內,所以就想來請教一下爸。”
姚樂珊一幅新人的態度,彷彿真的是來找陸父請教問題。
陸父聽罷,倒也沒有推脫,馬上道:“是嗎?拿來我看看……”
聞聲,姚樂珊很利索地將手裡的文件夾放到了陸父的面前:“喏!就是前段時間纔剛剛通過的那個c市的最大項目,目前公司應該已經投入了兩個多億了,但是……”
聰明人說話,話說三分留七分。
有時候說透了反倒沒什麼意思,反倒是這一聲‘但是’,幾乎立刻就能引起對方的注意力。
果不出她所料,陸父一聽她這口氣便問:“但是什麼?”
“您不覺得這投入的錢太快了麼?”
先是試探地問了一句,問完後姚樂珊又自我緩衝地迴旋了一句:“當然,這麼大的項目需要用錢的地方是挺多的,但合作方和我們和六四分成,雖然我們佔六也要出大頭,但,他們是不是也不能一點不出力呢?”
畢竟是在商場拼殺多年的老骨灰,這種事情幾乎不用看資料陸父便能嗅出幾分不尋常的意味。
但,到底是不太信任姚樂珊的爲人,所以,就算陸父深感這事兒有貓膩,他也還是不動聲色地問她:“這項目是誰在跟?”
“是項目部總監親自在跟……”
其實,這麼重要的項目,根本不可能直接扔給項目部總監跟進。基本上從頭到尾都是陸遠衡本人在跟,但,這個時候,若說是陸遠衡本人在跟,那就顯得太過刻意了一些。
所以,她故意把一個涉足其中的次要人員丟出來,一來可以打掩護,二來也可以降低陸父的戒心,兩全齊美!
“那……你找他談過沒有?”
“還沒有。”
話落,姚樂珊無奈地攤了攤手,一嘆:“您也知道的,我在公司只是個代理,這些深入的東西我就算是過問,他們對我也有防備之心,不一定會說實話的。”
聞聲,陸父點了點頭:“這件事我知道了,稍後我會自己問一問。”
“行,您自己問過我也放心……”
表完忠心,姚樂珊再不戀戰,直接扭身便出了陸父的辦公室。
她一走,陸父臉上的笑意便落了下來,畢竟是個人精,又豈會嗅不出這其中的陰謀之味?
但姚樂珊來的爽利,走得痛快,這一點倒是讓陸父頗爲欣賞。
畢竟從小就不喜歡大兒子,所以對兒媳婦他也是有防備之心的,不過……
手指輕點在姚樂珊送來的資料上,陸父心裡想的卻是,公是公,私是私,無論這件事是內鬥還是真正爲了公司,只有他自己確定過了,才能放心!
於是,擡手又拿起了內線,直接便叫了項目部總監上來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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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一直在等消息的姚樂珊終於也接到了公公的內線。
“樂珊,進來我辦公室一下。”
“好的爸。”
掛掉內線,姚樂珊下意識地瞥了眼坐在一邊的林思暮:“爸的電話。”
“應該是爲了那件事,你要小心應付!”
姚樂珊點頭,表情也異常的凝重:“這麼快就有消息了,肯定是查到了什麼了。”
對此,林思暮的看法卻與她不一:“沒這麼簡單,你也別抱什麼希望,見機行事就好。”
“我知道了……”
說罷,姚樂珊起身要走,林思暮卻主動過來替她整了整儀容,這才輕拍了一下她的肩,算是給予鼓勵……
如此無聲的安撫正是姚樂珊想要的,她感激地衝林思暮笑了一下,然後,擡足離開。
推開董事長辦公室的門,姚樂珊遠遠地看到陸父正背身而坐。
緩步而近,她恭恭敬敬地立於桌前,這才一臉平靜地開口:“爸,您找我有什麼事?”
“上一次你來找我談的那個項目,有眉目了……”
“這麼快?”
這話並不作假,姚樂珊也確實覺得陸父查的快。
要知道,她爲了抓陸遠衡那小子的小辮子已經摺騰了好多天了,一直沒有什麼進展,沒想到,陸父只要了兩天,就能說有眉目了。
陸父這樣的人物,他說有眉目了就肯定不止一點眉目,不過,就算心裡這麼想着,她嘴上也不敢直接說,只道:“我查了好久都查不清楚呢!”
半是恭維的話語,自然誰聽了都高興。
陸父老眼彎彎,帶着些謙虛的笑:“原本了不是會高明的招數,騙你這樣新手容易,想騙過我的眼睛自然是難!”
“這麼說,那個項目確實有問題咯?”
“項目沒問題,不過合作的公司有些問題。”
“……啊?”
故意表現得很誇張,姚樂珊震驚地問:“合作公司會有什麼問題?”
聞聲,陸父笑了一下,只是這時的眼神已徹底由溫轉厲:“樂珊啊!你把這種項目推到我面前讓我親自動手查,現在又想告訴我,這些件事你全部都不知情麼?”
話說到這個份上,姚樂珊也冷不丁寒了一下。
想到之前林思暮給自己打的預防針,她心中雖然慌亂,但面上依舊緩和,
想了想,覺得這種時候說什麼都好像是藉口,倒不如索性直來直去的好:“爸,還是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我吃的飯,可比你們吃過的鹽還要多……”
聞聲,姚樂珊眸光一亮,也徹底堅定了心中的某個想法:“爸,既然您這樣爽快,我也跟您說實話吧!我知道那個公司是二弟的,所以才特意讓你檢查了一下這個項目,不過,既然您都說項目上沒有問題,那就當我是小人了一回,您也不要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項目有沒有問題,姚樂珊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陸父既然會說這種話,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他不想把事情鬧大,寧可讓遠風集團吃悶虧也要保下自己的小兒子。
其實,這個時候他做這種選擇也可以理解。
畢竟,陸父只有兩個兒子,陸遠風現在是個活死人,能接手遠風集團的也只有一個陸遠衡。再加上他從小就偏愛這個兒子,自然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見死不救。
可他的立場若是這般,這仗再打下去也是難。
姚樂珊雖然心有不服,可強攻不下她也不想硬來,索性以退爲進,直接以‘小人‘一說把錯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似是萬萬沒想到姚樂珊會是這樣的反應,陸父亦大爲詫異:“我說沒有問題,你就相信?”
“爸,這可是您的公司,沒有人比您更希望公司好,雖然,大家都說您更愛護二弟,但我也相信,你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也不會縱容危害公司的事情發生。”
這話說的漂亮,即是吹捧了陸父的公私分明,又明明白白地挑出了這件事危害到了公司的事實。
所以,聽完這話,陸父的臉色也稍稍一變,沉聲道:“這一點,我確實可以向你保證,有我在的一天……就絕不會縱容危害公司的事情發生。”
不管陸父這話是不是真心,但能逼出他這個態度,姚樂珊已覺自己勝利了一半。
所以,語氣上也變得非常真誠:“謝謝爸。”
“沒事的話你就出去吧!這件事以後不要再盯了,我會自己跟進……”
姚樂珊:“……”
“怎麼,不願意?”
“說實話,確實不願意。”話一出口,陸父的臉色就變了,但姚樂珊卻緊跟着又接了一句:“不過,既然是爸的意思我肯定會聽從。”
言外之意,我是給你面子,要不然這事兒沒完!
“那就好!”
陸父的態度已明,姚樂珊自然不再緊迫盯人,直接識越地後退着:“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出去了,一會還要回醫院看遠風……”
提到大兒子,陸父的表情幾不可見地變了一下,到底還是多嘴問了一句:“他情況怎麼樣?好些了麼?”
“好多了,只是還沒有醒!”
聞聲,陸父表情晦暗不明,良久,竟說了一句:“我們家兒子這樣,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
“好孩子,有時間就多看看他吧!至於公司的事情……”話到此處,陸父微微一頓,似是有所猶豫,但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你不用太操心,就算我打小就喜歡這個兒子,可他,畢竟還是我兒子。”
“謝謝爸!”
得這一聲,姚樂珊可謂是大喜過望……
也許在外人聽來這不過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拳拳悔意,可在她聽來,卻是一份含蓄的承諾。
這是陸父在向自己承認,就算陸遠風一輩子也醒不過來,該是他的,他也不會隨便給別人……
如今這情勢,能這樣,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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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逢喜事精神爽,從陸父的辦公室裡出來,姚樂珊的脣角一直掛着淺淺的笑意。
只是,方纔到高管層的轉角處,身子猛地被人一扯,再回神,人已被陸遠稀直接推到了牆角里。
男人高大的身影欺上來,看着她的眼底閃着明顯的邪意:“怎麼,又到我爸那裡告狀了?”
聞聲,姚樂珊心頭一緊,卻故意吊起了眼角斜他:“怕了?”
“我會怕你?”
“不怕你抓着我幹嘛?”
話落,姚樂珊推搡着想要從被困的處境中掙脫出來,可陸遠衡原本就是故意要戲弄她,又怎麼可能這麼輕輕鬆鬆就放手?
逼得更緊,笑得更邪,他故意又把自己朝她身前擠了擠:“怎麼,我爸沒跟你說過,他已經知道那間公司的背後老闆是我了麼?”
明明是作惡之人,居然不以爲恥反以爲榮。
姚樂珊瞪着面前那張略微神似陸遠風的臉,只覺得從裡到外都透着冷意:“是沒說,不過我猜到了。”
“猜到又如何?”
單手向上,撐在她臉側,陸遠衡笑着笑着便越湊越近:“縱然你費盡心機試圖讓我爸看到我不好的一面,可就算是他看到了,他不也還是護着我麼?”
噁心!
姚樂珊別開臉,無比嫌惡:“這麼得意,不怕遭報應麼?”
“忘了告訴你了,我曾到到佛前祈求,若有報應,全都報應在我親人的身上。”
說着,陸遠衡又笑了,還故意在她臉邊吹了一口氣:“大嫂,你說我這樣是不是很機靈?”
聽到這裡,姚樂珊簡直氣血翻涌……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這種人還算是個人嗎?
忍無可忍,她怒而大罵:“陸遠衡,你還是個男人嗎?”
“我是不是男人,難道嫂子想試試?”
一聽這話,姚樂珊整張臉都黑了:“你特麼有病啊?”
被罵了和病,陸遠衡倒也不生氣,還故意露出一幅流裡流裡的表情,壞壞地對她笑:“嫂子,我突然發現我還挺喜歡你這種有脾氣女人的,如果大哥日後再也醒不過來的話,有些事,做兄弟的我,可以代勞的……”
“下流……”
聽到他所指的代勞是什麼意思,姚樂珊徹底白了臉,擡手就要給他一巴掌,可手才擡到半空中,卻反被他死死捉住。
那時陸遠衡的臉色也變了,扣着她的手腕就撅起嘴湊了過來:“罵我下流啊!那我就下流給你看看……”
察覺到她的意圖,姚樂珊全身的汗毛都張了起來:“啊!混蛋,你放開我,放開……我。”
“我是你大嫂,我……你放開我,啊……”
“遠衡,你在幹什麼?”
雷霆一聲怒吼,震得原本還無比放肆的陸遠衡整個人都彈了開來。
遠遠地,看到父親氣黑了臉的模樣,陸遠衡臉色微微一變,當即便奔着父親賣萌求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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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動靜太大,終於引來了許多伸頭‘看戲’的人。
那些沒職沒稱的看到‘唱戲’的是公司的兩大巨頭,頓時一個比一個縮頭的快,唯有一個不縮頭的,就是剛剛從姚樂珊辦公室裡衝出來的林思暮。
看到她慘白着臉扶着牆站都站不住的樣子,林思暮趕緊衝了過來:“樂珊,你沒事吧?”
“沒,沒有……”
手軟,手涼,姚樂珊幾次想站穩都差一點跌滑在地,還是林思暮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可一觸之下,才發現她身上都是冷汗:“樂珊,你不要嚇我,真的沒事吧?”
正問着,姚樂珊腳下徹底一鬆,連帶着林思暮也一起跌坐在地上。
臉色,更白。
姚樂珊眼中有淚,卻強忍着不肯落下一滴:“思暮,扶我回辦公室。”
她這個樣子,就連素來淡定的林思暮也嚇到了,手忙腳亂地將人扶回了辦公室,安頓她坐到沙發上後,林思暮溫柔地坐到她身側關心地問:“好些了嗎?要不要喝杯熱水暖暖身子?”
“不用了。”
“我給你熱杯牛奶吧!也許……”
她搖頭,萬念俱灰的樣子看上去份外的可憐:“思暮,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擔心你。”
林思暮是真的擔心她,所以不敢放她一個人在辦公室,可她這時候情緒極不穩定,一個勁兒的想要趕她走:“我沒事的,就想一個人靜一靜,好不好?”
畢竟是女人,這種時候雖然不能感情深受但也足夠理解,所以,最後林思暮也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叮囑她:“有事你叫我。”
“嗯!”
木然地點頭,姚樂珊這時沉沉地閉上了眼,直到親耳聽到辦公室大門閉合的聲音,她緊閉着的雙眼才幽幽睜開,幾乎在同時,她早就溼潤了的眼角已密密地滲出了兩滴淚……
“老公,我快撐不住了……真的……”
故做堅強,其實她根本就不夠堅強。
她希望自己只是一個小女人,能躲在自己男人的羽翼下幸福地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日都像個鬥士一般戰鬥。
承認自己沒有志氣,承認自己沒有骨氣,但是,這一刻,她真的需要他,非常非常需要!
可是,可是,可是……
緊抱着自己,痛苦的重新閉上雙眼,只是她不知道,在她雙眼閉合的那一刻,某個她看不見的角落,有人一聲長嘆,息息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