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很快就過來了,手裡拿着文件夾,看着我的眼神帶了幾分猶豫。
我心裡那點不安頓時被放大:“醫生,我的情況是不是有變?”
醫生咳嗽了一聲,點點頭:“是。”
“怎麼回事?”
“淤血突然開始擴散,所以你的頭疼纔會加劇,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從今天開始住院吧。”
我愣住了:“怎麼會……怎麼會突然這樣?”
華女士現在還在住院,在這個節骨眼上家裡不能沒有人看着!
“這種事誰都說不準,之前就建議你住院,可你不聽。”醫生責怪的看了我一眼:“現在弄成這個樣子,再不住院你會有……”
他看了年年一眼,沒再繼續說下去。
我立刻對老陳說:“你先帶年年出去。”
老陳拉起年年:“小少爺,咱們先出去。”
年年卻扒住病牀:“爲什麼要出去?我要留下來陪着媽媽。”
“我們等會兒再進來,現在先出去。”老陳強制性的把他抱起來,無視他的掙扎反抗,帶出去了。
年年氣得直蹬腿:“媽媽……媽媽……”
年年被帶出去了,我做了個深呼吸的動作,看向醫生:“你說吧,我都做好心理準備了。”
醫生頓了頓,說:“淤血擴散了,現在必須儘快做手術,但是手術成功率不高,淤血所在的位置太危險了……但是不做手術,你現在隨時都有猝死的危險。”
心臟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我下意識的捂着胸口:“手術的成功率有多高?”
醫生遲疑了一下,說:“四成。”
我的心往下一沉。
醫院的規矩我不是不知道,在面對病人時總是會說一些善意的謊言,四成這個數據,至少需要減掉三分之一。
我沉默了半晌,勉強對醫生笑了笑:“我知道了,我再考慮考慮吧。”
醫生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我靠在牀上,心裡一派兵荒馬亂。
老陳半個小時後才把年年帶回來,年年顯然剛哭過,眼角還帶着未乾的淚痕,看見我,他立刻抽抽噎噎的撲進我懷裡:“媽媽。”
我摸摸他的腦袋:“怎麼了?”
“陳叔欺負我。”
老陳:“……”
“老陳跟你鬧着玩兒呢。”我安慰道:“不哭了啊。”
年年卻不肯放手,死死的抱着我。
我嘆了口氣:“兒子啊。”
年年擡頭看着我:“媽媽?”
“醫生說媽媽生病了,要在醫院住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乖乖在家待着好不好?”
年年眼裡有一閃而過的猶豫,隨後他問:“那媽媽什麼時候能回家?”
“很快。”我故作輕鬆的笑了笑:“你只要在家好好等我就行了。”
年年小心翼翼的問:“我不能在這裡陪你嗎?”
“不能。”我堅定的說:“姥姥過幾天就出院回家了,你得陪着她。”
“家裡那麼多人陪着姥姥,我只想陪着你。”年年固執道。
“你在這裡幫不上忙,還會添亂。”我說:“所以要是想爲我做點什麼,那就乖乖待在家裡,不要出來,可以嗎?”
年年委屈的說:“在媽媽眼裡,我就什麼忙都幫不上嗎?”
“我說了啊,要是想幫忙那就在家好好待着。”
年年不說話了。
我嘆氣:“乖乖的,媽媽一定會盡快回家。”
年年眼淚又稀里嘩啦的往下掉:“可我只想陪着你怎麼辦?我不走……萬一你再也不回家了怎麼辦?我就沒媽媽了!”
說着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我心頭巨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身後的老陳也是一臉不知所措。
年年破罐子破摔一樣大哭起來:“你們大人總以爲我們什麼都不懂,其實我都懂,媽媽你其實生了很嚴重的病,還不願意告訴爸爸,現在不讓我待在醫院也是怕我知道,可是媽媽,你要是不在了,我該怎麼辦?”
我心裡酸楚得不行,連忙把他拉入懷裡抱緊:“你放心,媽媽不會離開你的,我一定會回家,一定會陪着你長大,我保證!”
年年這才止住眼淚:“真的嗎?”
“我發誓!誰要是失信了誰就是小狗!”
年年這才破涕爲笑,伸出小拇指跟我勾了一下:“那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讓老陳把年年帶走,我一個人在病房裡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然後才起身往華女士的病房走去。
她的病房和我只隔着一條過道,我怎麼都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和她一起住院。
我進房間的時候華女士正拿着ipad在查看股市走向圖,看見我進門,她沒覺得太驚訝:“來了,坐。”
我走過去,在她病牀上坐下,看看她身上和我同款的病號服,我自我安慰一樣的覺得有了幾分欣慰:“媽,你好點沒有?”
“本來就沒什麼大事。”華女士淡淡的手,話雖然是跟我說的,但她手上劃拉ipad屏幕的動作卻沒停過。
她面對我穿着病號服走進來這件事還能這麼淡定,我估摸着她已經通過老陳,或者醫生知道我需要住院,顱內淤血擴散的事了,我心裡泛酸:“媽。”
華女士手上的動作一頓,嘆氣道:“我已經打電話到瑞士,讓醫生提前過來了,他本來在做一項研究,要是成功了,對醫學界的貢獻是空前的,但是一聽說這邊的情況,立刻停了研究趕過來,最快明天上午,他就能抵達江城。”
我心裡暗暗驚訝,華女士的人脈居然能請到這樣一位專家專程趕過來,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先別盲目悲觀,等專家來了再說。”
我點頭:“好。”
華女士把ipad放在一旁,盯着我看了一會兒,突然伸出手:“疏詞,讓媽抱抱。”
我愣了一下,但還是下意識的靠過去,把臉頰貼在華女士胸前,她輕輕抱住我,一下一下撫摸着我的背脊。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當初聽到沈疏影說你被迫背井離鄉的時候,我狠心沒去找你,那我現在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的。”華女士幽幽的說:“別怪我狠心,當初聽到這件事,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不想管。”
我悶笑了一聲:“可你最後還是管了。”
“對,誰叫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華女士嘆氣:“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二十多年來我隔三差五的做夢,夢見漂亮的小姑娘在衝我喊媽媽,其實生孩子這種事,哪能說生下來交給別人就不管了……我肚子上的妊辰紋可騙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