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修沉下了臉,捻着手指。【】“我剛剛領了詔,馬上要去一趟幷州,就是去解決這個問題的。”
“是嗎?”蔡邕鬆了一口氣:“那可太好了。你是不知道,這兩天把我愁得啊,簡直吃不香睡不着。幫他們安排吧,我沒這本事,最多讓他們進宮做郎中,要想補上實缺,不知道得等到哪一天,不幫吧,都是一些人才啊,閒置了,多可惜啊。”
劉修沒有吭聲,他知道蔡邕擔心的這些人都是學經的。晉陽學堂的生員分三類,一類是學經的,一類是學工的,一類是學武的。後兩種基本上不擔心畢竟問題,學工的進工坊,現在晉陽不僅有官方工坊,各族都有大小規模不等的工坊,這些通曉技術的學員很容易就能找到不錯的工作。學武的當然也沒什麼問題,他們大多數人本來就來自幷州邊軍,畢業出來之後再回到邊軍再自然不過,就算是那些並非邊軍出身的學子也好安排,先到邊軍實習兩年,然後要麼留在邊軍發展,要麼回各郡縣做相關的工作。
最難分配的就是這些學經的。
讀經的目的是什麼?不排除一部分是爲了研究經學,做純學問,就像蔡邕這樣,但是絕大部分人是爲了做官。讀完書之後,進入刺史府、太守府、縣寺做文吏,然後一步步的升遷,外放爲縣令,開始他們的仕途。
可是這裡面有個問題,就和洛陽的太學一樣,太學生畢業的速度遠遠高於官員的需求數量,這就造成了大量的畢業生沒有就業途徑的問題。幷州刺史趙雲秉承劉修的意思,一直在壓制幷州世家豪強子弟直接因家世而進入仕途,給學子們留下了較大的空間,但是這些空間還是遠遠不能滿足要求。因爲那些世家大量的把子弟送入晉陽學堂就讀,然後再進入仕途,這樣一來,那些小戶人家的子弟的入仕機會受到了非常大的擠壓。
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在幷州還有一個問題,因爲劉修一直對貪墨的事情抓得非常嚴,所以縣令、縣長這個官員仕途的起點反倒成了很多人邁不過去的坎。大縣的縣令俸祿是千石,小縣的縣長是三、四百石,千石的還將就,三四百石的如果沒有灰色收入,就連基本生活都無法維持,而幷州在這方面偏偏抓得非常緊,發現一個,處理一個,凡是有臧罪前科的,一律不得再入仕,也就說,他在幷州的仕途到此爲止。
這樣一來,除了世家子弟能靠家裡的接濟做官,普通百姓家的子弟根本就邁不過這個坎。
這裡面有劉修考慮不周全的問題,但蔡邕要負主要責任,就是他不顧劉修的警告,擴大了讀經學生的規模,進一步使這個情況惡化了。其實上次賈詡來洛陽慶賀的時候就提到這個問題,但是劉修否定了給縣長加薪的提議,他這樣設置,本來就是要引導更多的士人進入工學和兵學,而不是把當官變成唯一一個途徑。
“哦,那就好。”蔡邕鬆了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的抹抹額頭:“那你準備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給他們加俸?”
“不行。”劉修搖搖頭,“加俸是更改朝廷制度,涉及面太廣,不是幷州一州能實行的。”他沉吟了片刻:“我想把原本要由他們自僱的一些人改由官府配置。”
蔡邕想了想,“這樣好嗎?縣令、縣長本來就是異地爲官,能夠信任的只有身邊那幾個人,如果這些人都由官府配置,他可就真的沒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這些人也自由流動,儘量避免使用本地人。”劉修笑笑,解釋了一番。
漢代的縣令、縣長之所以貪墨者多,是因爲僅憑他們的俸祿很難養活自己,而他們最大的開銷中,有一筆就是僱傭隨從。一個官員至少要僱一個隨從幫他做一些雜事,不僅要管飯,還要發工錢,四百石的官員一個月有米十五石,錢兩千五,米是夠吃了,可是錢卻絕對不夠用,因爲一個隨從的佣錢一個月低的一千,高的兩三千,再加上文具、柴、衣服、車馬等費用,這些是根本不夠用的。這其中最大的開銷就是隨從的僱傭費用,一個月能佔到俸祿的一半到三分之二。
劉修的計劃,就是把這些人的僱傭費用由官府承擔,省掉了這些費用之後,縣長們的生活負擔就小得多了,而這些人由官府僱傭,不再是縣長們的私人僱傭,剝離了他們之間的主從關係,也就不用再忠於縣長個人,而成爲官府的僱員。
蔡邕的擔心也正出於此,因爲這樣一來,縣長就沒有一個可信任的人,滿眼都是本地人,他要想有所作爲,將變得非常困難。
“我準備把百石以上的掾吏任用權收回來。”劉修微微一笑:“先生以爲如何?”
蔡邕恍然大悟:“你這是要釜底抽薪啊?”
“是的。”劉修點點頭,“這些人都由官府統一僱用,權利不就抓回來了?”
蔡邕思索了片刻:“好是好,可是難度不小,那些世家願意放棄這個實利嗎?現在又正是天下將亂未亂之際,逼得他們跳牆,可不是一件好事。”
“正因爲這個擔心,所以我纔要親自去處理。”劉修撓撓眉梢:“我要徵詢一下多方面的意見,幷州是將來能否穩定冀州的關鍵,我不希望被這些唯利是圖的世家亂了陣腳。”
蔡邕見劉修已經有了考慮,就不再多說。
“書讀得真好,又有心做學問的,你就留下來吧。”劉修起身,撣了撣袖子:“不管天下多亂,這讀書種子不能斷了。當然,也不能把讀書變成升官發財的門徑,蔡先生,那樣的人對你做學問只有害處,沒有好處的。”
蔡邕尷尬的一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劉修出了門,剛準備離開,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折了回來,衝着楊修招了招手。楊修走了過來,向劉修行了禮:“敢問衛將軍有何指教?”
“你祖父身體還好嗎?”
“還好。”楊修恭恭敬敬的回答道:“他在華陰老家讀書種地,身體很不錯。”
“哦,那就好。”劉修摸摸楊修的頭,嘿嘿笑了一聲,甩手走了。楊修不解其意,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周瑜走過來推了楊修一下:“你祖父恐怕要重新出山了。”
“爲什麼?”
“你家那族伯不太聽話啊。”周瑜哈哈一笑。
劉修回了府,把天子要他去幷州和黑山的事情說了一下,老爹很高興,形勢正如劉修所料,天子不得不把兵權又還給了劉修,至此他們是大獲全勝了。
“黃巾雖然戰鬥不強,可是人多勢衆,如果用得好,也是一個助力。”老爹滿意的拍着劉修的肩膀:“你放心的去,家裡的事不用擔心,我給你頂着。”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劉修哂笑道,“你現在是一家之主,隨便動動指頭,我就只能翻白眼了。”
“小子,又想打我的主意?”老爹也笑了起來:“我大部分的產業可都給你了,你總得讓我留點私房錢吧?再說了,等我兩腿一蹬,這些還不都是你的?”
“其實我就是想看看那枕頭。”劉修道,“我總覺得,剩下的那一半秘密全藏在那枕頭裡。”
“哈哈哈……”老爹大笑:“你猜對了,可是我現在就是不能給你。我發現你什麼都好,就是有些婆婆媽媽的,所以現在不能給你。什麼時候你坐到了那個座位上,我什麼時候把最後的秘密告訴你。”
“心裡藏了這麼大一個秘密,你不想和人分享嗎?”劉修誘惑道。
“習慣了。”老爹洞若觀火的瞥了劉修一眼,自帶三分得意:“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我這幾十年都過來了,還怕再等幾年?”
劉修無語。在隱忍了幾代人的老爹面前,他的隱忍功夫顯然不夠看的。
劉修要出遠門,這一去至少一兩個月,長公主不顧自己有孕在身,親自安排人給他整理行裝,王楚、風雪也跟着幫忙。說來也怪,風雪懷孕的時候胖成那樣,卻沒有像裂狂風擔心的那樣變成肥婆,只用了半年時間,她就恢復了苗條的身姿。
“我陪你去吧?”風雪挑了挑眉毛,捏了個劍訣,擺出高手的造型:“我可是會劍術的,可以做你的貼身侍衛。”
長公主一聽,非常贊同,再好的侍衛也不可能和劉修同宿一室,風雪的劍術雖然算不上絕頂高手,但遇到敵人至少可以抵擋一陣子。劉修在家呆的時候久了,也有些戀家,一時讓他拋開三個美豔的妻妾和三個可愛的孩子,他也有些捨不得。
“行啊,你跟我一起去。”劉修答應了。
風雪歡呼一聲,連忙去收拾自己的行裝。
“這瘋丫頭,只顧着自己出去瘋,連孩子都不管了。”王楚有些拈酸的扯着劉修的衣角說:“我也要學武。”
“你學什麼武啊。”劉修親了她一下,“我出門,那個沒寫完的算術,你幫我趕緊整理出來,咱家姑娘該啓蒙了。”
一聽劉修說要專門爲自己的女兒編啓蒙教材,王楚頓時眉開眼笑,剛要和劉修說幾句親熱話,風雪又匆匆的走了進來,劉修詫異於她收拾得這麼快,剛想問,風雪興沖沖的說道:“夫君,盧夫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