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修一回到寧城,劉備就告訴他,竇家的人走了,走得乾乾淨淨,方圓五十里之內已經找不到他們的蹤影。
“知道向哪個方向去了嗎?”
劉備搖搖頭,小心的打量了一下劉修的臉色,見劉修雖然臉色陰沉,有意無意的說道:“先生擔心你呢。”
“先生擔心我什麼?”劉修瞟了一眼前面的毛嬙,故意開玩笑道:“是擔心我還是擔心她?”
劉備忍不住“撲嗤”一聲,又覺得有些失禮,連忙掩飾的咳嗽了兩聲,壓低聲音道:“不要胡說,先生真是擔心你呢。他說你爲人重情重義,敦武因你而死,他生怕你急火攻心,一時衝動,做出不理智的事來。”
“能有什麼理智的事?”劉修無聲的咧了咧嘴,不再多說什麼。劉備見他不是那麼激動的,這才放了心。
回到寧城之後,盧敏又問了幾句,希望劉修不要太過沖動,劉修應了,不再提及此事。他們安下心來,在胡市好好考察了十幾天,又特地去拜訪了提脫。提脫嘴上說得硬,其實心虛得很,好在劉修沒有提槐縱的事,只是向他打聽一些草原上的習俗,他這才鬆了口氣,挑自己覺得沒什麼問題的說了一些。
時間一晃便過去了半個多月,盧敏由王禪陪着查看了附近的雁門山、雞鳴山等要塞,整理出了五六千字的文章和十幾張地形圖,補充到《東胡志》中,總算是對周邊的形勢有了一個粗略的瞭解。
這一天,他們在屋裡做最後的謄清,盧敏爲了感謝夏育的支持,特地讓劉修抄一份《東胡志》,準備留給夏育當禮物,只等夏育回來,他們便向他告辭,準備再去漁陽看看。漁陽有鐵官、鹽官,胡人需要的鹽鐵大多從那邊出塞。盧敏自然不會放過這麼重要的地方。
可是,夏育一直沒有回來。
“德然,你謄寫完之後,去找張從事問一聲,如果校尉大人還沒回來的消息,我們便留下書先走吧。”盧敏皺着眉頭說道:“馬上就要仲秋了,再不去漁陽,可能就有些遲了。”
劉修點點頭:“行,我還有一點點就抄好了,一抄完就去。”
盧敏滿意的笑了笑,將手裡的地形圖推到劉修面前,嘆惜道:“我現在才知道,彈汗山原來是代郡的樑渠山,前朝的時候這裡全是我大漢的疆土。可惜,我們這些後輩無能,居然讓胡人在這裡立了王庭,愧對先人啊。”
劉修猶豫了一下,心道這樣你就覺得羞愧,如果知道洛陽以後都會成爲胡人的都城,整個中原都被胡人佔領,而漢人只能龜縮在東南,自欺欺人的把自己當正朔,你會不會自殺?
“亡羊補牢猶未晚,怕的是還沉迷不醒,自以爲是,那我們丟失的土地會越來越多的。”劉修謹慎的說道:“細說起來,又何嘗是代郡、上谷,也不僅僅是幽州,幷州的五原不也如此?當年孝武皇帝立的朔方諸郡現在還有幾個漢人?”
“那不一樣。”盧敏不同意劉修的看法,“匈奴人能到塞內居住,那不是因爲我大漢無力征討,相反正是我大漢仁德治天下的體現,他們現在不是我們的敵人,而是我們的附屬。你看匈奴人現在不是在替我漢人守邊嗎?”
“守邊這種事,如果交到外族手中,遲早會出事的。”劉修反駁道:“按師兄的說法,烏桓人也是因爲我大漢允許才遷到塞內,如今緣邊各郡都有烏桓人,他們也服從我大漢的徵召,爲我守邊,可是你看看提脫現在在幹什麼?他居然敢把槐縱帶到寧縣來了。”
“提脫是提脫,他又不是難樓。”盧敏越說越沒底氣,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把弄着手中的地圖,心情有些沉重。槐縱到寧城來過的事情現在還控制在少數人知道的範圍內,就連那天出城追捕的士卒都不知道要追的人究竟是誰,可劉和是知道的,只是他對此嗤之以鼻,一口咬定是劉修臆測,堅決不承認烏桓人有這麼大的膽子。
見他這個態度,提脫得寸進尺,一下子威風起來,叫嚷着要等夏育回來告一狀,請求他懲處王禪,說他涉嫌打劫,氣得王禪鼻子都歪了。
劉和表了態,其他人也只好不吭聲了,再說這樣的事情對於王禪和張武來說的確也是一個讓人很鬱悶的事,如果早一些發現這個事,他們這次肯定能立一大功,哪會像現在這樣沒吃着羊肉反惹了一身羶。
晚上,劉修正準備去看看夏育有沒有回來,王禪送來了消息,說夏育已經在返回寧城的途中,請盧敏稍等兩天,有重要情況相告。盧敏聽了有些吃驚,雖然着急,也只得再耐着性子等,夏育既然這麼鄭重的提前派人送消息回來,肯定是發現了什麼情況。
兩天後,夏育回到了寧城,立刻把盧敏、劉和請了去,劉修不敢怠慢,捧着新抄的《東胡志》,跟在盧敏的後面趕了過去。一見面,寒喧了幾句,盧敏送上書,夏育接過來一看,先讚了一聲,然後翻了兩頁,看到前面有詳細的目錄和摘要,更是讚不絕口,說這書編得好,內容即詳實,圖文並茂,又提綱挈領,查找起來非常方便。
盧敏很謙虛,把功勞都推到了劉修身上,其實這主意雖然是劉修出的,但是每個章節的摘要卻是盧敏寫的,劉修的書法雖然好,要論文字功夫終究沒有盧敏來得自如,文言中不時的會冒出幾句白話來。
夏育對盧敏的表現十分滿意。這個年輕人不僅踏實肯吃苦,而且不居功,在眼高手低卻偏偏自以爲是的儒生中很少見。他咂了咂嘴,有些遺憾,如果護烏桓校尉府有這樣的人才多好呢。
“你們師兄弟都是難得的人才。”夏育呵呵一笑,將書放在一邊,開門見山的說道:“盧君,我這次之所以回來得遲了,是因爲中途發現了一些問題,希望向盧君討教討教。”
盧敏連稱不敢。
夏育擺擺手,也不客氣,把途中發現的情況說了一遍。他這次沿着長城巡邊,一直走到雁門山隊近,那裡離鮮卑人的王庭只有五十多裡。鮮卑人有個習慣,在七八月份的時候要在王庭附近聚會,稱之爲蹀林,檢查今年的收成,檢校人馬,看看是否能順利的度過冬天,如果有不足,就準備犯邊掠奪。他之所以趁這個時候出巡,就是要就近監視鮮卑人,以防他們突然犯邊。
“我得到的消息說,今天鮮卑人的情況不錯。”夏育沉聲說道,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兒。
劉和在一旁聽了,不免輕聲笑道:“大人,這是好事啊。鮮卑人不憂過冬,也許就不會犯我邊塞,我們可以過個安生年了。”
夏育眉頭一挑,瞥了他一眼,無聲的一笑,卻不答話,卻轉過頭不動聲色的看着盧敏。盧敏沉吟片刻,有些爲難的看了劉和一眼,心道這夏育可不僅僅是個武夫,把我請過來,原來是讓我做惡人的。
劉修低着頭,心裡想的和盧敏一樣,暗罵夏育太陰險。鮮卑人不來打劫,對刺史劉虞來說是好事,對他來說卻未必,因爲他沒立功的機會了。可是這樣的話他不能說,必須由其他人來說,而盧敏正是他看中的這個人。盧敏不說,要得罪夏育,如果說了,那得罪劉虞,這可真是裡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