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勁。’
王機玄從黑氣中飄了出來，那滾滾黑氣瞬息間迴歸他身周各處。
那股正道修士的派頭，很快再次迴歸。
尼爾達他蒙看的眉頭一皺，不過他一個靈脩者，對修行功法倒是一竅不通，而他此刻沒有忘記兩人已結盟的事，嚴格履行着他們的盟約。
王機玄剛要入內，艾米娜和尼爾達他蒙幾乎同時出聲。
“先別急！”
“有件事……”
艾米娜擡手做請：“你先。”
“嗯，”尼爾達他蒙看向宮殿，本打算用靈能迴路傳聲，但一想到這裡是所有核心迴路的起源之地，索性放棄了這種可能失效的小動作。
他直接說：
“我在禁閉室看到了一些雜誌，每本雜誌的中間一頁，都有你的畫像和語錄。
“他們稱呼你爲偉大先驅。
“那應該是你。”
隨後，尼爾達他蒙盯着王機玄的臉，想看一下王機玄的吃驚和錯愕。
但這壯漢很快就失望了。
王機玄只是淡定地點點頭，對尼爾達他蒙拱了拱手。
“多謝告知。”
尼爾達他蒙有點摸不着頭腦。
他對這個消息，完全不震驚嗎？
是他們靈脩者的震驚閾值太低了嗎？
艾米娜順勢到了王機玄身旁，她細心叮囑：“進去之後能不起衝突還是不要起衝突，我們來的目的是弄清楚真相和解決地球的危機。”
“好，”王道長點頭答應。
他笑道：“你以爲我是分不清輕重的毛頭小子嗎？剛纔只是掂量一下這裡的武備罷了。”
“呃，看你剛纔像是要拼命一樣。”
“戰場上拿不回來的，談判桌上也不可能拿回來。”
王機玄簡單解釋：
“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和態度，再強大的實力也只是花架子。”
艾米娜輕頷首，並未再多說。
她相信王機玄心裡會有數。
“跟我來吧，我來過兩次了，知道她在哪。”
艾米娜招呼一聲，帶着兩人同時落向居中的大殿。
王機玄扭頭大喊：“你們在這裡隨便逛逛！不要跟無人機起衝突！”
遠處傳來了吳滿等人的迴應。
靈識被壓制，他們都無法傳聲，此刻只能扯着嗓子大喊。
通信基本靠吼。
宮殿中，那手長脖子長的‘竹竿’殘靈靜靜跪坐，面前已經擺了三個坐墊。
這座大殿四面都有類似靈脩者亞空間石板牆的浮雕，其上散發出的點點光暈不斷飄舞，讓這裡看着宛若塵世間的仙境。
王機玄三人落在殿前。
該遠古殘靈站起身來，雙手在胸前交叉，低頭緩緩行禮。
“偉大先驅，恭迎您的歸來。”
王機玄也沒管左右的靈脩者，冷哼一聲，負手邁入大殿。
他淡然道：“你嘴裡到底還有一句實話嗎？”
“從現在開始，我所說的都只會是實話。”
“你跟老索菲一樣，嘴裡充滿了謊言。”
“這並不一樣”遠古殘靈嘆道，“如果我不用謊言欺騙您將您哄騙到這裡，我將徹底失去讓您進入雲上之都的機會，您已經離開了這個文明，雖然這是我們不想見到的。”
她話語一頓，溫聲道：
“而且，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撒謊的動機，在雲上之都，現在的您也好，還是艾米娜和這個莽夫也罷，沒有我的允許都無法離開。
“請讓我們心平氣和地進行一次開誠佈公的交談。
“無論我們交談的結果如何，作爲誆騙您抵達這裡的補償，我都會開啓星球屏障，保護地表的人類世界，也保護這裡不被卑劣的刃獸所侵襲。”
王機玄點點頭。
既來之，則安之。
他來不就是爲了這？
王機玄笑吟吟地踏入大殿。
後面那個連名字都不配被提的莽夫面色黑如鍋底。
尼爾達他蒙感受到了輕視，甚至是無視。
“坐下吧。”
……
大殿角落傳來了叮咚的撫琴聲，遠遠近近彷彿傳來了溫柔男聲的哼唱。
王機玄盤腿坐在了遠古殘靈對面；
艾米娜則是優雅地並腿斜坐，尼爾達他蒙學着王機玄盤坐。
“偉大先驅，你可以稱呼我爲禾汝莉，這是我名字的音譯。
“現在，你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向我詢問。”
王機玄搖搖頭：“我不想做個提問機，說你知道的、能告訴我們的。”
遠古殘靈禾汝莉略微皺眉，似乎整理不出個頭緒。
幾分鐘後，她緩聲道：
“城市中的線索您也找到了兩處，我再隱瞞也沒有任何意義。
“如您所見，這個消亡於六十萬個星球公轉週期前的文明，曾經得到過您的指引，並在您分享的技術滋養下，誕生了靈能文明。
“這裡的一切，有一半都源於您無私的分享。”
“無私？”王機玄訕笑，“我不太信。”
“您是指？”
“法不輕傳，”王機玄道，“就算我現在沒有跟你們接觸的那部分記憶，我做人的準則也是一直不變的，我不相信我會輕易將宗門之法傳授給你們。”
禾汝莉沉默着。
她低聲道：“可事實上，您確實分享了。”
“我分享了什麼？”
“您給與我們的指引千千萬萬。”
禾汝莉輕嘆道：
“具體如何，您只要稍後進入我們的核心圖書館，就能知曉。
“但我必須承認，您改變了我們的文明，對我們的文明影響深遠。”
王機玄淡然道：“然後，我的雕塑就躺在那？”
禾汝莉再次沉默了。
艾米娜提醒道：“您說過，現在沒有欺騙我們的必要，您在力量上已經取得了絕對的優勢。”
尼爾達他蒙則是說：
“我清楚的知道，個體素質的高低並不能代表文明的成就。
“但，抱歉。
“你讓我對我們靈脩文明的母親少了一大截的敬意。”
禾汝莉的目光多了幾分銳利和威嚴。
尼爾達他蒙則是不以爲意地笑着。
“因爲，一場叛亂。”
禾汝莉簡單解釋：
“這是我們文明的傷疤和黑暗面，我並不想詳細闡述。
“具體就是有反對派認爲我們醉心於追求個體的晉升，違背了我們文明建設的初衷。
“這個問題很複雜，如果各位允許的話，是否可以讓我從頭開始講述。”
“那就長話短說。”
王機玄淡然道：
“還請不要從開天闢地開始講起，我怕你講完刃獸已經打過來了。”
“倒是不用從宇宙大爆炸開始講，那太遙遠了。”
禾汝莉擡手輕輕一招，一本金色的書籍在她面前緩緩鋪開。
她面色多了幾分虔誠，用王機玄能聽懂的話語低喃着：
“這是我們的文明之書，請允許我從必要的歷史背景爲您介紹。
“我們的文明自稱伊娜。
“這在我們母星語言中，是美好與豐收之意。
“我們在宇宙星空生存了很久，接受過高級文明的好意，也感受過來自高級位面的惡意。
“我們的文明歷經興衰，終於，在發展十二萬個母星公轉週期後，成爲了一個二級的文明。
“我們可以進行恆星級的移民和探索。
“在這時，我們得到了一次重大的機緣，那就是獲得了一個已完成自我飛昇的高級文明留下的希望之種。
“我們的文明開始高速發展，我們掌握了遠超我們當前文明等級能掌握的技術，就是星際空間躍遷技術，你們現在所看到的星際之門，就是從我們當年的技術演變過來的。”
禾汝莉輕輕嘆了口氣。
她的話語多了幾分無奈；
她面前的文明之書也開始連續翻頁。
此後又是數十萬年的發展。
這種以萬年爲計量單位的時間段，相對於宇宙的體量而言，也只是如微塵一般。
得了成功飛昇的高級文明留下的技術，伊娜文明極速發展，很快就佔據了一片星域，這片星域總共有數萬恆星系，以及數百個適合碳基智慧生命生存的類地行星。
伊娜文明的發展很快遇到了壁壘。
壁壘來自於時間、空間，以及高級文明的‘不允許’。
他們掌控的星域範圍無法再增加了，派出去的探測船經過漫長時間，能發現適宜居住的星球甚至低階文明，卻無法建立空間躍遷通道。
這是一道枷鎖，需要文明通過自我發展革新來突破。
而伊娜文明進入了長達數十萬年的停滯期。
整個文明在嘗試了數種集體飛昇的思路，卻都遭遇了慘痛的失敗之後，他們部分個體已開始走向墮落。
這個時候，伊娜文明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我們沒有選擇放棄。”
禾汝莉翻開了面前的文明之書，平靜地講述着：
“在此前幾次嘗試中，我們隱約窺見了高級文明所在的時空。
“我們需要得到高級文明的指引。
“所以，我們集合資源，經過了數千年的準備，匯聚了數十顆恆星的能量，利用空間疊加技術，試圖在時空壁壘打開一條縫隙，請高級文明給我們指明道路。
“當時的文明先驅者們，已經到了發瘋的地步，只要能讓他們切實看一眼高級文明的形態，看一眼那個時空他們願意奉獻一切。
“實驗順利進行，我們用純能量轟開了時空的壁壘。
“可縫隙的那一端，只有一片深邃的虛空、無盡的黑暗，以及我們無法理解、無法探明的能量波動。”
禾汝莉抿了抿嘴：
“這些能量開始入侵我們所在的空間，我們很快發現，這些能量並不狂暴，似乎也沒有任何攻擊性。
“宇宙是一克不能多、一克也不能少的。
“不然必會引發局部的崩壞從而引發整體的崩壞。
“當時的先驅者們很恐慌，覺得自己闖下了彌天大禍，但他們還沒來得及關停實驗，一個人就從裂縫中跌落了出來。”
王機玄緊緊皺眉。
禾汝莉看了過來，眼底是無盡的溫柔和尊敬。
“那就是您。”
“我？”
“是的，您的身軀當時正在崩壞，嘴裡還喊着這三個音節——賊老天！”
禾汝莉笑了笑：
“後來您告訴我們，這是在咒罵高級位面的神明。
“您遭受了致命創傷，我們用盡了辦法，還是無法阻止您身體的崩壞，而當時您和我們的先驅者們語言不通，也無法理解彼此在說什麼。
“您當時做的事，也是後來才告訴我們的。
“您主動兵解，讓身體和一身修爲融化，魂魄鑽入了一名剛逝去人類的體內，並將這具身體改造成了您自身的模樣。
“文明之書上用‘跟高級文明第二次接觸’，來形容這次與您的相遇。”
王機玄：……
渡劫失敗，本該必死，但這個文明鬼使神差打開時空壁壘，把他撈出來了？
誒？
“你們打開的那個縫隙還在嗎？”王機玄問，“在哪打開的？現在還有位置嗎？”
“這是我們文明的機密。”
禾汝莉輕輕搖頭：
“我無法告訴您這些，只能說我們已經解決了這個威脅。
“如果您能找回記憶，自然會清楚這些。
“當時您的自稱，就是，三界浪浪子，我們到現在也是用這個稱號。”
言罷，禾汝莉將面前的文明之書再翻過一頁。
她繼續道：
“您的到來讓先驅者們欣喜若狂。
“短短數百年的時間內，我們的文明出現了巨大的變化，靈能開始誕生，您分享給我們的所有技術，都是那麼的神奇，用另一條路徑來實現個體的飛昇。
“幾乎所有先驅者們都無法拒絕個體的飛昇。
“但正如您訓誡的那般，不是每個人都有資質和天賦成爲修仙者。
“而我們的文明個體，能成爲修仙者少之又少。
“反對派由此誕生。
“反對派認爲，我們的文明病了，走錯了路。
“先驅者們則認爲，集體飛昇已經被判定失敗，文明想要晉升，需要的已不只是能量和人口，如果文明的所有個體都飛昇，那何嘗不是一種集體飛昇？
“靈能的推廣，就是在爭吵的背景下進行的。
“經過數百年的爭吵，我們在您的指點下，已經開始嘗試進行普惠式的靈能技術開發。
“這就是您眼前這座雲上之都，以及後來的核心迴路與靈能迴路。”
普惠式，靈能開發……
王機玄身形略微後仰。
這條路還真就差點被這些傢伙走通？
王機玄問：“那我在小花婷記憶中看到的，一顆顆彗星從天而降，出現了大量的火焰巨人？”
“那就是那場叛亂。”
禾汝莉嘆道：
“由反對派聯合星域外的強敵發動的叛亂，當時的反對派已經近乎爲了反對而反對。
“我們的文明在這場叛亂中死傷慘重。
“忘記告訴您，我們的文明每個時期的人口都並不算太多，大概只有幾百萬，這個雲上之都就是我們的樂園。
“在危急時刻，我們釋放了研究成果，締造了現在的靈脩文明。
“而後，我們的文明快速崩壞，這裡曾是反對派與我們決戰的場地，戰爭過後，城市自我修復了這裡。”
王機玄面露恍然，笑道：“所以，你是反對派之一？”
禾汝莉略微皺眉。
王機玄目光如劍：
“你並不是小花婷的前世。
“小花婷確實是你們文明的人，但她應該是當年執政者的一員，還負責接引死者靈魂，文明內的地位絕對不低。
“而你……
“你跟小花婷存在一種微妙的錯位，任憑你如何僞裝，這種違和感都一直存在，當你離開小花婷身體，當時給我的感覺就異常清晰。
“多一個你，對於小花婷來說是負擔，你們沒有一點相融的跡象。”
禾汝莉緩緩點頭：“偉大先驅的洞察力真讓我欽佩。”
艾米娜已經皺眉抿嘴，面色有些惱怒。
禾汝莉淡然道：“戰爭的最後結果沒有贏家，強敵趁機徹底擊潰了我們，而我，當初被他們流放過的反對者，成爲了這個文明最後的倖存者。”
她嘆了口氣：
“反對派並不是暴徒，我們只是被他們驅趕、擠走的邊緣人。
“艾米娜，你應該有相同的感受，對嗎？”
艾米娜沒有回答。
王機玄卻道：“不要岔開話題，後面發生了什麼，我想聽那個什麼婆娑的那部分。”
禾汝莉將文明之書翻到了最後一頁，表情也變得有些陰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