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你會不會四十五度的仰起傻臉,仰望星空,思考在這個時間,在不同的地點,有沒有一個人像你這般的瘋狂思念?
時間就像是一條線,把人和人的故事緊緊相連。
燕京。農家小院。
董家人過年和姜家人不同,因爲董家的男兒多出自軍隊,而且董家老爺子自己也好酒,所以,他們過年的時候是一定會拼個一醉方休的。
屋子裡燈紅酒白,熱鬧喧囂。
可是,在小院的後院花園,卻有兩個人獨自守候着這不算安靜的空間。
這是兩個男人。一個坐在輪椅上。背影高大,面容背對着房裡的燈光,癡癡的看着外面那一盆盆開放正濃的菊花,沉默無言。
另外一個人站在輪椅的身後,他的視線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表情凝重,眼神也帶着少有的哀傷。
輪椅男人不說話,他也不說話。他們的身體隱藏在黑暗裡,就像是兩座凝聚的雕塑。
有個小孩子推門探頭出來,正準備說話,看到這一幕後,趕緊又縮了回去。
可是,這推門的聲音終究把正在沉思的兩個人驚醒。
“三叔,回去吧。喝一杯。”身後的高大男人微笑着勸道。“老爺子把他自己埋了二十多年的女兒紅給刨出來了。他們正在屋子裡大飽口福呢。你要是不喝幾杯,便宜可都被他們給佔了。他們可不會嘴下留情。”
男人沉默。
董小寶嘆了口氣。
他知道他不會回答。因爲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從他清醒過來,自從他知道自己的雙腿被截肢,下半身癱瘓後,他就再也沒有說話。
只要是坐在輪椅上,他就永遠保持着這樣一個姿勢。
他看着一個地方入神,像是腦海裡一片模糊,又像是有着無盡的心事。
天縱奇才落魄至此,從衆星捧月到世人眼裡的廢人,這樣的打擊對人實在是太沉重太沉重了。
有時候董小寶也會想,假如自己落得這樣一個地步,假如自己處在他的位置,自己會怎麼做?
答案就是-----一死了之。
因爲得到了這樣一個答案,在其它人都有意無意的忽略掉他這個廢物三叔時,董小寶反而對他敬重有加。
他懂得一個最簡單的常識:自己做不到的,別人可以做到。那麼,這個人就比自己厲害。
董小寶覺得,沒死的三叔比尋死的三叔更加厲害。
可是,讓他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小寶-----”一個彷彿來自地獄的聲音傳來。
因爲那聲音太嘶啞,就像是嘴裡含着一口沙。又太乾枯,彷彿奄奄一息的花根樹苗。
“三叔。”董小寶激動的喚道。“你----說話了?”
“我沒死。”男人說道。
“我知道。三叔當然沒死。”董小寶走上去扶着男人的肩膀,高興的說道。
“十年一夢。”男人的聲音仍然沙啞。但是,說了前面幾個字後,也終於張開了嘴撕開了口子,聽起來沒有第一聲那麼詭異。
“是啊。”董小寶感嘆。“十年一夢。”
這一場大夢,當真讓人慾生欲死死去活來。恐怕,人世間最恐怖的夢就是如此吧?
“過年了。”男人說道。
“是的。過年了。”雖然三叔說的幾句話聽起來很沒有邏輯性,可是-----董小寶會期待這個嗎?他只要願意說話就好了。誰會在乎其它的東西?
“他們也在過年。”男人說道。
董小寶沉默了。
是的。他們也在過年。
這大概就是三叔太陽穴上的一根針天靈蓋上的一根刺吧,戳得人日日夜夜不得安寧。
“三叔,你別生氣-----”
“我不氣。”男人想笑。可是,他也同樣忘記了應該怎麼微笑。臉上枯黃的皮肉扯了扯,終究沒有辦法做出看起來溫和一些的笑臉。“所有的力氣都化作了仇恨。哪還有-----還有多餘的力氣生氣?”
董小寶看不到三叔的臉。但是他清楚,能夠讓一個人說出這樣的話,他的心裡,到底隱藏着多少暴戾的情緒啊。
連生氣都捨不得,只是爲了把生氣所要耗費的力氣都用來仇恨。
“小寶-----”
“三叔。”董小寶應道。
“你是不是覺得無能爲力?”男人問道。
董小寶的表情一黑,像是受到了侮辱。
他笑呵呵的說道:“三叔,我在你眼裡就這麼不當用啊?我在看着呢。一直在看着。等我捕好網,就把他們給撈起來。是青煮還是紅燒完全在乎個人的胃口。”
“你在等什麼?你在怕什麼?”男人的聲音很不客氣的說道。“你怕自己太優秀會被人妒忌?你流連在女人的肚皮上就是保護自己?-----你以爲,這樣的伎倆能夠騙得了誰?”
“---”董小寶被嗆得難受。這個三叔,平時不言不語的,很多事情他都看的明白。
“你是僞裝----還是習慣那樣的生活?還是----你怕成爲另一個董新航?”
董小寶不答。
這個答案是肯定的。
當初三叔最受家族寵愛,一切都被家裡給安排好,鋪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條金光大道。他要做的,就只是擡腳邁過去。
可是,那個時候,董家就沒有人妒嫉他嗎?
姜可人的事情原本是保密狀態,他遠在南方,又是怎麼知道的?
姓唐的帶人私奔,他又怎麼會恰好追上他的逃跑路徑?
那些躲藏在背後的人,是真心幫他,還是存心害他?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呢?
“你成不了董新航。”男人說道。“因爲董新航已經用他的失敗人生給你做了警戒----你要走的是另外一條路。”
“我會慎重考慮的。”董小寶說道。
“懦弱。”男人評價道。
“三叔-”
“你逃避,是因爲你不夠強大。”
“三叔。”董小寶怒了。
“強大的人,只會讓別人逃避。”男人無視董小寶的情緒,直白說道。
“我知道你要什麼。”董小寶說道。“那也正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女人,她一定得躺在我的牀上。我想要的男人,他一定得躺在他自己的墳墓。”
“如果不嫌棄我人老腿殘的話,就帶上我這個廢物吧。”男人嘶聲說道。“再不殺人,就死了。”
“還請三叔多多指教。”
窗口。
一個酒意微薰的老人看着後院的這一幕,久站無聲。
一個人的煙花,是落寞。
兩個人的煙花,纔是快活。
以前除夕夜的時候,唐重一個人放,一個人看,煙花升起,落下,升起,落下-----後來,他看也不看。
煙花升起,落下。升起,落下。直至沉寂,直到死亡。
有白素在,自己擡頭放,她就仰臉看。放完了一個,她就會搶着也放一個。
他們會評價哪個更好看,會討論爆炸開來的煙花哪個像什麼這個像什麼。
“不行不行。你剛纔放了兩個小的。現在輪到我放一個大的。”白素抱着一個煙花筒不放手,撒嬌似的說道。無論多麼大的女人,都有撒嬌的本能。
“爲什麼都是我放小的你放大的?要不下次你放兩個小的我放一個大的?”唐重覺得這種分配方式很不公平。
他放了一晚上小的,大的全都被白素全放了。大花筒噴大花小花筒噴小花,沒有錢就沒有花。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因爲我比你大。所以我放大的。”白素強詞奪理。“快幫我點着快幫我點着。”
煙花越來越少,時間也越來越晚。
唐重摸出手機看了看,笑着說道:“等一等,還有三分鐘就進入新年倒計時。咱們用最後兩根大花筒來迎接新年,怎麼樣?”
“啊?都十二點了啊?”白素驚呼着說道。她點了點頭,說道:“好。我們一起點火。看看誰的煙花漂亮。”
於是,唐重也取出箱子裡最後一根大花筒出來。
他舉着手機倒計時:“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十、九、八、七-----三、二、一。點火。”
兩人同時點火,花筒經過短暫的火線燃燒後,終於竄出了黑色的藥包。
“新年快樂。”唐重舉着大花筒,大聲對着白素喊道。
“新年快樂。”白素也欣喜若狂,站在屋頂又蹦又跳,對着唐重喊道。
兩人的身體緊緊擁抱,手裡的煙花還在盡情綻放。
“唐重。”白素大聲喊道。
“什麼?”唐重低下頭看過來,看到白素水汪汪的眼睛,看到她羞紅的俏臉。
“我好開心。”白素說道。
“我也是。”唐重很傻叉的應道。
“親我。”白素說道。
她微微踮腳,就主動送上了自己甜美的嘴脣。
唐重乾冷的嘴脣,就得到了溫柔的滋潤。
煙花還在怒放,驚豔了這最美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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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