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離月靜靜地站在華歌遠側面，正好能夠看到他被風吹起頭髮露出的半張臉。
烏黑的嘴脣時而放鬆地翹起，時而微微地抿緊，昭示着主人心情的變幻起伏。
到了最後，華歌遠的脣繃成了一條直線，他側頭看了看楚離月，目光中隱藏着無數翻飛波動的情緒，最後開口說道：“你絕對不會想知道，欺騙我的下場是什麼。”
楚離月苦笑起來：“閣下，我只是想活着回去。”
她突然想起來一個東西——“如果閣下肯放我回去，也許我能送給閣下一個對你來說十分珍貴的禮物。”
華歌遠挑了挑已經真的斜飛入鬢的眉毛，黑眼圈讓他的眼睛看起來無比邪惡：“禮物？”他拖長了聲調，聲音中充滿了嘲諷，“你覺得到了我現在這個高度，還會在乎什麼東西？”
他想要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師尊！
禮物？這個來自什麼地球的女人，能夠給他什麼樣了不起的禮物？而且還是對他來說十分珍貴的？
看着華歌遠不屑的表情，楚離月卻微微笑了：“閣下如果真的拒絕，我怕你會後悔。”
華歌遠的眼神上上下下將楚離月打量了一遍，才昂着頭，微微勾着脣說道：“是嗎？說來聽聽——如果沒有價值，只是虛張聲勢，那就不要怪我對你下狠手了。”
就算是師尊知道了，也無法責怪他對一個試圖欺騙他的人下手吧？
“令師不肯收我爲徒。”楚離月的語氣裡帶着遺憾，似乎到現在還覺得不甘。華歌遠則從鼻子裡冷哼一聲，覺得師尊的拒絕實在是非常睿智。他實在不想再看見任何人佔有師尊的注意力了，哪怕是一點點都不行。
“可是在她臨走之前，卻送給了我一本小冊子。”
“她說，她走遍三千世界，卻只見到一個和她一樣擁有開啓神智元魂的修者，也算是上天註定的緣分。既然她傳授了我海潮清音功法，就把她這麼多年修煉的一些記錄留給我做個參考。”
華歌遠的呼吸猛然變粗，他轉身一步就來到了楚離月面前，紫黑色的雙眸冷冷地注視着比他矮了一頭的女子：“什麼？居然是給了你？”
他怎麼會不知道師尊的那個小冊子呢？他曾經無數次地見過師尊隨時從袖中取出紙筆，將她的靈感和頓悟記載在其中。
有一次，他甚至對這本小冊子產生了不可思議的羨慕心理，覺得它都能隨時隨地陪伴在師尊身邊，比他要幸福得多。
“你沒有騙我？”華歌遠的手像是鐵鉗一樣緊緊扣住了楚離月的肩膀，因爲用力過大，五指幾乎要洞穿她的肩頭，讓她不由發出了一聲痛呼。
華歌遠哼了一聲，隨手一甩，將楚離月推開了兩步：“說！那個小冊子是什麼樣子的？”
他終究是有些懷疑，不過這種懷疑並不是很強烈，因爲這本小冊子的存在，外人根本就不會知道。如果不是海音帝君本人拿給這個火鳳，她根本想都不會想到這本小冊子的存在。
楚離月詳細描述了這本小冊子的形狀，甚至還將第一句話背了出來，證明自己確實是見過這本小冊子。
華歌遠
臉上的猜疑慢慢消失，但是神情卻並未和緩下來：“東西呢？”
師尊隨身攜帶、隨手記錄的東西，怎麼能落在外人手中？
“在我的書房保險箱裡。”楚離月嘆了口氣：“我又不知道會遇到閣下，再說了，我是神魂前來，身無長物，又怎麼能把它帶過來？”
華歌遠的目光幽幽，對着楚離月冷笑起來：“不錯呀，這麼快就找到了脫身回去的辦法了？先是編造一個小龍女和楊過師徒成眷侶的故事來哄我開心，然後又用師尊的小冊子誘我放你回去，我真是小看了你啊。”
關鍵是，這兩個手段，真的都撓到了他的癢癢處，正好投合他的需要。
楚離月坦然說道：“我並不想否認，這兩者確實都是我爲了保命而對閣下所用的一點小小心機，但是這並不等於它們並不真實存在。既能夠鼓舞閣下，又能夠保全我的性命，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爲？”
她的目光柔和堅定，始終沒有因爲華歌遠的容貌和態度變化而有所變化，彷彿不管華歌遠如何改變他，她看到的始終是那一個謙和君子一般的華歌遠一樣。
“閣下如果不信，儘可想辦法到地球查探一番。小龍女和楊過的故事，在我的家鄉幾乎是人人皆知，而且是被大家當成值得肯定的正面例子接受的。所有人都認爲，真愛能夠跨越年齡、輩分、距離、身份等各種外界條件的障礙，真愛無罪。”
聽着自己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着槽點無數的話，楚離月覺得自己如果再回到以前的火鳳傭兵團，妥妥的能夠進入演技派僱傭兵的行列。
偏偏華歌遠看似牴觸，實際上真的很需要一些對他來說“正能量”的支持，聽着她的話，目光中竟然閃過了一些滿意。
“至於那本小冊子，令師確實是外冷內熱，一片好心，但是其中很多內容對我來說太過高深。以前也就罷了，現在知道了你的存在，你纔是最應該擁有它的那個人。”
華歌遠露出了“算你識趣”的表情，不過卻沒有馬上答應放楚離月回去。
他站在平臺邊緣，目光蒼涼地望向前方：“你說，師尊如果真的回來了，會喜歡這樣一個世界嗎？”
楚離月看了看周圍晦暗無光、到處充滿黑色霧氣的情景，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海音帝君會不會喜歡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只要略爲正常的人都不會喜歡這種終日不見陽光的地方。
“會喜歡現在的我嗎？”華歌遠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風中喃喃的嘆息。
從謙謙君子變成了邪魅魔王，我想，你會給海音帝君一個“大驚喜”！楚離月在心中接話，但是嘴巴卻閉得比蚌殼還嚴實。
眼見着這個人又要墜入自我否定和毀滅的深淵，作爲隨時可能遭受池魚之殃的楚離月不得不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閣下，我在那本小冊子裡，還看到了一枚書籤。”
“書籤？書籤有什麼了不起，書籤還值得你專門提出來？”華歌遠不滿地轉頭，對着楚離月低聲咆哮起來，整個臉上彷彿都蒙上了一層黑氣，帶着一種令人恨不得避之千里的凶煞之感。
突然，他
的吼聲停了下來，臉上的黑氣慢慢散去，紫黑的眸子也變得清明起來：“書籤？”
這一次楚離月有了經驗，直接向後一退，舉起手示意他不要過來對自己動手：“是的，書籤。”
“書籤上畫着一個線條簡潔但是氣質獨特的仕女背影。”楚離月口齒清楚，“我想，那是令師的背影。”
當時楚離月一時好奇，碰巧將玄力輸入其中，結果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畫面，畫面中正是海音帝君的背影。
那個時候，她感受到了這幅圖畫中潛藏的那種黑暗與絕望，把她幾乎壓得喘不過氣來，如果不是圖像中那個女子突然轉身，結束了這種可怕的感覺，楚離月覺得自己可能當時就會情緒崩潰，神魂重傷。
現在得知了華歌遠和海音帝君之間的故事，楚離月對於這個書籤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那是華歌遠親手繪製的海音帝君的背影。
也許是因爲他總是在不斷地看着海音帝君遠去的背影，心中壓抑的情感，明知無望而又不願放棄的暗戀，讓他產生了那種黑暗而絕望的情緒。
這些情緒隨着他的畫筆留在了這幅畫的深層之中，楚離月偶然的舉動激發了這種情緒，也看到了華歌遠眼中的海音帝君，更是因爲自身實力的弱小被華歌遠的黑暗情感壓制，差點出了事。
在這個危急關頭，爲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楚離月不得不一次次拋出她的這些籌碼，其中有些甚至只是她的猜測。
可是看現在華歌遠的反應，也許這枚書籤的作用，比楚離月想象的還要巨大。
華歌遠的臉上各種情緒交織閃過，震驚、恍然、喜悅、傷感、痛苦、憤怒……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竟然會有這麼多複雜的情感。
他站在平臺邊上一動不動，竟然像是呆了。
陽光慢慢從雲層後投射出來，黑色的霧氣慘叫着四下流蕩，似乎在尋找庇護的陰影。
方纔一片晦暗污濁的世界，突然變得清爽明亮起來。
鉛雲散去，大風驟起，陽光毫無遮掩地照在定海峰的每一個角落。
淙淙的水聲響起，海水恢復了一片寧靜的藍色，阿含樹不知何時再次出現，伸展着枝葉輕輕擁着定海峰。
樹葉、花草、鳥兒、流水，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色彩，好像是之前的那個世界只是一場夢而已。
華歌遠慢慢擡起頭來，面如冠玉，鬢若刀裁，容顏俊雅，氣質悠然。嘴角的那縷笑意，更是給他增添了幾分柔和。
怎麼突然就從邪惡魔王跳到了溫潤君子？這狀態切換得也太快了吧？
楚離月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也能猜到一定是她剛纔說到書籤，給華歌遠帶來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好消息。
這裡是他的神魂控制的世界，一眼花開，一眼日隕。
剛纔是因爲那種苦戀無望的痛苦瘋狂讓他變身，也讓這個世界變了模樣；現在既然一切恢復了正常，那顯然是華歌遠的心情完全恢復了。
“你贏了。”華歌遠柔聲說道，“只要你保證，把那本小冊子和那枚書籤原封不動還給我，我就放過你的性命，讓你回到自己的家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