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其實周樞已經從賀君生寄來的飛鴿傳書中知道了爲什麼“剿匪”事件會一直落不了幕,還得讓他們這些逃命者灰頭土臉地東奔西竄,一時半刻不得消停。一切的變數,都是因爲七皇子的橫插一槓,讓事情無法完美收尾。

如果不是出現了七皇子這個意外,光賀君生一隊人馬出手,便能輕易搞定三皇子派來的武力。七皇子是不認得賀君生與李迎風的,如果跟七皇子的人馬對上,他們不好下狠手,而七皇子卻能毫無心理負擔地全力以滅了他們爲己任,讓他們這些人死了也是白死,完全無處申冤。

這七皇子的目標很明確——他只認周樞,其他持刀持槍的,都是山賊土匪,不管是不是一路的,反正順手都滅了,還可以多拿幾顆人頭回去請功。

賀君生可以不客氣地對付三皇子的人馬,但卻對七皇子束手束腳,畢竟七皇子是爲了搭救至交好友兼小舅舅周樞而來,就算不看他皇子的身分,也得給周樞幾分薄面;被添亂也只能摸摸鼻子認了,頂多,就多寫幾封抱怨信讓信鴿帶來給周樞,讓周樞認下他的這份人情,以圖後報了。

當七皇子領兵出京剿匪,名正言順地將三皇子那些來不及套上軍裝的武夫們、或者已經報出三皇子大名,但不被理會的兵匪們,全給一一滅了後,其勢不可擋的架式,一路招搖過來,還把三皇子埋伏在豐業城以天馬幫會幫衆爲主的武備力量也滅掉了,李迎風的大義兄那支勢力頓時隨着身亡而瓦解。雖然天馬幫會因此而元氣大傷,但好處是,天馬幫會再無內鬥分裂危機,再也不必在衆目睽睽下成爲朝廷放在江湖的眼線,招致全江湖唾棄爲朝廷的走狗。

當年李迎風接受周樞的招攬,便是以個人來換取天馬幫會的安寧。經此一事,他的心願算是達成了,沒了大義兄這個官迷在那邊胡搞瞎搞,天馬幫會就能在江湖上過上幾年舒心日子,而不用擔心被捲入朝政中,最後還死了個不明不白。

政治不是江湖人玩得起的。所以昨日在確定周樞那邊再無危險之後,便默默地收攏了自己的人馬,率先離開,不與七皇子照面,自然也不好再與周樞會合,只派人前往小山村去見洪慎等人,告知他們情況,最好能悄悄離開。

而賀君生則不幸地與七皇子小規模地交鋒過幾次後,艱難地且戰且退——不能傷人,只能逃,自然辛苦萬分,也終於是逃掉了。

這回的營救行動,正可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捕鳥的更在黃雀後。

最後真正收割了適次戰果的是七皇子,而這個計劃的最先策畫者三皇子,則只能大口吞着黃連、大口吐着血,失錢失人失勢而無功,栽得亂七八糟。在江湖上辛苦經營出來的勢力,就這麼輕易地被滅了個乾乾淨淨。

“周樞被劫事件”,毀了三皇子大半勢力,也讓皇帝看到了三皇子爭儲的野心。最後,這事件成就了七皇子,讓七皇子從一個大家印象中的富貴閒人年幼皇子,轉變爲一個有勇有謀,可堪大任的成材皇子形象。

身爲皇后的幼子,七皇子一直與周樞的處境很相當。也就是長上對他們的期許不大,有兄長在上面頂着,他們只要過着富貴清閒、萬事不愁的生活就可以了。

周樞可以,但身爲有資格參與皇位角逐者的七皇子卻不行。

天家無親情,自幼的教育讓每一個皇子知道——握在手上,纔是自己的。

如果他同胞的兩個哥哥可以爭,那他憑什麼不可以?

七皇子與周樞是自小長大的情分,當他這份野心隱約透露給周樞知曉時,就擺明了,周樞只能是他的人,不能站到別隊去。而現在,也不可以死。

“這宗氏家族的事,你怎麼會如此清楚?”七皇子好奇地問。

“我每次生病無法上學的時候,姊姊都會允許我進皇家書閣看些閒書。”周樞泡好了茶,斟了兩杯,一杯遞給他。

將那些綁架周樞的匪徒全部殲滅,並讓軍隊帶着捷報回京城報給皇帝知曉後,七皇子並不急着回去領功討賞,就帶着據說“身心飽受驚嚇”、“無理由反覆高燒”的周樞來到豐業城的皇家別院休養。寫了封感情豐沛的長信給皇后與周老公爺,說明周樞至少要在豐業城好好將養個幾個月,才能完全恢復元氣。在京城的大家公務繁忙、位高權重、身負重任,無須風塵僕僕地跑來千里外的豐業城探病,七皇子定會在幾個月後,將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周樞給帶回京城去給大家看的。

往來了幾次信件,而周樞也寫了幾封報平安的信件讓人快馬帶回去,終於把家中長輩們給按捺下來,不朝他這邊飛奔而來了。

不是周樞想留下來,而是七皇子不讓周樞走。趁着這次,他鐵了心要周樞給個明話,再不許他推託閃避。

“隨意看了打發時間的閒書,竟然都能記下來嗎?”

“只是隱隱有個印象,後來才又找人去詳細瞭解一番的。我可沒有那種博聞強記的天分。”

“你不是沒有,只是怕人知道。”七皇子嗤笑了聲,道:“周樞,周寬敏,我們幾乎是打一出生就相處在一起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有怎樣的能力,我還不清楚嗎?”

“你對我如此瞭解,又怎麼會不知道我的性格?我可無意進入朝堂,我對你沒有用。”

“都這時候了你還要瞞我嗎?寬敏,你不是真正的閒散貴公子,你——是父皇暗衛首領,我半年前總算探出來了。”緊緊盯着周樞的臉,想知道他這個極機密的身分被他揭穿了,會有怎樣的反應。

“不,我不是首領,但……確實,我是皇上的人。”周樞發現這半年多來,他受楊梅的影響頗多。尤其是關於一些遮掩着的事,一旦被揭發出來,也就……那樣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從來不會去告知別人自己在做什麼,若別人自己千方百計探得了,那他就老實承認,但也就這樣了,不會因此附贈更多解釋。想知道前因後果的話,還是勞駕那個很閒的“別人”再努力去挖吧。他保證,一旦挖掘出結果,跑來找他求證,他會很誠實地點頭或搖頭,絕不糊弄。

“我沒想到你會這樣坦然承認。”

“你都查出來了,否認沒有意義。”

“什麼時候這樣乾脆了?”七皇子好奇地打量周樞,覺得這個仍然一副溫文儒雅樣的傢伙,在這半年變了許多。

周樞沒理會他的追問,只道:

“既然知道我爲皇上辦事,你就該知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是你的人。”

“哼。現在不是,以後肯定會是。”

是指他登上皇位之後嗎?周樞懶得迴應,低頭喝茶。

“你的反應真是讓人失望。原本我覺得這是個天大的把柄,定能藉此讓你多偏向着我一點——既然你是我父皇的心腹,你不着痕跡爲我說些好話,起的作用肯定比母后或大臣們來得大。”七皇子不爽地一口將茶喝乾。

“我們還是好好地當甥舅吧。”

“這時候又敢自稱舅舅了?”七皇子撇嘴。

“雖然不敢,但有用就得用。”

七皇子重重地嘆口氣,用力往躺椅椅背上跌過去,攤着健碩的身軀,放鬆一直緊繃着的身體,姿態一下子懶洋洋起來。

“好吧。威脅不了你,但我可以施恩。一點一滴地施恩,當我給的恩情大如天之後,你就算忠心於父皇,也會希望下一任得到你全心全意忠心的人是我。”

“很好的陽謀,但執行上有困難。我可不缺什麼。”周樞想了想,道。

“少來了。就算白家的金書鐵券,光憑你一個,就有把握說動我父皇不收回。但人生那麼長,遭遇的事情那麼多,你怎麼知道沒有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就說眼下,我千里奔馳,救你出劫匪之手,免了你被虐殺的下場,這不就是個天大的恩情?”

周樞白了他一眼。“你明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七皇子沒跑來摻一腳,事情早完美收場了,而且功勞還歸屬於皇帝的私人暗衛;這樣的功勞,得到的獎勵可是相當的豐厚呢。

莫怪身爲暗衛首領的賀君生一臉不爽地閃人,至今寫給他的飛鴿傳書,除了少數的重要事件報告外,其餘能寫字的空白地方,全是滿滿的抱怨。

“我可不管那是怎麼一回事,總之,功勞是我的,你得記着。”很霸道地命令道。

“是是,記下了。”周樞還能說什麼?

“再有,第二件恩情,我也已經做了。”

“哦?”

“你那個未婚妻,我同意納她爲側妃。”

“……這也不算恩情,明明是你們以沈家的金書鐵券爲交易……”

“那隻能說我做的是一舉數得的事。”擺擺手,七皇子很耐心地說明道:“爲了那個叫做白輕塵、又叫洪塵,接着又是楊梅,然後這半年來改叫沈雲端的女人……嘿,別瞪我,不然你說,她到底叫什麼?”

“叫什麼,得由她說了算。不過,她大概不是很在乎。”周樞望着天空,悠悠地道。

“好吧,不管叫什麼,反正就那個破相的女人。也不知那女人施了什麼迷魂術,總之,將你迷得神魂顛倒,看起來像是不娶不算完的架式。在這情況下,你是不可能娶沈雲端的了,如果沒有破相丫頭的存在,面對這樣一個離經叛道的大小姐,你大概會咬牙娶了認了,頂多讓她獨守空房不予理會,自個仍然過着悠閒生活。但多了那丫頭,你就不肯將就了。你拒婚的態度太過明確,以致於沈雲端如今迷途知返,總得找個出路,來保住沈家那一點臉面,再說,用一塊對她無用的金書鐵券,來換得我身邊的一個位置,對她來說,也是很划算的買賣了。要知道……日後……或許你進宮見了她,就得朝她行禮呢。”

周樞聽了,沒什麼表情。不管沈雲端日後如何,都不關他的事了。

“你也真是難伺候,光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對我施的第二個大恩,也沒有絲毫感動。我省了你多少麻煩啊!如果不娶她,她沒有好出路,這種閨閣千金,沒什麼智計,便只能鬧你,鬧到兩家名聲同歸於盡,夠你困擾了,可又不會殺她以絕後患,你心不夠硬。”

“好吧好吧,我謝謝您,成不?”周樞覺得眼前的七皇子比較令他頭疼。

“別這無奈的表情成不?”七皇子覺得很不平。“最後一恩,你一定會承情的!”

“好吧,我會。”周樞保證,不管七皇子說了什麼,他都要表現出很感動很承情的樣子。

看看時間,不早了,趁晚餐前,見見楊梅也是好的。這陣子以來,楊梅總是躲着人,不只是躲他,麗是所有人。

躲着所有的熱情、所有的怨恨、所有的小心翼翼,她很煩這些,但卻不會說些什麼。她已經太習慣將自己所有喜怒哀樂壓制到最微小,讓它們幾乎不存在,所以,在不需要演戲時,她向來淡淡的;而這樣冷淡的反應,對那些情緒豐富的人來說,簡直是不知好歹。

至少周樞就聽過一次白清程指責楊梅無情冷血、不顧親情什麼的。

其實,她是顧着的,在能力所及之內,守護她的親情——至少,周樞知道在這段時間裡,楊梅應該考慮過讓他死掉以保全白清程生命的可能性。周樞心底是有些不舒服,但卻能理解楊梅的思考模式。

她儘可能不讓親人死,但她沒有辦法跟親人相處融洽,對她而言這是兩回事;但對白清程來說,她們是雙生姊妹,應該要親密無間的,這比活命更重要。

生長環境與經歷的不同,註定了這對雙生姊妹永遠沒有談到一起的時候。

“嘿,寬敏,你走神了!”七皇子磨牙招魂。

“啊,抱歉。”周樞很誠意地道歉,得到白眼一枚。

“聽聽我說的第三條大恩,你會感興趣的。”

“哦。”洗耳恭聽。

“你知道,我爲你爭取到了至少三個月以上的假期,讓你可以待在這兒,或四處走走。你可以趁此與那丫頭培養感情,打開她的心房……別這樣看我,你以爲我看不出來她根本對你不上心嗎?”橫過去一眼,接着道:“再過幾日,我會帶走白清程與沈雲端,把她們的事都解決了——比如說,消除白清程罪藉,讓她可以在京城光明正大地活着,就看那個洪慎有怎樣的能力來重振起白家。你不會看不出來吧?白清程那女子,雖說沒什麼本事,卻心心念念着重振家聲,還好有個洪慎幫着,或許真有可能讓她給‘振’起來了。到時讓她招洪慎爲夫,也算圓滿了一樁姻緣。”

“然後,你要讓周家退親,接着就等沈雲端孝期過,迎娶過門?”

“正是。由我來做壞人,對你們兩家纔好。”七皇子點頭。

“也是。直笛疋多謝了。”這樣爲他費盡心思,周樞真替他感到不值得。

“寬敏,你我一同長大,我瞭解你,只信你。所以,若有那麼一天……你是一定得來到我身邊的。”如果,日後,寬敏會想要娶那破相女爲妻,卻遭受阻礙的話,那麼,等他當上皇帝,第一件事,就是給他賜婚!這一點,現在並不適合說,這個尺度,七皇子是明白的。

“周家不能再勢大了。”周樞提醒。

“會想出辦法的。我只欣用你,打壓整個周家。這總比讓你詐死,給周家留下火種的方法好多了吧?”

周樞一怔,沒想到這……他居然也知道。

望着七皇子得意洋洋的臉,他跟着笑了。點頭道:

“是啊。可不是。”

然後,聒噪而易怒的白清程被帶走了,臨走時,她下巴高擡,直挺挺立於楊梅面前,鏗聲道:

“百年之後,我們一起去黃泉見母親。到時我會大聲地跟母親說她錯了!你雖然被選擇當那個活下來的人,但振興白家與宗家,還是得由我來,只有我做得到!”

楊梅沒有迴應,只是靜靜看着她。對於這唯一的親人,她付出親情的方式,就是保她活。其它,就想不到該怎麼做了。

“……你,不肯認租歸宗,那麼,至少、至少叫我一聲姊姊吧?”白清程高傲的聲音在最後一句破功。雖是命令,但更像可憐兮兮的撒嬌。

“姊姊。”楊梅很配合。

於是,白清程雖然噴淚而走,但神情是滿意的。

而,沈雲端也要走了,是一道走的。但她是以七皇子未來側妃的身分去京城的。這是她千思百想之後,最好的出路,再說,比起周家,皇家是更好的選擇不是嗎?

她與周樞已完全沒有可能了,而七皇子那邊,就看她怎樣努力了。她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雖然,她還是怨恨着楊梅,即使知道楊梅原也是公侯世家出身,母家更是顯赫了五百年的宗家……不過,再顯赫又如何?

仍然是給她當了十年丫鬟!血統再清白,也不能讓一個當過奴婢的人變得高貴。

總之,沈雲端就是認定了楊梅沒扮演好她,壞了她的事,險些誤了她的一生!

在離開之前,她也來找楊梅。說道:

“我希望以後再也不會見到你。”

“或許再也不能見到吧。”楊梅並沒有去京城的慾望。

“如果日後,周樞硬是不顧一切娶你的話,你的日子不會好過的。”

楊梅從來沒想過婚嫁的問題,但顯然沈雲端那顆善於編織戲曲的腦子,已經幫她規畫好人生了……

“你……你老愛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我真討厭你這樣!你對於毀了別人的人生,沒有半點愧疚嗎?”

“我……無話可說。”楊梅真不明白沈雲端在想什麼,她如今還活得很好不是嗎?而且還精打細算地給自己找了另一條路走。楊梅對這個大小姐是瞭解的,她善於利己,這種人,永遠不會吃虧。而且她的心也夠狠,相伴多年的心腹丫頭們,說拋棄就拋棄了;藏冬沒有了、她毀容了,而當初跟着小姐走的秋染,大概也因爲什麼原因不在了……

這樣的一個人,在什麼地方不會生存得好?她的人生怎麼可能會被毀掉?

“等着吧,你不會一直都風光的!我等着看你的下場。”撂完話,轉身走人。

這是今生雨人最後一次談話。

倒也算是沈雲端的又一次心想事成。

真是個好命的千金小姐。

楊梅偶爾也會羨慕一下的。

當所有人都離開了之後,周家的馬車隊也華麗地來到了豐業城。

在三少的規畫下,這個車隊,將漫遊國土東北各省郡,由北朝東走,一直走到大海處。

“看過海嗎?沒有?那我帶你去看。”某天他隨口一問,然後這麼說。

所以車隊就以看海爲名,一路遊山玩水而去。

“看過滿城飛花嗎?”在一個溫暖的小鎮度過了寒冬,春天來了。車隊又要開拔了,他有一天吃完點心,問。答案當然是沒有的。

於是,就朝“春城無處不飛花”的長安城而去了。

車隊一直朝南走,在如夢似幻幾乎連到天邊去的荷塘裡、小船中、耦花深處,度過了暑夏。然後,周樞又問了:

“看過錢塘潮嗎?”

她懶洋洋不予迴應。然後車隊又開動了。

錢塘潮有多壯觀,楊梅沒什麼印象,倒是吃了不少海鮮,對其種類之豐,大開眼界。

就這樣遊山玩水,一日一日的,居然轉眼間又是一年過去了。

楊梅從來沒有覺得時間可以過得這樣快。

爲什麼?

“因爲,你現在不只活着,還活得好。”周樞輕輕在她耳邊道。

這一年來,他織了一個網,讓她深陷。

楊梅沒有機會抗拒,一切便這樣了。

習慣於他的照顧,他溫柔的擁抱,偶爾……在傭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會竊一個吻。

他很溫柔、很剋制,像是怕嚇着她似的,每進一步,都要小心又小心地再三試探,再也不敢像當初以爲必死的那個逃亡夜那樣,不顧一切地抵死狂吻……

楊梅以爲自己忘記的。但從他偶爾看過來的火熱目光,她知道,他與她,誰也沒忘記。

那樣熾烈的情感,讓兩個自認爲理智的人都嚇着了吧?

是嚇着了,但卻渴望着再次體會那種狂野……

於是,有一天,在月色正好的夜,也不知道誰勾引了誰,他們便,在一起了。

他們生性理智,卻不是守禮法的人;活得很自我,沒有那麼多在意。

楊梅只是想跟他在一起,沒想過爲什麼;正如她沒想過跟他天長地久,這,也沒有爲什麼。

又過了兩年,周樞在一封封家書的追殺下,終於願意讓車隊朝京城的方向走.

“你想嫁給我嗎?”

“沒想過。”

“你……是否擔心我娶你,只是想爲皇家取回白家的金書鐵券……甚至,把宗家那三面已經可說是歷史至寶的金書鐵券也佔爲已有?”洪霄王朝發出的那三十六面金書鐵券是很珍貴沒錯,但與宗家擁有的那三面相比,卻又不值一提了。

宗家在亂世之前,興盛了五百年,見證了三個皇朝的成立與滅亡。而這三個皇朝的成立,宗家都有資助之功,於是便獲得了三個皇朝賜下的金書鐵券。這三面金書鐵券,讓宗家成爲史書上的一則傳奇。

雖然在洪霄王朝成立之後,宗家已敗,漸漸不再有人記起這樣顯赫的世家,但歷史是永遠留在那裡的。白家有了這個淵源,被上報給朝廷之

後,皇室當然樂得爲宗家的傳奇再添上一筆。

人家宗家經歷了三朝,得了三面金書鐵券,成了傳家之寶,那些已亡佚的朝代都能允許宗家拎着一塊屬於前朝的免死金牌傳家,洪霄皇朝又怎麼會無法容忍?這樣錦上添花又不費惠的事,誰都樂得做,別說還能在歷史上沾個光呢。

“如果你想要,跟我說就好了,不用娶我就能取得。”楊梅不甚在意地回答,讓周樞無言良久。

“……我以爲,令堂讓你帶着那四面金書鐵券,意思是你得拿命守護它,就像守護兩個家族的尊榮。”

“我只記得娘給我的最後一句話,我想,那應該也是我親孃的意思——無論如何,活下去。她們只想我活着,並沒說要我帶着那四塊鐵片去死。”

鐵片……

那四塊金書鐵片……不,鐵券聽到會哭的……

“……也是,這世間,除生死無大事。”周樞覺得自己愈來愈被同化了。

這是否也可以叫做夫妻同心?

“如果不是擔憂着什麼,爲什麼沒想過嫁我?”這兩年來,他一直在試探着她對婚姻的看法……結論是,沒有看法,她根本沒多想!

“嫁不嫁的,與現在有何不同?”

“當然不同。你不嫁,哪天跑了,我追回你師出無名,想報案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纔好;若你嫁了,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召告天下你是逃妻了。”

周樞只是在開玩笑。

“你已經想到那麼遠以後的事了嗎?”楊梅倒是聽仔細了。不僅沒生氣,還跟他討論起來。“其實不娶對你比較好,你可以報逃奴的,這比逃妻有面子多了。”

撫額。“夫人,爲夫只是在開玩笑,請不要如此當真。”

“夫人?你的意思是要娶我當正室嗎?”楊梅倒是驚了。

“唯一的妻,沒有其他人。所以也不用說什麼正室嫡妻,那種說法聽起來像是後院女人太多,所以要標明品種名分似的。”

楊梅想了想,抿脣笑了下。

“笑什麼?”他親住她脣邊那抹笑。

“經你這麼提醒,我纔想到,確實從來沒有人對已婚男子稱爲正夫、嫡夫什麼的。因爲丈夫是獨一無二的,就不會發明那麼多稱呼來標明身分。”

兩人笑了一陣,楊梅沒發現,其實周樞更喜歡看她笑,每每一看便入迷。好一會,才又接續話題。

“嫁我,好嗎?”

“你能讓家人同意?”

“你同意了,其他便不是問題。”周樞有這個自信。

“你能忍受我這樣沒有情緒的人?”這是白清程每每來信都要批判她的。

“別人覺得你沒有情緒,關我什麼事?在我面前,你早已不是那樣了。”周樞很得意地現着。

楊梅眼一眯,有些恍然地點頭道:

“對,我變了。你讓我變了。”

“我的榮幸。”他笑。

“你知道嗎,其實我無法忍受被別人看透。”

“那如果有人——例如我,在長時間關注你、分析你,並取得一定的成果、順帶賠上一顆心後,你有什麼感覺?”

“我會想滅了那個人——即使是你。”她生性缺乏安全感,再怎麼安逸的日子,也消除不去她性格里的警覺。

“你下得了手嗎?”

“……”不答。

“現在,下得了手嗎?”他不放鬆地追問。

這是在索情,索着他等待得夠久的那顆心。

她必須明確的交付!

還好,楊梅從來不是一般女子,她沒有扭捏的天分。

“下不了手。”她像在深深反省。對自己充滿唾棄。

周樞笑了出來,好溫柔好溫柔地望着她,並虔誠地低下頭吻住她的脣……他喜歡此刻由她這張小嘴說出來的甜言蜜語。她說:下不了手。

“嫁給我吧。”

“……好吧。”看來這個男人今晚就只執着這個。

既如此,那就嫁吧。如果這樣他會快樂些……

不,不只一些,是很多很多……

楊梅有些訝異地看着他歡呼,摟着她心滿意足得像得到全世界……

原來,她這樣無趣的人,也有能力讓別人愉快嗎?

這樣,也不錯。

她笑笑地想,在他亂七八糟的親吻裡,覺得胸口滿滿的……

腦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親要她活着的話——

無論如何,活下去!

而,道兩三年,周樞帶着她天南北地玩耍,見識了山光水色、人間麗景,他說——

我們不只要活着,還要活得好。

他不知道怎樣才叫“活得好”。

他就說——

那麼,我帶你去找。

現在,她算是找到了嗎?在這裡,在他的笑容裡,在他的懷抱裡……

她的胸口暖暖的,像是在回答她:找到了。就在這兒。

她掙扎了一生,就爲了活着。如今,她有了活路,而她的活路里,還有着盎然生機。

她的人生,終於從努力生存,轉化爲享受生活了……

這樣,真好。

第二章第二章第九章第九章第六章第十章第五章第一章第八章第十章第十一章第十章第九章第三章第四章第九章第六章楔子第三章第七章第十一章第六章第四章第九章第十一章第三章第四章第七章第十章楔子第十一章第八章楔子第九章第二章第十章第十章第十一章第三章第六章第八章第八章第二章第十一章第六章第十一章第八章第四章第七章第二章第十一章第三章第十章第七章第一章第七章楔子第十章第九章第九章第七章第二章第二章第七章第八章第六章第七章第三章第十一章第二章第三章第五章第八章第三章第十一章第八章第一章第九章第四章第二章第一章第八章第四章第十一章第六章第九章第八章第五章第八章第七章楔子第七章第十一章第十一章第八章第一章
第二章第二章第九章第九章第六章第十章第五章第一章第八章第十章第十一章第十章第九章第三章第四章第九章第六章楔子第三章第七章第十一章第六章第四章第九章第十一章第三章第四章第七章第十章楔子第十一章第八章楔子第九章第二章第十章第十章第十一章第三章第六章第八章第八章第二章第十一章第六章第十一章第八章第四章第七章第二章第十一章第三章第十章第七章第一章第七章楔子第十章第九章第九章第七章第二章第二章第七章第八章第六章第七章第三章第十一章第二章第三章第五章第八章第三章第十一章第八章第一章第九章第四章第二章第一章第八章第四章第十一章第六章第九章第八章第五章第八章第七章楔子第七章第十一章第十一章第八章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