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等到晚上九點多鐘,呂昭纔打來了電話,我與他約好在離學校不遠的飯店吃點東西。
學校位於西二環的旁邊,與學校隔着馬路相對的是大片新建的社區,社區裡的飯鋪不少,打烊也很晚,多是因爲附近幾所學校裡熬夜的學生晚上出來宵夜。我和小周先到了約定的街口,呂昭隨後也到了,穿着便裝打出租車來的。三人會面之後,結伴朝一排店鋪走去。現在還沒到宵夜的黃金時段,店鋪前的人流不見多少,店裡的夥計都在忙碌着做各種準備。
一路走過去,邊走邊看着路旁尋找順眼的飯店,這邊飯店的幾個老闆早迎了過來:“帥哥美女,吃飯不?”
“美女帥哥,呷宵夜不?有燒烤有火鍋有炒菜有煲仔飯,看看不咯?”
“正宗瀏陽蒸菜!試下味道囉!保證你下次還想來!”
“口味蝦口味蝦那!比南門口的味道更韻味那!”
“新鮮寧鄉口味蛇吶!兩斤一條!一條兩斤!又辣又鮮,試下口味咯!”
呂昭擡頭看了看招牌,指着一家店面說:“這家是哪個的?”
我隨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是家新裝修的飯鋪,外牆和招牌都是原木板拼嵌而成,造型頗有些古意。飯鋪門楣上的招牌也是用整段原木板做的,上面三個行書大字墨跡淋漓:“聚賢居”。
幾個飯店老闆的身後有人喊道:“我的!我的!”
老闆是個年輕人,二十五六年紀,戴副深度近視眼鏡,身材瘦小,才一米六出頭,叼着根紙菸,將手舉得老高。
“有眼光!有眼光!”他迎了上來,給我們散煙,黃色煙盒的芙蓉王,“小店昨天新開張,保證味道好,呷噠變神仙!入門李太白,出門中狀元!敝姓丁,喊我小丁就是!來來來,美女帥哥里面請!”
三人聽得撲哧一笑,呂昭看着老闆說:“哈哈,你小子滿嘴油腔滑調講得倒是順溜,但是眼神不好,我們都這把年紀了,還中什麼狀元?”
老闆也不生氣,笑嘻嘻地說:“哎——帥哥你還真講對了,我這副眼鏡600度,高度近視,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所以我說你有眼光嘛!中狀元也冒得錯,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我這裡先恭祝你們個個光宗耀祖名揚四海吶!”
三人聽完又是被老闆逗得哈哈一笑,我說:“老闆真機靈。好吧,我們就選這家吧。”小丁一聽,趕緊前面帶路,邊走邊叫:“來客囉!裡面侍候!”其他飯店老闆見我們選好了店鋪,都一鬨而散。
我又擡頭看了看門上的匾額說:“這倒真是一筆好字!”
小丁在前邊聽我誇字好,更是來了精神:“前幾天請對面學校的美術大師寫的,天氣太潮,墨汁都沒幹呢!帥哥對書畫有興趣,裡面還有,包你們看個飽!”
說着進店,店堂不大,擺着七八張原木條桌,牆裙也是原木,刷的清漆。牆上粉刷得雪白,四匝懸着十來幅字畫,有寫“水陸兼呈皆上品,賓朋盡興共加餐。”“或肆之宴,或授之幾;爾酒即旨,爾餚即時。”等等,看上去都是書畫市場買來的,筆力一般,不過,正對大門的牆上掛着副中堂聯倒是筆好字,與匾額上的字如出一人之手,雄渾飽滿的顏體,只是出鋒稍軟,內勁顯得稍有不足。上面寫道:“把酒臨風,動觀麓山三五夜;品茶邀月,靜聽湘水幾多濤。”橫批是“莫醉他鄉”。
“這幅字倒是不錯,精神得很,是哪位大師的手跡啊?”我問丁老闆。
“哈哈,字是真的好吧?這是對面美術學校的高老師寫的!”小丁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高老師?是高上麼?”
“你也認識高老師?正是他呢。”
“認得認得,確實是好字!”我豎起拇指讚道,“他的字賣多少錢啊?”
“這個……嘿嘿,不好說不好說。”小丁陪着笑,又問道:“你們是坐這廳裡,還是坐裡面的包廂呢?廳裡倒是也好,不過,稍晚一點學生多了,只怕會有點吵。包廂嘛,稍微貴點點,加收三十塊的包廂費,你們看……”
“我們坐包廂吧。”呂昭用徵詢的眼神看着我說,我點點頭。
“好咧!裡面請!”丁老闆吆喝的嗓門又尖又亮。
三人坐好,點了幾樣和幾瓶啤酒。很快,酒菜都上齊了,丁老闆打過招呼就帶上房門出去了。
“來來,先恭喜你升遷之喜!”我和小周舉起酒杯向呂昭敬酒。
“平調平調,不是什麼升遷啊。”呂昭趕緊舉杯幹了一杯。
“你還是做副職?”
“是啊。”
“先做副職熟悉熟悉工作環境,升正職也很快了。”
“也許吧,先做好再說。我能調到省城來,還有你的功勞呢。”
“哈哈,我有什麼功勞,不過是敲打敲打邊鼓跑跑龍套,唱主角的還是你。”
“謙虛了謙虛了,來來,我回敬你們一杯!”
“真是老楊做的?”放下酒杯,我問呂昭。
呂昭斂住笑容:“這個……現在還不能確定,但藍月的死,根據現場勘查的情況來看,應該是死於縊殺。我看了現場勘查和訪問調查記錄,裡面有你和小周的訪問筆錄,你是最早看過現場的,大概你心裡也有些數吧?”
“嗯,我當時看過現場之後,也對藍月的死感到懷疑,所以才留在學校繼續調查這件事。”
“那,說說你的看法,我們探討一下。”
“我當時看過現場之後,至少發現三個疑點。”我曲起手指,一個個地說給呂昭聽,“首先是藍月上吊的位置太高了,凳子根本夠不到她的腳,凳子離她的腳底大概有三十公分左右的距離,現場又沒發現其它可以墊腳的東西。其次是那個套圈,護套電線對摺兩次之後合擰在一起,要在端頭打個死結,這可不是簡單的事,女人一般都沒那麼大的力氣。還有第三,她穿着棉質寬鬆的裙子,一看就是在家裡穿的,更像是睡裙了,可她腳上的鞋子卻是正式場合穿的高跟鞋,這樣的搭配也很不合理。所以,我當時就斷定,藍月的死不是件簡單的自縊事件。但可惜的是,那時下着大雨,現場找不到一點點有用的痕跡。”
“嗯,你分析得很有道理,當時刑偵支隊的幹警勘查完現場後,也是得出了同樣的分析結果。”
“那……你們後來很快就刑拘了楊颯,是爲什麼呢?你們在現場發現了很重要的證據嗎?”
“是發現了一些可能與案情有關的物證……我們在楊颯的屋子裡,發現了兩隻殘留有飲料的玻璃杯。”
“有什麼發現嗎?”我慶幸當時及時制止了劉熙,沒有將杯子洗乾淨。
“嗯,我們在那隻玻璃杯上發現個很奇怪的現象,其中一隻剩有牛奶的杯子上留有很清晰的指紋和脣紋,經鑑定,就是藍月的。而另一個杯子上卻什麼痕跡也沒有,既找不到指紋,也沒發現脣紋。”
“這是有人有意擦掉了痕跡。”
“是的,在紅酒杯的杯沿上,我們找到了殘留的紙巾的纖維組織,這說明,有人用紙巾擦掉了自己的痕跡,而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作案的人。”
“是的,只有嫌疑人才會擦掉痕跡隱藏自己的身份。”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呂昭沉聲說着,那雙深邃的眸子黑得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