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三爺的突然離世,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也讓人心生唏噓。
他的葬禮一切從簡,京城各大家族成員全都面露悲慟的前來弔唁。
沒有人知道,這場喪禮上擺在廳內中央的棺木內是空的。
最惹人爭議的是,霍三爺死後並未埋葬在霍家祖墳,而是葬在了萬寶山墓地。
萬寶山,這地方對於秦阮來說太熟悉了。
那是她前世跟孩子的埋身之地,最終的歸屬地。
得知霍奕容安排好三爺墓地的那一刻,秦阮終於明白,爲什麼前世他們一家人不入霍家祖墳。
因爲他們本就是世外之人,在裴家也好,秦家也罷都不過是匆匆過客,他們的本源在九天之上。
霍老太爺得知最疼愛的孫子逝去噩耗的當天,就倒下了,這一倒再也沒起來。
老人家之前就病了一場,這次倒下後醒來人事不知,一代梟雄確診患有阿爾茨海默病。
之後的兩個月內,裴家老宅處處充斥着低氣壓。
這天晚上,秦阮哄完阿暖睡着後,剛走出兒童房與迎面而來,神色急匆匆的霍梔撞上。
她從對方口中得知霍老太爺病情危重!
這天夜裡,老人家撮空理線,循衣摸牀,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樣。
直到他雙目緊閉那一刻,嘴裡還在喊着三爺的小名。
老太爺至死還在惦記着霍三爺。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了什麼,臨閉眼前,蒼白的脣彎起一抹欣慰淺笑。
守在屋內的其他人在老太爺閉眼的瞬間,眼淚嘩啦啦掉下來。
唯有秦阮面無表情,失魂落魄的站在角落裡,雙眼直勾勾的盯着一個地方。
自三爺逝去後,她的靈魂好像脫離了肉體,變得如同行屍走肉般沒有精神氣。
在老太爺神態不對勁的那一刻,她空洞的眼眸綻放出訝異光芒。
冥天珩竟然親自來接霍老太爺了。
老人家剛嚥了氣,三魂七魄還沒有歸位,意識比較分散,被人以傀術牽引也不知道反抗,乖乖任由冥天珩帶他前往冥府。
秦阮眼見冥天珩無視她的存在,帶着霍老太爺遙離開,擡腳快步追上去,以掌中探出堪比帝君的冥力困住他們一神一傀。
冥天珩知道上來遇到秦阮,對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他背對着秦阮深深嘆了口氣,轉身的瞬間,臉上堆滿嚴肅神情。
他聲音沉重道:“小姑奶奶,冥界如今大亂,萬傀即將傾巢而出,您就別再折騰我了,完成任務我還要去支援,時間緊任務急!”
秦阮無視周圍霍家人的詭異注視,一步步走到冥天珩面前。
她張口就問:“三爺呢?即便神魂歸位,他也該是自由流連在六界之內,還是他當真如此狠心,這一世再不見我們母子三人?”
冥天珩心道帝君巴不得上來,奈何在冥界被困住了手腳。
他面上不顯,不敢有絲毫暴露,語氣越發恭敬道:“帝后,眼下的是非恩怨都是千年前的禍事,爲了重聚您的神魂,爲了渡您的生死劫,帝君以自身之力抗下多少重擔,您行行好讓他鬆快幾天吧。”
這番話細想,其實還是有些隱晦透露消息給秦阮的意思。
如果對方頭腦足夠清醒,想必應該會清楚,帝君如今正在收拾千年前啓動時光回溯的後續麻煩。
冥界與人間的界限日漸削弱,正是千年前開啓時光回溯引起的。
這麼多年帝君流連紅塵,又何曾不是以神明降世鎮壓諸傀,哪怕是從他身上外泄的一絲神力,也足以讓諸多妖魔傀怪避諱。
千年的時間太久了,酆都城之主再不歸位,隱忍近千年的惡傀們恐怕要傾巢而出。
剛剛神魂歸位的帝君,神力還不穩,處於恢復期間,卻是一刻都不敢耽誤,帶着冥界一衆冥司神靈前往幽煉獄鎮壓惡傀。
秦阮自然是不傻的,她是塗山九尾狐神族,對冥界諸多事還算了解。
以前霍三爺就告訴她,這世上沒有重生之事,這是違反天道法則的存在。
她能重聚神魂,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裡,憑藉的是唯有酆都幽冥大帝才能啓動的時光回溯能力。
回溯時光此等大事,與六界諸多生靈息息相關,一個不小心帝君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三爺如此急切的選擇離開人界,必然是回去收拾因她留下的爛攤子。
秦阮眸中的悲痛欲絕褪去,被濃郁的心疼與心酸所代替。
帝君又騙了她,說什麼讓她承受百年孤獨,分明是怕她知道所有真相,怕她記掛在心。
人間一年,冥界一日。
按照兩界的時長算法,冥界的兩三個月,她已在人間走了七八十年。
酆都幽冥大帝時隔千年歸位,區區兩三個月豈能鎮壓煉獄中的諸多惡傀。
她曾有幸在煉獄中淬鍊神魂,清楚那些惡傀的醜陋嘴臉,知道它們有多狡猾多貪心。
秦阮本就難過的心情,因爲三爺的隱瞞與對她的最後善意隱瞞,變得越加沉重起來。
她的三爺爲什麼這麼溫柔,事事都要爲她着想。
明明是她的錯,卻捨不得傷她分毫。
明明說過要懲罰她,讓她長記性,到頭來卻是一場處心積慮的保護。
冥界這場萬傀作亂的浩劫,百年都難以結束,她在人間瀟灑度日還埋怨三爺,說是狼心狗肺也不過如此。
在這渾渾噩噩兩個月內,秦阮除了每日思念離去的三爺,也有在反省自己。
在對一件事的對與錯之間產生懷疑時,那麼從開始懷疑的時候,這件事它本身就傾向於錯誤。
時隔千年,秦阮再次體會到心痛與後悔的滋味。
這次她又錯了。
她以爲三爺是狠心,實則那人對她最是狠不下心來。
秦阮鬆開纏繞在冥天珩身上泛着金光的冥力,她蒼白臉色露出一抹虛弱笑容。
她輕聲低喃道:“我會好好活着,讓帝君等我。不過百年而已,待我歸位見到他,讓他賠我永生永世。”
彼時,酆都城煉獄惡傀應該還未曾全部被鎮壓,煉獄的結界需要帝君耗費百年時光來修復。
到那時,她會以狐族公主阿阮的身份站在帝君身邊,以神族之力助他一臂之力。
酆都城是她千年前的隕落之地,也會是她重新站起來的地方,她會傲視六界諸神,讓所有人看到帝君的付出有所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