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楚天秋

楚天秋從夢中驚坐而起,偌大的房間,迴盪着粗重的喘息聲。

楚天秋微低着頭,全身緊繃着,顆顆豆大汗珠順着略顯蒼白的臉頰緩緩滑下,漆黑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盯着眼前的黑暗,不發一言,不許久,喘息聲中,卻是漸漸摻雜了幾聲啜泣。

屋外風聲嗚嗚,紅漆雕花的木窗被吹得不斷髮出吱呀吱呀的聲響。良久,許是有些累了,楚天秋泣聲漸止,揉了揉泛紅的眼睛,微微擡頭,呆呆地看着窗戶中透出的幾縷淡淡月光,擦了擦額頭和臉上的汗水,緩緩爬下牀去,伸手打開了窗。

窗戶“吱呀”一開,頓時一股冷風直襲而來,楚天秋全身衣物不知何時已然溼透,緊緊貼着他冰涼的軀體,此刻這一吹,更是冰冷貼身,讓得他不禁一打寒戰,不由得微微縮身。

擡眼望去,只見一輪新月高掛於空,單薄卻明亮,在無邊夜色中發出清冷卻動人的光輝,淡淡地透過窗前的樹木枝葉在地上投射出點點銀色斑駁,被大風不斷晃動着。

楚天秋的眼睛卻被這風吹得緊澀起來。

“咳咳……”一口涼氣入體,楚天秋禁不住咳嗽起來,這一咳嗽,那因睡眠而被遺忘的疼痛瞬間又自胸**發而開。

“咳咳咳……楚霸,遲早有一天,我會打得你……向我跪地求饒!”楚天秋手捂胸口,回想着今日所經歷的一切,心中怒火又無法剋制地漸漸燃燒起來,小手不禁緊緊握成拳頭,然而,一股無力感卻是在此刻不合時宜地真真切切地傳了出來。

“我,真的是廢物嗎……爲什麼所有人都能感應靈力,偏偏我……不可以!”憤怒過後,楚天秋心中又不禁生出一股濃濃的憂鬱,楚天秋盯着微微擡起的雙手,小臉之上,寫滿了不甘,卻又透出淡淡的無奈。雖然他每日每夜努力修煉悟靈之法,從來不敢起一絲偷懶之意,可到如今,仍舊是連一絲靈力都感應不到。

而在楚家同齡的衆多孩子之中,也唯獨只有楚天秋一人至今不能感應天地間靈力,雖然礙於他的少爺身份,極少有人敢當面嘲笑於他,但是楚天秋卻知道,暗地中背地裡,也不知有多少人嘲笑他爲“廢物”,甚至一提到“廢物”,大家都會默契地一笑,接着一臉興奮地竊竊私語起來,就連他平日在族中走動,都經常會有幾句輕聲細語的“廢物”不經意間飄入他的耳中,在楚家,“廢物”已然成爲了他的代名詞。

楚天秋何嘗不憤怒,但他的性子卻是不允許他仗着自己的少爺身份興師問罪,“廢物”雖然難聽,但無論如何卻也是如今的事實,他無法反駁,只得承受,只得獨自品嚐難過和失落。然而隨着時間的流逝,漸漸地,楚天秋越發感覺屈辱,甚至有一段時間,感覺自己彷彿真的就是他們口中的廢物,今後只怕再無臉見人。

但是,沒過多久,楚天秋卻是出人意料地振作起來,因爲他始終相信,自己之所以如今仍是不能感應靈力,定是因爲自己還不夠努力,只要自己不辭辛苦,付出比常人多幾倍的努力,即使自己天賦再如何不濟,至少也不會落後太多。

想擺脫“廢物”稱號,那就不要成爲一個真正的廢物!楚天秋心頭暗暗發誓,不管付出多少代價,務必要在這一次的聚靈儀式之前,將悟靈之法修煉至第三層,屆時,在全城的聚靈儀式上,讓所有嘲笑他、輕視他的人全部都閉上嘴!

然而,事與願違,無論楚天秋如何努力,如何用功,甚至除了吃喝拉撒,楚天秋將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了修煉之上,但他卻彷彿天生就被老天隔絕了靈力感應一般,不說修煉至第三層,就是最簡單的感應到與自己靈魂屬性相同的靈力,楚天秋也是沒有做到。

哀莫大於心死,楚天秋越努力,失敗之後,便越感挫敗,一天一天,楚天秋也開始漸漸懷疑自己,這種情況一直持續至今天,可以說他的信心和信念幾乎已被打擊殆盡了……

眼看明天就是聚靈儀式,似乎連家族都感覺到了楚天秋的窘迫,不惜花了重金弄來一顆聚靈丹,招楚天秋來大殿之上服下。聚靈丹雖藥效簡單,但是成功率卻是極高,能夠讓人的精神感應力大幅增強,從而讓一些感應不到靈力的人跨出修煉的第一步。

然而……

楚天秋永遠忘不了大殿之上那些人看着自己的目光,譏諷、嘲笑、憤怒……每一道目光,都彷彿這世上最尖銳的刀子,一道道,劃在他的心口,一刀刀,劃破他的自尊……

楚天秋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大殿,只覺得眼前花花綠綠,耳邊嗡嗡作響,腦中一片空白,而雙腿,只是本能地機械般向前行走着。

楚天秋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卻偏偏碰上了平時就愛對楚天秋冷嘲熱諷的家族二長老之孫楚霸,這次他聞楚天秋服用了聚靈丹之後,仍然不能感應靈力,還夥同了一幫孩子,極盡所能地對楚天秋不斷羞辱。

楚天秋本無心理睬,只想快些回到家中,但是楚霸卻硬是攔着他,非要他當着他們的面大喊自己是廢物才肯罷休,心情本來就極差的楚天秋終於忍無可忍,手中的拳頭帶着堆積了幾年的怨氣狠狠打在楚霸的臉上,但是,自己卻被楚霸一行人揍到了病牀之上……

“爹,娘,天兒一直記着你們的話,努力就有回報,但是……”楚天秋眼眶四周又微微泛起紅色,“你們告訴天兒,天兒現在應該怎樣做?你們知道嗎?天兒好想你們啊……”

楚天秋看着天上雪白的月亮,彷彿要託月亮給父母帶去自己的思念。沐浴在月光之下,楚天秋腦中不斷浮現起以前和父母在一起的快樂的片段,情緒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良久良久,楚天秋還是一動不動,彷彿已然沉迷於這美麗月色,又彷彿要將自己融入這夜色之中。

突然,楚天秋身子一顫,似是自美麗月色中回過神來,雙眼一眨,原本渙散的眼神卻彷彿瞬間聚合成一道精光,射向天空之中。

“明天才是聚靈儀式,還沒有到最後關頭,我怎麼能輕言放棄呢?”楚天秋小臉之上,出現了一抹與年齡身份不相稱的堅毅與執着,“只要我盡到自己最大的努力,不管成功與否,那我將來也無怨無悔,日後爹孃問起來,我也問心無愧……”

想到此處,楚天秋再也不遲疑,隨意披了件衣服,也不顧身上傷勢,縱身一躍跳下了窗戶,小心翼翼地繞開了家族的幾處守衛,熟練地翻過家族的外牆,便邁開大步迫不及待地向着城外跑去……

夜涼如水,夜風陣陣,大約過了兩三刻鐘,楚天秋終於氣喘吁吁地出了天陽城,來到了城外的一處樹林之中。

此樹林乃是天陽山脈綿延而下的一片小樹林,樹林的盡頭就是天陽山脈,楚天秋曾聽大伯說過,天陽山脈之中靈力充足,若是能在天陽山脈深處修煉,那修煉速度要比在天陽城中快上不少。

但是如今,卻並沒有多少人膽敢在天陽山脈修煉。因爲不知何時,天陽山脈之中,竟然開始孕育出了靈獸,而且個個強橫無比,一旦修煉之人無意中闖入其領地,無不慘遭不幸。自此之後,再無人敢深入天陽山脈,不說出塵界靈士,就是開靈界的高手,也只敢在山脈外圍的樹林之中修煉。

楚天秋自小便被告誡千萬不要闖入樹林,因爲就算是外圍的樹林之中,也有不少兇猛野獸,這對修煉之人來說並不算什麼,但是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也是致命的危險了。

以前楚天秋謹遵教誨,不曾踏入這樹林一步,但是隨着楚天秋一年一年修煉悟靈之法卻是沒有任何進展之後,大伯的話便無時無刻不在撩撥着他,一天,楚天秋終於放下了所有顧忌,戰勝了恐懼,下定了決心,瞞着所有人,在夜深人靜之後,偷偷進入樹林之中,希望以樹林之中充足濃郁的靈力,讓自己能夠更好地感應。

但是面對他的,仍是一次次的失敗,楚天秋的心裡不禁越發焦急,不知不覺間,修煉的位置越來越深入,雖然心中也會害怕,但是一直以來,卻是沒有碰到什麼兇猛異常的野獸,偶爾會來幾隻野豬野狼什麼的,楚天秋憑藉着家族的“伏虎拳”和一些拳腳功夫,倒是也能應付,於是楚天秋越來越膽大了……

不緊不慢地朝樹林深處走了十幾分鍾,楚天秋終於來到了他這一段時間修煉的地方,剛想盤腿坐下,卻是彷彿想起來了什麼一般,身形微微頓住,擡頭朝着小樹林的深處一看,只見淡淡月光似乎被樹林完全吞噬了一般,漆黑一片,着實是嚇人肝膽,但楚天秋的面龐之上,卻並沒有多少害怕神色,反而佈滿糾結,似是陷入猶豫之中。

不久之後,楚天秋深吸了一口氣,一咬牙,心裡七上八下地,小心翼翼地向樹林更深處緩緩走去。這小樹林越往深處,樹木也就越來越高大粗壯,遮天蔽日下空間也越是黑暗。也不知過了多久,楚天秋只覺得都有些伸手不見五指了,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深入了樹林最深處。

看着面前漆黑的傾斜而上的天陽山脈的輪廓,楚天秋不由得嚇得背後冷汗直冒,夜風一吹,也不知是嚇得還是冷得,身體直哆嗦起來。

這時不知怎麼,夜風越來越大,透心涼意不斷襲擊着楚天秋,樹林之中,開始一片作響,偶有斷枝殘葉隨處飛舞,而且不時有什麼東西被風吹得不停顫動,發出怪響,也是讓人背後發涼。

楚天秋咬着牙,微蜷着身子,心裡頭嘀咕着,頭皮卻越來越發麻了。

“爹曾經說過,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爲了能夠感應到靈力,這點風險又算什麼,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裡,那便在這裡修煉吧。”楚天秋索性原地盤腿而坐,忍着寒風,靜下心神,放開心念諸般煩惱,雙手掐印,輕放雙膝,進入了修煉狀態。

楚天秋所修煉之法,乃是大陸之上通行的悟靈之法,進入修煉狀態之後,以精神力感知天地間與自己靈魂屬性相同的靈力的存在,感知到靈力的存在之後,再進而感悟靈力在天地之間運行的法則。

只有感知到天地間的靈力,纔有可能在聚靈儀式之上聚集靈力凝聚玄靈,成爲一名真正的修煉之人,成爲真正的靈士,而對靈力運行的法則感悟越深,便越有可能凝聚成功,凝聚的玄靈的等級也越高。

而楚天秋到如今,仍是沒有感知到與自己生命相同屬性的靈力的存在,連成爲靈士的第一步的第一步也未曾達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進入修煉狀態的楚天秋仍是一動不動地靜坐於地,夜風卻是在時間的流逝中越來越大了,強大的風力直吹得楚天秋髮絲亂飄衣角扇動,小小的身軀似乎也微微顫抖着。

突然,一股巨大寒風毫無預兆地直吹而來,直吹得枝斷葉飛,讓得樹林之中噼裡啪啦陣陣作響,楚天秋全身冰寒徹骨,身子似乎也要被吹起來一般,不由得雙眼微眨,眉頭微皺。

這時樹林之中突然聲響四起,嘩嘩啦啦不絕於耳,豆大雨點已經毫無預兆地向下傾盆而來。

楚天秋本來被狂風侵襲,正處在要退不退的修煉狀態之中,苦苦維持之下方纔穩住,此刻再被這豆大雨點密密集集連續不斷打在身上,片刻時間已然全身溼透,心神再也無法維持住修煉狀態,一下自修煉狀態中退了出來。

“啊!”楚天秋懊悔地大叫了一聲,又長長嘆了一口氣,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在心裡安慰自己道:這,也許就是天意吧。

楚天秋睜開眼,卻見眼前一片漆黑,跟閉着眼沒有一點區別,擡眼一看,楚天秋臉色微變。

只見剛剛還是新月高掛,現在卻是漫天黑雲,低低下壓,風捲之下翻騰不止,如虎躍龍騰,威壓萬物,又如鬼魅妖靈,變幻莫測,其中,竟還隱隱肆掠着電光,整個景象彷彿末日來臨一般,只一眼,便讓楚天秋覺得陰森可怖,心生渺小膽怯之意。

楚天秋稍稍平靜心情,心道自己全身冰冷溼透,便欲趕緊回去,但是心念一轉,這已經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而且好不容易來到樹林最深處,千萬不可因爲這區區風雨便輕言放棄。

略一思索,楚天秋還是決定先找棵大樹稍避這風雨,待到風停雨住之後,再繼續修煉。

心神如此想着,楚天秋便立即起身,但是楚天秋剛一邁步轉身,雙眼一掃,卻彷彿看到了什麼極端可怕之物,猛然之間雙目圓瞪,面露恐懼,只感覺自己全身彷彿深墜嚴寒冰窖,雙腿發抖,身體冰冷,僵在原地,不可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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