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脣邊的那片柔軟,楚天秋的心中,竟然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而等他擡起頭,這纔看到,少女的眼角,早已佈滿淚痕。
不知爲何,楚天秋那剛剛還有些洋洋得意的心,卻猛然揪緊了,整張臉,突然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少女淡淡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個毫無瓜葛的陌生人,沒有任何其他的色彩,甚至,連一絲恨都沒有,然而,楚天秋透過她那溼潤的泛紅的眼眶,卻明顯地感覺到,那股深入骨髓的羞愧,和欲將自己殺之而後快的憤怒。
“我……我——你早放了我不就沒事了,非要逼我,以爲我不敢呢!”楚天秋腦海之中飄過萬千的溫柔安慰道歉之言,但話到嘴邊,不知爲何卻又變成了強硬的挑釁。
少女聞言,閉上眼偏過頭去,眼角一滴淚,順着淚痕緩緩滑下。
楚天秋見狀,整顆心彷彿被壓上了一塊重石,說不出的一種壓抑與難受,這種奇怪的感覺,連他也不知道是爲什麼。
前一刻自己明明恨不得她死,現在見她傷心落淚,竟然揪緊了心想出口安慰!楚天秋真是不懂自己是怎麼了。
兩人各懷心思,沉默。
良久之後,那將兩人綁的如蠶蛹一般的冰凌索突然開始漸漸鬆開,片刻間,兩人便恢復了自由,但楚天秋全身上下除了頭部早已凍得麻木,一時仍是動也不動地趴在地上。
被楚天秋壓在身下的白衣少女將其一把推開,楚天秋頓時仰翻在地,眼角餘光看見少女站了起來,隨後便見一把劍橫在自己的脖頸之上。
楚天秋心髒猛地一顫,心生絕望,自己剛剛如此對她,現在,她只怕不會放過自己了。
沒事扮什麼英雄,救什麼美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劍身緩緩地擡起,隨後,一劍刺下!
楚天秋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一聲輕響,想象中的疼痛卻並沒有到來,楚天秋不禁有些疑惑地睜開了眼。
這時耳旁響起了少女那冷冰冰的聲音:“你剛剛沒有殺我,這是我還你的!至於你剛剛輕薄了我,我不再追究,就當和你之前救我之恩相抵,所以,至此我們兩個之間,所有糾葛,一筆勾銷!”
“今日我可以放了你,但下一次若再見,我不會再有絲毫留手!”白衣少女將插在地上的劍拔起,轉過身去,只留給楚天秋一個絕美的背影。
楚天秋終於鬆了一口氣,之前實在太過驚險,繞是他全身冰冷麻木,額上竟然也滿是汗水。
沒有了冰凌索的影響,楚天秋吸收靈力的速度大幅加快,身體的麻木也漸漸開始減弱,眼看不久,便可行動自如了。
看着眼前那仙子般美麗的背影,楚天秋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竟是問道:“既然你決定放了我,那能否告訴我,之前你爲什麼要殺我?”
“是因爲我殺了霸天宮的人嗎?”
白衣少女轉過身來,秋水一般的眸子,帶着絲絲寒意落在楚天秋的臉龐,卻見楚天秋神色鄭重,不似故意假裝,美眸中,竟是出現了一絲異樣光芒。
“不是你殺了他們,而是你殺他們的方式,爲這世界所不容。”沉默良久,白衣少女終還是淡淡地道。
“殺他們的方式?”楚天秋滿臉疑惑,他舉起手中的冰魄玄珠,道,“這個珠子莫非有什麼問題麼?”
少女看了一眼那雪白的珠子,之前她可是見識過這個珠子的厲害,按照靈物的品階劃分,至少也在天階高級,比自己的冰凌索還是要高。
少女輕輕搖了搖頭,道:“霸天宮的人懷疑你是修魂之人,我作爲邢宮一員,自然責無旁貸。”
“修魂?”楚天秋心中疑惑,這個名詞,他還是第一次聽見,難道,就是這個原因,讓得自己差點命喪黃泉?
“什麼是修魂之人?”楚天秋急切地道,因爲原因即將浮出水面,聲音都緊張得有些顫抖起來,“爲什麼懷疑我是修魂之人!憑什麼僅僅憑着一絲懷疑就能追殺我!”
楚天秋一連串地疑問,讓得他的心裡越發的憤怒。然而,他連珠炮似的發問,卻並沒有得到迴應。
少女輕輕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現在應該能行動了吧,走吧。”
少女說完,便是轉過頭去:“從明天起,你最好不要讓我碰到,否則,我定會取你性命!”
楚天秋看着少女的背影,還是不死心地道:“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爲什麼不回答我?”
“究竟什麼是修魂!”
少女卻是沒有再回頭。
楚天秋緩緩站起身來,默默看着眼前的身影,聲音卻是不復之前的激動,反而顯得平靜至極:“既然你說了,我們的恩怨一筆勾銷,你爲什麼還是要殺我?”
少女沉默着,仍是不發一言。
楚天秋搖頭笑了一笑,轉過身去,用那雙還未完全消除麻木的雙腿,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職責。”這時,少女淡淡的聲音卻從身後傳來。
楚天秋愣了一下,停下了腳步,有些笨拙地轉過身來,卻仍只看到那白衣勝雪的背影。
楚天秋搖了搖頭。職責?看來,她也認定自己是那所謂的修魂之人了吧。
楚天秋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陽光下,那道瘦小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挪動着步伐,看上去,是那麼落寞與淒涼。
良久,少女轉過身來,順着楚天秋離去的方向看去,卻只見美景不見人,然而,她就這樣看着,良久良久,才終於回過神來。
“就當今日被他打敗了吧,下一次,不會再心軟了。”少女自言自語道。
“不過世上有沒有可能有顯靈陣也顯示不了的玄靈呢,看來,要回去問問宮主了。”少女心中想道。
隨後其手中光芒一閃,遠處天空中突然一聲鳴叫,隨後一聲呼嘯,一隻通體如雪的巨大的雪鳥盤旋而下,少女輕盈一躍,駕着雪鳥飛翔而去……
五天後。
正值正午,大關城中,一間客棧之內,生意紅火賓客滿座,一個角落之中,一道瘦小身影,正在飛快地吃着桌上的飯菜,眼神不時謹慎地看向門口,十分警覺地模樣。
這道身影,自然便是楚天秋。
這五天來,他一路往東北而去,風餐露宿,幾乎沒有怎麼停歇,直到今天,他覺得應該差不多將那白衣女子甩遠了,這纔來到城中,想美美地睡上一覺,吃上一餐。
“咦,這是什麼蝴蝶啊,好漂亮啊……”
“喜歡嗎,看我抓住它……”
這時客棧之中,突然變得有些嘈雜起來,楚天秋連忙擡眼一看,只見一隻晶瑩透明的白蝶正在翩翩起舞。
楚天秋心中一緊,臉色微變,連忙站起身來,爬到桌上,用力一躍,瘦小身軀越過好幾張飯桌,一隻手,泛着靈力,向那空中的白蝶抓去。
楚天秋雖然速度極快,但那白蝶又是何等靈活,雙翅一震,便輕鬆自楚天秋的手掌間飛出,隨後便是立刻向客棧外飛去。
楚天秋落在地上,將一張桌子徹底撞翻,頓時客棧之中一陣混亂。
“哪家的野孩子!大人不管教的嗎?”
“這飯還怎麼吃……”
客棧中,想起了各種咒罵之聲。
“糟了!”楚天秋對周圍的咒罵卻是充耳不聞,他臉色凝重,連忙回到桌旁,將靠在桌旁的紫冥劍背起,然後留下一錠銀子,便是立刻向門外跑去。
“別跑……”有幾人不依不饒地追着楚天秋跑到外面,卻只看見街道盡頭,那一閃而過的背影……
“真是陰魂不散,”楚天秋出了城,便專揀偏僻的小道趕路,邊走邊嘀咕道,“看來不出了天佑郡,只怕都是徹底擺脫不了她了。”
“連一頓飯都不讓好好吃!”楚天秋越想越氣,這幾日自己一人,盡是在荒郊野外,可謂吃盡了苦頭,這纔剛一進城,就被發現了,他怎能不氣?
“也不知道菱兒現在怎樣了。”楚天秋的腦海中,想起了以前三人一起在野外趕路的日子,那時,有上官雲河和菱兒一路照顧,倒是不覺得苦,如今他們倆都已安定,而只有自己一人仍在漂泊,像老鼠一般躲躲藏藏,他,當真是有些想念他們了。
“去神行宗吧。”良久,楚天秋卻是說出了這麼一句話,彷彿作出了一個決定,又彷彿,在說服自己。
他曾經拒絕過黑袍人,並且發誓不修爲有成不會去神行宗,但縱觀這世上,還有什麼地方,是他能夠去的,並且能提升他的修爲,讓他能早日報仇雪恨呢?
自己無緣無故被認爲是那什麼所謂修魂之人,彷彿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就連邢宮之人,也如此認定,而且,自己也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