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加密信件
“睡吧,朕看一會兒奏摺。”
飛瀾點頭,輕合起眼簾,長若蝶翼的睫毛在白皙的面頰上投下一片暗影。
一夜好眠,飛瀾竟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她醒來時,身畔早已沒了人影。
靈犀推門而入,身後跟隨着一干侍女,“娘娘,奴婢伺候您洗漱更衣吧,永河長公主已經在殿外等候多時了。”
“永河公主來了?倒是稀客。”飛瀾坐在銅鏡前,手執桃梳,隨意的梳理着如瀑的髮絲枳。
飛瀾步出內室,便見永河公主端整坐在院落之中,一身大紅宮裝,十分豔麗,卻猶顯的臉色蒼白憔悴了。
“多日不見,淑妃娘娘別來無恙。”永河緩緩起身,微俯了身形。
飛瀾含笑在她身側坐下,柔聲回道,“公主臉色似乎不太好,近日過的不可心嗎?蒸”
永河苦笑着搖頭,“自從你與無憂離開之後,將軍府中清清冷冷,本宮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真懷念我們曾經在邊塞的日子,大漠狼煙,苦是苦了點,一家人在一起卻很快樂。”
永河話剛出口,便後悔了。無憂是飛瀾心口的致命傷,往日裡還能勉強粉飾太平,而一但被提起,卻會扯裂心中傷口,鮮血淋淋的疼着。
“對不起。”永河無措道。
飛瀾失笑搖頭,“沒關係,都過去了。”
永河看着她強隱忍的落寞,心中亦是百味陳雜。過去了的只是時間,而傷痛卻是過不去的。
靈犀端着茶盞緩步而來,柔柔一笑道,“長公主,請用茶。”
永河含笑點頭,對飛瀾道,“還是皇上疼你,連貼身的侍女靈犀都送到你身邊,皇上恨不得將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在你面前呢。”
“公主說笑了。”飛瀾輕飄飄的回了句。
整整一個午後,兩人說了很多,天南地北,卻絕口不提顧非凡。飛瀾想,永河後來應該還找過顧非凡的吧,只是,這段糾葛了數年的感情糾葛,依舊有始無終。
“許久沒有喝過你泡的雨前茶了,不知本宮今日可否有這個福氣品嚐?”永河出聲詢問。
“這有何難。”飛瀾笑着,吩咐靈犀取來茶具,兩人品茗下棋,倒也愜意。
這一晃眼,便是午後,夕陽西垂,天色漸漸黯淡了下來。而永河竟沒有絲毫離開的意思,並主動要留下用膳。甚至要留下過夜。
飛瀾墨眸微黯,輕輕的放下了手中碗筷。
“怎麼,淑妃娘娘是不歡迎本宮嗎?”永河低笑問道。
飛瀾卻是笑不出來了,脣片輕動,淡淡吐出幾個字,“是皇上接公主入宮的吧?飛瀾明白了,他今晚不會來了。”
永河輕聲一嘆,手掌覆蓋住她冰涼的小手。“飛瀾,你應該明白,他是帝王,不可能只有你一個女人。他能給你的,他都已經盡力給了,可是‘唯一’這兩個字太重,他給不起。”
飛瀾抿脣不語,脣角卻揚了一抹微嘲的笑。是啊,明知他給不起的,爲何偏偏還要愛他。
“再陪本宮下一盤吧,長夜漫漫,也好打發時間。”永河再次提起一枚白子落於棋盤之上。
飛瀾嘲弄一笑,開口道,“長夜漫漫,後宮嬪妃都是如此度過的嗎?當真是深宮閨怨呢。”
永河端起茶盞,淺飲一口,天漸漸冷了下來,茶水涼後,也失了茶香,她輕啄了口,便神情寥寥的放下茶杯。“歷朝歷代的宮妃哪一個不是如此過來的,本宮猶記得幼時常常陪伴母親坐在園中等候父皇駕臨,父皇雖極疼寵母親,也不過是每月來上一兩次而已,很多時候,明知等不到,卻還是要癡癡的盼,這就是後宮女人的宿命。”
永河說完,側頭看向她,低笑詢問,“飛瀾,你肯認命嗎?”
飛瀾苦笑着搖頭,“公主應該知道,飛瀾是從不認命的。”她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話音落後,飛瀾從罐中捏起一顆黑子,啪的一聲落在了棋盤之上。
又是幾盤棋下來,飛瀾明顯的心不在焉,永河的棋藝又十分精湛,飛瀾一連輸了幾盤。永河不喜歡下空棋,便賭上一些珠寶首飾,飛瀾腕上的鐲子、頭上的金簪、脖頸上的項圈都成了永河的囊中之物。
“飛瀾,你可專心一些,下一盤,本宮可要賭你身上這件水袖羅衫裙了。”永河玩味而笑,指尖點了點她身上的湖水綠裙衫。
飛瀾搖頭失笑,倒也不心疼那些身外之物。剛挑了一顆黑子落在棋盤上,便聽門外小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皇上駕到。”
飛瀾擡眼望去,只見一襲明黃由遠及近而來。她心中一喜,面上卻不動聲色,不急不緩的繼續捏子落在棋盤。
“永河參見皇上。”永河公主起身,盈盈一拜。
“皇姐不必多禮。”君洌寒虛扶一把,而後看向黑白棋子散落的棋盤,微思片刻道,“瀾兒的棋技似乎退步了。”
永河掩脣而笑,玩味道,“皇上若是再不來,淑妃娘娘只怕要將這廣陽殿都輸給本宮了呢。”
君洌寒朗笑,半擁飛瀾入懷,“看來瀾兒是不喜歡這些東西,朕讓內務府改日再送些過來。”
“天色不早了,本宮也該告退。”永河十分識趣的開口說道。
君洌寒點頭,“嗯,徐福海送皇姐出宮。”
永河離去後,君洌寒解下外袍披在飛瀾身上,溫聲道,“坐在園中也不披件狐裘披風,身子都冷了。”他牽着她冰涼的小手,置於脣邊呵氣。
飛瀾低柔的笑,淡聲問道,“皇上怎麼回來了?”
“想你就來了。”君洌寒一笑,而後打橫將她抱起,向內殿而去。
夜,寒涼如水。
飛瀾躺在軟榻上,而君洌寒卻靠坐在榻邊安靜的看書。
“皇上不睡嗎?”飛瀾嬌柔一笑,長睫輕顫,凝視着他。
君洌寒緩緩放下手中書冊,脣角邪氣上揚,忽然俯身靠近,脣就停留在她面頰前半寸之處,溫潤的氣息淡淡縈繞在飛瀾肌膚上。“瀾兒想和朕怎麼睡?”
飛瀾咬脣不語,面頰卻瞬間紅透。她負氣的背轉過身不去理會他。而身後,竟一片靜寂。最後還是她忍不住轉身,卻毫無預兆的迎視上他深邃的褐眸,他一直看着她,目光凝重而幽沉。
“師兄。”飛瀾怯怯的喚了聲。
而君洌寒卻一聲無奈的輕嘆,“朕記得,碰了她之後不能再碰你。”
飛瀾眸中一閃而過震驚的神色,驚愕之後,便逐漸化爲疼痛,悶悶的疼從心口散開。“皇上的行蹤不必跟飛瀾報備。”
她低斂了眸,晶亮褐眸一閃而過剔透的流光。藏在明黃錦被下的手掌抓緊了被褥。
君洌寒微嘆,手掌輕撫過飛瀾柔嫩的面頰。她沒有反抗,卻也沒有絲毫迴應,一張小臉蒼白淡漠,散發着淡淡的寒。在來此之前,君洌寒也曾掙扎過,他只要騙她幾句,事情便會輕易被遮掩,只是,他不想騙她。
見她不言不語,君洌寒又些微的慌亂,無措道,“瀾兒是不是生氣了?朕是被皇祖母傳喚到永壽宮……”
“飛瀾累了。”她忽而出聲打斷他的話,再次背轉過身。
君洌寒褐眸逐漸暗淡下來,脣角挑起一抹自嘲的苦笑。是啊,還有何解釋呢,他的確入了永壽宮偏殿,也的確是寵幸了瑜琳,再多的理由也不再是理由。
整整一夜,便是如此度過。她躺着,而他坐着,註定是一夜無眠了。
天微微亮的時候,飛瀾才渾渾噩噩的睡去,等她醒來的時候,依舊見君洌寒靠坐在榻邊和衣而眠,手掌間還半握着一本書冊,俊顏微微憔悴。
飛瀾輕嘆,披衣下牀,取了件厚重的狐皮披風蓋在君洌寒身上。看看天色,已經四更天了吧,再有兩個時辰,他就該上朝去了。
飛瀾的身體慵懶的靠在窗櫺前,長睫低斂,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一雙清冽墨眸,眸光渙散而沒有絲毫焦距,空洞的幾近蒼涼。
迷茫渙散之時,腰間突然纏上一雙健碩的手臂,“瀾兒怎麼不多睡一會兒?”他溫熱的脣貼在飛瀾面頰。
飛瀾微仰頭,正撞上他幽暗深邃的眼底,那一彎深沉的海,輕易的讓人沉溺。飛瀾慌亂的別開眼簾,淡淡道,“皇上可是要上早朝了?飛瀾吩咐靈犀爲皇上更衣吧。”
“瀾兒不爲朕更衣嗎?”君洌寒溫笑詢問。
飛瀾斂眸,薄脣微抿。“數十年來不都是靈犀服侍皇上嗎,她做得比飛瀾更好。”
君洌寒無奈失笑,伸臂攬他入懷,埋首在她柔軟的發間,“瀾兒真是個醋罈子呢,還學會與一個丫頭吃醋了。你自己的夫君自己不服侍,還想偷懶指着別人?”他玩味的笑,低頭輕啄了下她脣片,而後又道,“瀾兒若不肯,朕便穿這身褶服上朝好了。”
飛瀾擡眸白他一眼,悶聲推開了他,而後取過一旁嶄新的龍袍套在君洌寒身上,動作略帶粗蠻。
君洌寒甚爲無奈的搖頭失笑,等她爲自己繫好腰間束帶後,溫潤的大掌包裹住她微涼的小手,“這麼粗野,瀾兒想謀殺親夫嗎?”
“飛瀾可不敢弒君。”她不冷不熱的回了句。
君洌寒也不惱,中指輕颳了下她鼻尖,含笑道,“朕去上朝了,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飛瀾恭送皇……”她剛要俯身跪拜,卻不料忽然被他打橫抱起,放回了牀榻上。
“你再睡一會兒。”他忘情的品嚐着她脣上的滋味,之後才戀戀不捨的轉身離去。
君洌寒離去後,飛瀾自然了無睡意。她在靈犀的陪伴下去了御花園,初冬時節,飄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飛瀾靠在水面結冰的蓮池旁,眸光些微渙散着。
“娘娘在想什麼?”身後,靈犀出聲詢問。
“沒什麼,只是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飛瀾隨口回道。
靈犀半蹲在飛瀾身旁,笑着道,“靈犀也想起了一些曾經的事兒,皇上在孔雀山莊求學的時候很少回宮,但每次回宮,都會提起娘娘。其實,奴婢在很早的時候便知道娘娘了。”
飛瀾微愕,問道,“皇上很喜歡與你閒敘嗎?”
靈犀失笑搖頭,“皇上深沉內斂,有心事從不說與外人聽。奴婢是在祠堂中偷聽到的,皇上每次回宮拜祭瑾貴人時,都會提起娘娘。”靈犀頑皮的笑,問道,“娘娘難道不想知道皇上都說了什麼嗎?”
飛瀾失笑搖頭,輕吐出兩個字,“不想。”
靈犀嘟了嘟嘴,卻自顧嘀咕了句,“怎麼一點好奇心都沒有,皇上說娘娘靜若處子,動若脫兔,時而純真,時而頑皮呢。”
飛瀾含笑不語,眸底浮動的流光都是溫潤的。
雪落無聲,轉眼間,天地之間已是茫茫一片。飛瀾隨意伸出玉臂,攤開手掌去接天空飄落的雪花,飛瀾脣角揚笑,氣氛靜謐而和諧。只是偏偏有人不識趣的打破了這片寧靜。
“臣妾參見淑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女子柔媚的聲音。
飛瀾回頭,只見琳琅一身粉嫩宮裝,半跪在面前。
“琳琅姑姑。”飛瀾淡聲開口。
而站於她身側的靈犀卻冷哼一聲,說道,“如今該喚作惜嬪了。”她話音落後,對琳琅盈盈一拜,“奴婢參見惜嬪娘娘。”
昨日莊氏將君洌寒招入永壽宮中,一來是讓他招寵瑜琳,二來便是爲琳琅求一個名分。
“靈犀姑姑不必多禮,快起吧。”琳琅有模有樣的扶手道。
被人擾了興致,飛瀾也沒了賞雪的心情,淡聲開口道,“靈犀,天氣寒涼,我們回宮吧。”飛瀾隨手攏了下身後狐裘,脖頸上一圈雪白絨毛,襯得肌膚如玉般瑩潤。
“是。”靈犀一笑,攙扶起飛瀾,踏上了石徑。
卻不料琳琅上前一步,擋住了兩人去路。“臣妾聽聞娘娘宮中的雨前茶甘冽可口,不知臣妾可否討上一口?”
飛瀾微擰眉心,而她尚未卡口,卻聽身側靈犀冷聲道,“惜嬪不要得寸進尺,娘娘的廣陽殿豈是你說進便能進的,別忘了,尊卑有別。”靈犀刻意的咬重了最後四個字。
靈犀氣勢十足,但顯然,琳琅也不是吃素的。她冷笑着,低哼一聲,又道,“靈犀,尊卑有別這幾個字,倒是本宮該提醒你纔是。本宮好歹是皇上冊封的惜嬪娘娘,還倫不到一個低賤的奴婢來訓斥。”
“你……”靈犀一張臉憋得通紅。昨日此時,琳琅與她一般,不過也是個低賤的奴婢而已。靈犀委屈的咬着脣,求救的看向飛瀾。
飛瀾自嘲的彎起脣角,她一向不屑於這種毫無意義的爭鬥,卻終究無法獨善其身。她微眯了美眸,周身散發着如初雪般的清冷,竟讓人無法忽視。“惜嬪說靈犀沒有這個資格,那本宮呢?”
琳琅不甘的抿脣,卻無法不服軟,只能不甘不願的俯身一拜,“臣妾無理,望娘娘教誨。”
“教誨倒是不必,惜嬪既然知道錯了,便在此跪上半個時辰吧,靈犀,好好看着惜嬪,也讓她長長記性,免得日後再目無尊卑。”飛瀾說完,自顧沿着石徑向御花園外走去。
“奴婢謹遵娘娘懿旨。”靈犀低着頭,脣角卻是得意的笑,俯身緩緩一拜。
庭院深深,飄着細碎的雪花。琳琅屈膝跪在石階之上,身上粉豔宮裝落滿碎雪。倒有幾分楚楚動人之態。
靈犀半蹲在她身前,輕哼着捏了下她下巴,得意道,“我的惜嬪娘娘,剛剛不是很囂張嗎?這會兒怎麼沒話可說了?”
琳琅狠狠的瞪着他,嘲諷道,“靈犀,你有什麼好得意的。別以爲你的心思我不知道,服侍了皇上那麼多年,連個小小貴人的名分都沒有。現在還要伺候皇上最寵愛的女人,看着他們恩愛,你心裡是不是很難受?”
“你給我閉嘴,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靈犀嗤聲道。“琳琅,你也別得以,皇上心裡只有淑妃與瑜琳王妃,即便封了嬪位,你也休想得到皇上的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