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

“你們這些人對於地獄的觀念太陳舊了,實際上它距離人們很近,也遠比人們的想象更復雜。地獄無處不在,它曾經存在並將永遠存在。”

深夜。華爾街。在居民區的一個多層樓裡發生了一起兇殺案。偵探詹姆斯·皮多斯拉幾乎沒有關於這個案子的信息。兩具屍體在一個廢棄的公寓裡。這所房子裡住的大多是無家可歸的人、吸毒者和小毛賊。詹姆斯在警察局工作將近20年,在重案組和調查科都幹過,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人物,沒有什麼事讓他感到棘手。他從不害怕危險,相反,大多數人會懼怕他。

這是一個40多歲的大塊頭男人,身高將近2米,肩膀寬闊,骨骼結實。詹姆斯的手掌很大。十七歲以後,和別人握手時,就沒有遇到過比他大手掌更大的人。他年輕時練過拳擊,但他很快就意識到,把打耳光從拳擊場轉移到場外更有趣。他是一個殘忍的人,他喜歡傷人,願意不惜一切代價達到目的。在那個霧夜,詹姆斯·皮多斯拉還是平日的裝扮,他穿着一件價值不菲的棕色大衣,戴着一頂時髦的帽子。他左手手腕戴着一塊“席勒”牌手錶,上面鑲着金色錶殼和藍寶石水晶,樣式很高級。懂手錶的人會馬上想到一個合乎邏輯的問題——普通偵探怎麼會戴這麼名貴的手錶。同事們尊重詹姆斯嗎?未必。害怕?當然。詹姆斯極其聰明,從不在警察局或上班期間動手打人。相反,他跟蹤受害者,在黑暗的小巷裡毆打他們,這種事情發生過幾次,但結果只有一個——對方住進了醫院。所有和皮多斯拉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最好不要被他碰到。詹姆斯的頭太大了,他的頭骨似乎輕而易舉就能砸碎椰子。他外貌最有特點的地方是突出的顴骨和濃密的紅鬍子。詹姆斯·皮多斯拉是那種一看到就唯恐避之不及的人。

詹姆斯不記得究竟在哪層樓發生了謀殺案。大樓裡的電梯不能用,他開始爬樓梯。多層樓的內部裝修有黃色、棕色、灰色,牆壁掛滿了灰塵,香菸、酒精和垃圾的氣味令人窒息,老鼠和蟑螂在大樓裡亂竄。他繼續爬樓梯,一個臺階接着一個臺階,跨過樓梯護欄。終於,詹姆斯到達了一層樓,這裡一個公寓的門敞開着,從裡面傳出喧囂而活躍的聲音,詹姆斯果斷地走了進去。公寓的氣氛和環境與樓梯臺幾乎沒有區別。顯然,不適合正常居住。客廳裡亂七八糟,地板上散落着許多空瓶子、髒衣服、垃圾成堆。牆邊翻倒的桌子旁,躺着兩具男人的屍體。兩名警察正在檢查現場,一名警察從不同角度拍攝屍體,另一名警察仔細檢查犯罪現場。穿過客廳可以到達廚房,那裡傳來了開關櫥櫃、移動傢俱的聲音。

詹姆斯穿過走廊。他很快對形勢做出判斷,用一貫咄咄逼人的語氣開口問到:

“好吧!皮多斯拉偵探!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拍完照片,警察蹲下來,眼睛盯着屍體說:

“兩具屍體,但這有點兒奇怪……難道他們互相殘殺?”

詹姆斯嘆了口氣,停頓了一會兒,然後說:

“操!”

偵探走近屍體,地板上散落着一部電話,一個空的威士忌酒瓶,一個燒焦的菸灰缸,一個空香菸盒和一些垃圾。從電話裡不停傳來嘟嘟聲,第一具屍體趴着,是一個禿頭胖男人,他穿着一套昂貴的灰色西裝,刀柄從他後背穿出。他身上有一大塊血跡。左手腕上有手錶的痕跡。皮多斯拉大聲評論:“屍體的手上有手錶的痕跡,但看不到手錶!嗯……很明顯被人偷走了!”第二具男屍仰臥。中等以下身高,身穿工作服,但沒有識別標誌,可能是電工,管道工或煤氣工的制服。引人注目的是一張血淋淋的臉,額頭上有子彈的痕跡,死因很明確。

詹姆斯又開始大聲評論:“先殺死了第一個,又殺死了第二個!”偵探身後傳來用筆快速記錄的聲音。

突然,詹姆斯身後的一名警察驚呼道:

“快看!”

詹姆斯轉過身來。警察的手指着牆,那裡子彈的痕跡清晰可見。

“這可能意味着什麼” 拿着相機的警察打破了緊張的沉默。

“這意味着什麼?這他媽意味着大個子是被小個子殺死的,而另一個該死的傢伙殺死了小個子”皮多斯拉暴躁地說到。

警察們疲憊的臉上露出困惑的神情,大家還沒來得及回答,詹姆斯又大聲喊道:

“你們真他媽蠢!我需要透透氣!沒有我的允許,不要碰任何東西!”

詹姆斯邁着矯健的步伐離開了公寓,他下到了一樓,從單元門口走出來,掏出一包意大利名牌香菸,吸了起來。外面下着傾盆大雨,偵探站在單元門的遮陽板下避雨。詹姆斯環顧四周,左邊有一個禿頂的中年阿拉伯男人。就坐在單元門的臺階上,抽着煙,顯然他不急着去任何地方。詹姆斯從牙縫裡吐了一口煙,然後說:

“皮多斯拉偵探,你今天在現場有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情況?”

男人不情願地擡起頭,盯着詹姆斯看了幾秒鐘,懶洋洋地扭過臉去,繼續抽着煙。

“嘿!你叫什麼名字”?詹姆斯毫不客氣地問。

那個陌生人對偵探的問題毫無反應。

“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 混蛋!”詹姆斯幾乎貼近那個男人。

偵探像一朵巨大的烏雲一樣遮蓋在陌生人的頭上,他又看了看詹姆斯。男人的動作懶惰而遲鈍。

“哈比卜”

“哈……哈比卜……”

詹姆斯和哈比卜望着遠處的街道,抽着煙。由於濃霧和大雨,能見度很差,他們能看到的地方不超過二十米。

“今晚真的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情況嗎?”詹姆斯繼續追問。

“這個小區發生了很多事情,發生了很多事情……”

哈比卜平靜地說着,帶着濃重的地方口音。詹姆斯開始更加仔細地打量這位交談對象,他注意到哈比卜穿着與第二具屍體相同的工作服,至少看起來很像。

“嘿,你在哪裡買的套裝?”詹姆斯指着對方的衣服問到。

“我不記得了……這很重要嗎?”

“這裡我說了算,什麼重要!在這上面,穿着同樣衣服的你朋友被殺了!也許他媽的這個信息能讓你明白吧?”

“我沒有朋友,偵探……”

詹姆斯一點也不喜歡哈比卜的冷漠態度。他想壓制他,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有點不對勁。通常,當詹姆斯想從某人那裡弄清楚什麼事情的時候,他的存在本身就會給對方很大壓力。哈比卜卻很自信,他一點也不害怕詹姆斯和他咄咄逼人的風格,至少他沒有表現出害怕。哈比卜主動提出:

“我知道可能有誰牽涉其中……”

“很好……直奔主題……幫幫忙,給我一個驚喜!”

“骯髒的拉里。”

哈比卜回答後,詹姆斯陷入了恍惚。骯髒的拉里是當地的權威人物,他在區裡被稱爲首席執行官。販毒和大部分犯罪活動都在他的勢力範圍。但令偵探緊張的是,明天他不得不去見那個骯髒的拉里。詹姆斯處理過一些與骯髒的拉里有關的案件。爲了換取明顯的物質利益,在皮多斯拉的領導下,案件正朝着有利於犯罪權威的方向發展。詹姆斯和骯髒的拉里已經合作兩年了。詹姆斯想批駁這種說法:

“你聽着,別在這兒瞎編!不該提到骯髒的拉里,這很荒謬。”

“他在這房子裡出現過,警探。”

“聽着,你得當心自己的舌頭,不然你會知道將發生什麼。幾個壯漢會把你藏起來,割掉你的舌頭,把它塞進你的屁股,或者把子彈射進你的頭……”偵探毫不含糊地威脅說。

“是啊!已經……” 哈比插話。

“我得收拾這爛攤子。所以幫我個忙,也算是幫你自己。別胡說!”

詹姆斯把菸頭扔到一邊,從單元門的遮陽板下走了出來。他聽到身後哈比卜低沉而嘶啞的聲音:

“你認爲什麼更好,詹姆斯?恐怖的結局還是無盡的恐怖?”

詹姆斯已經站在傾盆大雨裡,他轉過身來大聲喊道:

“你他媽地最好別提問題!”

偵探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他家距離這裡只有幾個街區。不知什麼原因,他覺得自己不想和這個案子有任何關係。

那天的天氣是近些年最糟糕的一天。大雨,濃霧,巨大的雷聲。一路上偵探沒有遇到任何人。二十分鐘後,他已經站在家門口了。突然,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哦!皮多斯拉先生!好久不見,您過得怎麼樣?”

詹姆斯轉身,看到前門旁邊的長凳上坐着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應該有七十多歲了,體質衰老,滿臉皺紋,皮膚黝黑,駝背。一雙灰色的,幾乎沒有顏色的眼睛很特別。他穿着一件破舊的、半撕裂的深藍色襯衫、舊的髒米色球衣和拖鞋。特別引人注目的是腳趾甲又長又髒。

老人身上一滴雨水也沒有。“嗯……給自己找了個好地方,”詹姆斯心想。

詹姆斯不認識這位老人,儘管老人把他當作一個老熟人對待。

“我們見過面嗎?”詹姆斯問。

“是的…你可能不記得我了,偵探……”

“我應該記得你嗎?”

“我叫費盧西……”

“我真的不在乎你叫什麼名字。”

詹姆斯走進房子。

“再見,警探……”

老人說最後一句話時,詹姆斯已經關上了身後的門。樓裡的電梯也不能用,就像發生雙重謀殺案的大樓一樣。詹姆斯爬到四樓,拿出鑰匙,打開了自己公寓的門。在門口的地板上,詹姆斯看到一個白色密封信封,偵探撿起信封,上面寫着寄件人的地址和姓名。這是伊娃·亞當斯的來信。詹姆斯把信封放在房門邊櫃上面,關上房門,脫去大衣,掛到衣櫃裡,然後向房間的深處走去。這是一間寬敞的普通單間公寓。書桌上有一部電話機,電話機上不斷閃現的小燈吸引了警探的注意力。詹姆斯走近電話機,按下自動答錄機的按鈕,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聽着,別把這條信息刪掉。我知道…我們的關係不好,但你是我的搭檔,有些事情必須保持在個人恩怨之上。我知道你要和骯髒的拉里見面…… 別問我從哪兒知道的。但你必須知道,這他媽的是一個陷阱。你部門的人和拉里密謀把你弄走,自己控制現金流。不要問是誰。我瞭解你,你若知道了是誰,會去打那傢伙的臉,你會因此害了咱倆。但是你必須明白,這是一個陷阱。我們稍後把這件事弄清楚,暫時…不要去見面。”

詹姆斯說:“我當然知道巴尼是個軟骨頭,但竟然爲了……他想騙我。他認爲他是最聰明的。白癡……”。他又把目光停留在電話上,小燈還在閃爍。偵探再次按下按鈕,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這聲音太熟悉了,詹姆斯不會把她的聲音與任何人混淆:

“詹姆斯,我知道你最不想聽到的就是我的聲音,我……老實說,我想把一切都拋在腦後……但我做不到……”

留言的女人處在崩潰的邊緣,她不時抽泣,說話緩慢,連不成句,抽抽嗒嗒,似乎在任何時候都可能忍不住大哭起來,她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想你,非常想念……你無法想象有多強烈……我一直在回憶我們曾經擁有的過去……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生個孩子,詹姆斯。上次失敗了,但我願意爲你做任何事,爲了我們……”

詹姆斯全神貫注地聽着,憂鬱地望着窗外,看着被傾盆大雨籠罩夜晚中的城市。接下來伊娃表現得剋制了些。她平靜下來,儘管有個別瞬間,聲音顫抖起來:

“你還記得我去加州洛杉磯看望我媽媽的事嗎?我恨我們一起去過的地方,儘管在那裡我們度過了快樂的時光。你很固執,你可能會拒絕,但……我希望……我希望你能放下你的驕傲。我給你買了一張去洛杉磯的火車票。求你,詹姆斯,來吧。請你這樣做吧……爲了我們……我……我愛你”

電話上的小燈熄滅了。詹姆斯瞥了一眼放在房門邊櫃上的信封。偵探走過去,拿起信封拆開,裡面確實有一張去洛杉磯的火車票。開車時間是第二天早上7點14分。詹姆斯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絲微笑。他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也許是因爲疲勞,好像火車票發出一道白光。客觀上來講,票上沒有任何可疑的東西。詹姆斯走到放電話機的書桌前,他打開了最上面的抽屜,裡面有幾個便條本、幾支鋼筆、鉛筆。上面有一張字條,字跡歪歪扭扭地寫着:“明天。華爾街44號,616,7點鐘。別遲到。” 詹姆斯手裡還拿着火車票,他把火車票攥在了拳頭裡,然後扔進沙發邊的垃圾桶裡,裡面裝滿了用過的藥品包裝,車票瞬間消失在垃圾堆裡。詹姆斯走進廚房,打開洗手盆上方的小儲物櫃,他把藥存放在這裡。幾年前,他開始出現睡眠問題,最近情況更糟。詹姆斯花了一段時間把藥品包裝一個個地挑着看,但一切都是徒勞,當他意識到安眠藥已經用完時,他變得怒不可遏。他一把抓住手邊的椅子,揮舞着砸向廚房的中間。如果鄰居們聽到這轟隆聲,肯定會被吵醒。詹姆斯打碎了一半的餐具,但他一點也不在乎,他猛然離開廚房,脫下灰色西裝,扔在沙發椅的一個座位上。他躺到房間中間的一張大沙發上,這不是第一次安眠藥吃完了,不眠之夜對他來說是常有的事兒。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夜晚。詹姆斯翻來覆去,不斷變換身體的姿勢。一夜之間他睡着了好幾次,又醒了好幾次。突然傳來三聲短促的敲門聲,起初,詹姆斯以爲是他的錯覺,但幾秒鐘後,又響起了三聲敲門聲。偵探從沙發上起來,當他站在房門口時,又響起了三聲敲門聲。詹姆斯打開門,他面前站着一個淺色頭髮的男孩,他約摸十多歲,身材矮小。他穿的制服通常是兒童郵遞員穿的。很有特點的制服帽,一件深藍色的制服,下面的褲子塞進了皮靴裡。男孩右手拿着一個打開的小盒子,裡面放着許多帶有插圖的小冊子。當詹姆斯把目光所定在男孩身上時,他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詹姆斯:

“先生!你需要了解理教!理教!拯救你的靈魂和你親人的靈魂吧!我們都是在上天的庇護下出生,但從不珍惜它的力量和影響!上天能看到一切,看到我們的痛苦,我們的苦難,我們的經歷!接受理教的恩賜吧!願上天保佑你!”

詹姆斯冷冰冰地看了一眼表,三點十四分。在其他任何情況下,詹姆斯都可以輕而易舉地用最強的勾拳擊倒一個擾亂治安的人,或者至少可以踢他的屁股。然而,他對客人這麼晚到訪感到有點驚訝,並沒有使用暴力。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男孩,滾蛋吧!”偵探果斷地說。

“可是先生!我來過您這裡很多次!您需要了解理教!如果您不知道理教,您會……”

“滾!”

詹姆斯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他朝沙發走去,疲憊地趴在上面,雨點不停地拍打着窗戶。

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腦子裡各種各樣的想法。詹姆斯在想今天發生的事情。那些感覺和人物都脫離了日常生活,但奇怪的是,這並沒有讓偵探感到吃驚。煎熬了一夜,詹姆斯都沒能再睡着。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得在那個世界睡個好覺”。他看了一眼表,六點十六分。一整天以來,偵探的情緒第一次高漲起來。夜晚過去了,距離會面的時間還有四十多分鐘,剛好來得及穿好衣服去會面。他穿上灰色西裝,從衣櫥裡拿出一件大衣,走出了公寓。傾盆大雨繼續下着,清晨,街上漆黑如夜。偵探去了見面地點——華爾街44,616號。7點鐘。街上一個人也沒有。現在,詹姆斯已經來到他和骯髒的拉里約定見面的大樓前。偵探想:“真可笑。會面地點竟是昨天發生謀殺案的大樓。”他得爬到六樓,616號公寓。他沿着同一個樓梯上樓。同樣的牆,他似乎很熟悉這裡的一切。他終於到了六樓。616號公寓。房門大敞四開,詹姆斯從容地向裡面走去,這裡就是發生謀殺案的公寓,可眼前的一切好像沒發生過謀殺案……客廳裡沒有屍體,沒有血跡。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公寓裡發生過謀殺案。曾被掀翻的桌子擺放在原處,對面牆旁的一張椅子上,坐着一個老人,詹姆斯在自家單元門口見過他。老人留給偵探一些時間四處看看,然後熱情地對他說:

“詹姆斯,很高興又見到你了!”

“真他媽的煩!骯髒的拉里在哪兒?”詹姆斯說,但他憑直覺地意識到,骯髒的拉里不在這裡,也不可能在這裡。

“也許你會遇到他,但不是在這裡,也不是現在……”

“喂,你這雜種,告訴我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否則打得你滿地找牙!”

“哈哈……”

老人笑了,故意拉長最後一聲。在他的笑聲中特別清楚地聽到了某種邪惡的聲音。

“我喜歡你的風格……可惜你什麼也做不了。像往常一樣……”老人邪惡地說。

詹姆斯想抓住他,緊緊地扼住他的喉嚨,但身體卻動不了。老人接着說:

“也許是因爲……你如此尊敬和欣賞老一輩,你的手根本就不會擡起,傷害一個手無寸鐵的老人……或者因爲你更喜歡武力外交……嗯……或者……在異界裡你無法傷害別人?”

偵探看向桌子的方向,電話機在桌子上,並且……電話已經被打翻了,旁邊躺着一具大塊頭男人的屍體。一切都和詹姆斯昨天看到的一樣。唯一的區別是沒有第二個受害者的屍體。詹姆斯開始更加仔細地查看躺在地板上的那個男人。他穿着一樣的灰色西裝上衣,一樣的褲子,一樣的鞋子,和自己身上的穿着完全相同。屍體臉朝下趴在地上。詹姆斯需要確認屍體的臉,但他不想,他害怕。

“這不可能……”詹姆斯絕望地說到,向後退了一步。

“看看窗外……”老人隨和地建議道。

詹姆斯把頭轉向窗戶,朝窗戶走去。街上沒有什麼變化,天很黑,下着傾盆大雨,濃霧遮住了城市裡空無一人的街道。

“外面下着大雨,但你沒有淋溼,甚至沒有設法避雨。說實話這是雨嗎?這也是一個有趣的問題……”老人評論着。

詹姆斯沒有驚慌失措,沒有震驚。他對這個神秘老人所說的一切並不感到驚訝。好像,老人告訴他的一切,詹姆斯已經知道了。

“就算我完蛋了。是哪個混蛋乾的?”

“你不必走得太遠,就會明白是誰從你身邊奪走了屬於我的東西,這在你的處境中並不重要……”

老人的聲音變了,如果他以前說話很隨和,那麼這句話聽起來很強硬。聲音變低了,聽起來很不自然。他的眼睛顏色也變了,變成了黑色。

“哈比卜……操你媽……”偵探突然意識到。

在老人身上,每隔幾秒鐘就會發生一次奇怪的生理變化。皺紋消失了,頭髮從白色變爲灰色,臉也變了。老人在談話中變了形。

“骯髒的拉里殺了哈比卜,對嗎?”詹姆斯猜測。

“哈哈哈哈……”

笑聲不斷變化,起初隻影響到詹姆斯,漸漸地超自然的聲音充滿了公寓的所有空間,甚至不斷向外擴散。詹姆斯瞥了一眼兇殺現場。現在,第二個受害者的身體已經在那裡顯形了,是哈比卜。他躺在地板上的姿勢和詹姆斯第一次發現屍體時完全一樣。

“骯髒的拉里沒事,不過這種情況不會太久了!”

“你顯然想要我做點什麼。說出來吧!”偵探果斷而堅定地說。

“我最喜歡……的菜餚……時間”

老人停頓了一下,繼續說:

“如果不給你選擇的權利,我就是個壞“朋友”,現在你可以順着樓梯下到一樓,然後走到街上,你的故事將這樣結束。”

“我會下地獄嗎?”

詹姆斯從來不是一個宗教人士。但他顯然不喜歡將要面臨的一切。他的語氣流露出明顯的不安。

“你們這些人對於地獄的觀念太陳舊了,實際上它距離人們很近,也遠比人們的想象更復雜。地獄無處不在,它曾經存在並將永遠存在。”

“我能揍哈比卜一頓嗎?可是他把我放倒了!”

“不行,這可行不通。”

這句話聽起來比平常聲音高好幾倍。詹姆斯不想再強調這個話題:

“好吧!你說的可以選擇。那麼第二種選擇是什麼?”

“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試着搞清楚。這遊戲值得。誰知道,也許你可以改變點兒什麼……哈哈……試試走另外一條路……”

“我準備好了。需要做什麼?”

“好吧……”

老人期待地搓了搓手。一股來自異界神奇的力量改變了空間。

“走到電話跟前,撥通你想到的第一個電話號碼。”

“這樣就行了?”

老人點點頭笑了。

詹姆斯的臉轉向桌子。屍體不見了,桌子還在原來的位置,電話機在桌子上。詹姆斯走過來拿起電話。他轉過身來看着老人,老人的模樣在他眼前不停地變換着。最後的變化是如此之大,以至於老人不再像一個人,而像是某種詹姆斯從未見過的某種活物。偵探開始輸入數字:“6……1……”,“再見,偵探……”詹姆斯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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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不記得究竟在哪層樓發生了謀殺案。大樓裡的電梯不能用,他開始爬樓梯。多層樓的內部裝修有黃色、棕色、灰色,牆壁掛滿了灰塵,香菸、酒精和垃圾的氣味令人窒息,老鼠和蟑螂在大樓裡亂竄。他繼續爬樓梯,一個臺階接着一個臺階,跨過樓梯護欄。終於,詹姆斯到達了一層樓,這裡一個公寓的門敞開着,從裡面傳出喧囂而活躍的聲音,詹姆斯果斷地走了進去。公寓的氣氛和環境與樓梯臺幾乎沒有區別。顯然,不適合正常居住。客廳裡亂七八糟,地板上散落着許多空瓶子、髒衣服、垃圾成堆。牆邊翻倒的桌子旁,躺着兩具男人的屍體。兩名警察正在檢查現場,一名警察從不同角度拍攝屍體,另一名警察仔細檢查犯罪現場。穿過客廳可以到達廚房,那裡傳來了開關櫥櫃、移動傢俱的聲音。詹姆斯穿過走廊。他很快對形勢做出判斷,用一貫咄咄逼人的語氣開口問到:

“好吧!皮多斯拉偵探!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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