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怎麼會有雞蛋?雲舒沿着草叢扒拉,沒一會兒便在土坡邊緣找到一窩雞蛋,至少五六個,其後又找到兩窩,一共二十來個!原來那不是偷窺賊,而是個偷蛋賊!
下午酉時過後,大家才起牀開始幹活。
這時節晝長夜短,一般要晚上八點半過後天才會黑盡,早上五點不到就開始亮了,人們的生活規律隨之也有了很大變化:
比如晚上一般子時過後才睡,早上寅時中刻即起,吃完早飯天剛亮就出門幹活,午時不到回家,飯後在家午睡,直到申時末纔起來,如此便能避開一天日頭最毒的時候。
春秀一起來就去刷鍋做飯;李氏將二毛抱到院中放搖籃裡透透氣,順便做做針線;水志誠拔出幾根早就準備好的竹子出來編揹簍;雲舒讓老爹將方桌搬院中開始練字。
院子裡李氏夫妻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水志誠無意中說起中午雲舒發現水雲波偷雞蛋的事。雲舒不停的對老爹使眼色,可他就只顧着看手中的竹子,完全沒注意到雲舒的秋波,雲舒急得直跳腳。
果然,李氏聽到一半就臉色不善的望向雲舒,話畢她沒問丟了多少雞蛋,反而拉長臉對道:“雲舒,中午不睡覺,跑出去幹嘛?”
“那個…那個…天太熱,睡不着,我聽小黃叫喚,就出去看看。正好看見水雲波趴在咱們家屋后土坡上偷雞蛋,爹爹也看見了,對不對,爹爹?”雲舒放下筆跑過去,拉着水志誠的手直搖晃。並背對着李氏對他直眨眼。
水志誠尷尬的摸摸頭傻笑兩聲沒說話,李氏瞪她一眼,“小黃怎麼會跑到屋後去?”
“娘,明明是水雲波偷咱們家雞蛋,要不是我看見,那二十個雞蛋都沒了,爲什麼還要罵我?不公平!”
“二嬸!”院門口突然傳來水雲秋的聲音。
雲舒轉身看去,見水雲秋正尷尬的站在門口。李氏笑盈盈的站起來:“雲秋啊,有事嗎?進來吧,進來再說!”
水雲秋扭扭捏捏的進來,紅着臉看看雲舒。雲舒哼一聲扭開頭,水雲秋更尷尬,站在院中手足無措。
李氏看雲舒那彆扭樣兒,斜她一眼。“舒舒,還不快去端根凳子給你姐姐坐!”雲舒嘟嘟嘴哼一聲蹦跳着跑進屋去。
“咦!雲秋,這是什麼?你拿紙筆做什麼?”
“我…我…”水雲秋漲紅了臉,我了半天沒說出內容來,雲舒端出小板凳往水雲秋屁股後面一放,跑回桌邊繼續練字去。
李氏見水雲秋一臉羨慕的時不時往雲舒那邊偷瞧。
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她笑盈盈的拉起水雲秋走到雲舒桌邊:“來,雲秋,你也跟雲舒一起練字吧,不懂的問我就是!”
“好!”水雲秋高興的點點頭,主動坐到凳子上,攤開紙筆,規規矩矩的坐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雲舒的動作。
一直用眼角觀察着狀況的雲舒,自然知道水雲秋的動靜。見她老盯着自己,就知道她肯定是想學寫字,可一想起中午自己差點兒被他大哥的石頭砸中腦袋就極其不爽,便故意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的認真練字。
李氏觀察一會兒。見雲舒那氣鼓鼓的小臉,知道那小氣鬼肯定還在爲方纔的話生氣。她無奈的嘆口氣。站起來,將雲舒的硯臺挪到兩人中間。拿起水雲秋的筆抽張草紙出來,在上面寫下一行字,放到水雲秋面前:“雲秋,還認識麼?”
水雲秋想了想,將一二三認了出來,可後面從四開始明顯就是瞎蒙,李氏將那紙撤開,隨便寫下個數字,她便完全不認識!
這也不怪水雲秋,她自從上次大伯被辭去差事兒後就再沒學過,現在都過了快半年了,不認識很正常。奇怪,她今天怎麼有空來了呢?
李氏將筆遞到水雲秋手上,自己拿枝雲舒的閒置毛筆,道:“雲秋,來,像二嬸這樣那筆,對對,再上去點兒……”李氏乾脆握住水雲秋的手,將毛筆放她手上,告訴她拇指該如何、食指該如何……握筆姿勢如何、坐姿如何等等,教到一半,二毛醒了,眯着眼睛就哇哇大叫。
李氏立刻鬆了手,過去抱起二毛一邊哦哦的哄着一邊抽空道:“雲秋啊,就像剛纔二嬸教你那樣握筆啊,你先練習寫一二三,等會了,二嬸再教你其他的!”然後又哦哦的抱着二毛一邊哄一邊走來走去。
這二毛弟弟大多時間還算聽話,除了吃喝拉撒時哭鬧哭鬧,平時基本處於睡眠狀態。不過有一點:大清早和傍晚最涼爽的那個時辰他最有精神,只要一醒來,他就非要鬧着大人抱着他走來走去、東看西看、並不停的跟他說話不可!
現在正是他最精神的時候,李氏不停的走來走去,順便喂喂雞、撿撿蛋什麼,二毛最喜歡看雞,一看到就興奮的大叫!
如此李氏自然沒時間教雲秋了,雲舒看雲秋一直皺着眉頭不停的蘸墨汁,寫出的字歪歪扭扭!她時不時偷偷看看雲舒又看看李氏,李氏沒空,雲舒忍了一會兒,總算忍不住了!就算爲了自己的墨汁吧!
“手擡高點兒,下筆別那麼重!”
“寫字背要挺直了,頭不要太低,對,再往後一點兒!”
……雲舒不停的糾正她的姿勢,直到基本符合要求,又是不是提點她寫字的技巧。
如此練習一陣,水雲秋的字果然進步了不少,她高興的拿起那張還不算太彆扭的一字舉到雲舒面前:“妹妹,你看,這樣對麼?”
雲舒點點頭:“起筆時輕點,收筆時微微停頓一下,看,像這樣!”雲舒接過那紙在下方寫了個標準的一字遞過去。
水雲秋拿起來對比一番,滿臉羨慕道:“雲舒妹妹,你真厲害!”
“不是我厲害。我被爹孃逼着練了半年才這樣,你要練半年一定比我好!”
水雲秋聞言心情頓時鬆下來,姐妹倆你來我往時不時聊上幾句。雲舒待時機成熟,才故作無意道:“雲秋姐姐,你都有半年都沒練過字了吧?今天怎麼突然有空來練字?”
“呵呵,我爹爹找着差事了,娘一高興,就允我下午這個時辰自己玩!”
“差事?大伯找到差事了嗎?”
李氏和水志誠聞言都轉頭看來。水雲秋笑嘻嘻的點頭道:“是了,二十那天就開始上工了,還是姚嬸嬸幫忙介紹的了!”
“姚嬸嬸?!你爹去安樂鎮了?那裡好遠的!”
“沒有,不是安樂鎮,就在咱們縣城裡,爹爹每天都回來了!還經常給我們帶些小點心什麼的!”
“是嗎?姚嬸嬸家不都是外地人麼?怎麼會認識城裡人了?”
“嗚~~~這個…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爹爹一有了差事就高興了。娘也高興了,我們全家都高興了!看,我身上的新衣服就是娘最近纔給我縫的了,好看吧?”
“好看、好看!雲秋姐姐,你爹真能幹,你知道他在哪兒上工麼?下次我跟爹爹進城也去看看他!”
“呃~~~具體是哪兒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間大茶樓,好像在…嗚~~~我想不起來了!”
“知道茶樓的名字麼?”
水雲秋偏頭想了半晌,“好像叫…哦,對了,叫週記茶樓,跟我娘同姓了!”
週記茶樓?那是哪兒?雲舒沒留意過,下次進城注意一下。
“雲秋姐姐,那裡工錢高不高啊?”
“這個…聽娘說。好像跟以前那差事兒差不多吧!”
差不多?那就是不錯了,順通錢莊的夥計向來是整個縣城待遇最好的,工錢雖不是最高,但福利絕對是最好的,能跟那差事兒相當的實在難得!
李氏笑道:“雲秋。恭喜啊,以後你娘就不用發愁了!”
“呵呵。是啊是啊,我娘也這麼說!”
晚飯時周氏來叫水雲秋吃晚飯。以前很少進雲舒家院子的周氏,這次主動走進來,笑呵呵的跟李氏夫妻打招呼。雲舒看她滿面春風的樣子,一掃先前的萎靡樣兒,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李氏先去看了看水雲秋寫的字,又看看雲舒的,皺皺眉將水雲秋數落一番。李氏說了不好好話,周氏才停了嘴,卻沒有馬上離開,反而自顧自的找根凳子坐下。
“二弟妹,你看我這身兒衣服怎樣?”
李氏看了看,居然是件綢布的。李氏微笑着稱讚一番,周氏舉起袖子左看右看,極滿意的轉上一圈道:“我也覺得挺好看的,這是我家相公的東家發的獎勵,整整半匹綢布了!這東家真捨得,比以前那個什麼勞什子錢莊好多了!”
李氏又微笑着附和幾句,周氏來了勁兒,將那新東家一陣誇,卻決口不提工錢幾何。
末了,周氏嘆道:“唉!咱們這新弟妹真是個好心人啊!以前我們家遭難時,四處借錢,人家那個白眼兒哦,真是讓人心寒!
這個新弟妹一來啊,不僅幹活一把好手,又會識字又會繡花兒的,那花兒繡得跟真的一樣,人家大繡莊的繡娘都未必有她那點兒手藝。
那些好咱們都知道就不說了,你看,她才進門幾天,一聽說咱們家志華做過十幾年賬房先生卻莫名丟了差事,當下什麼都沒說,可第二天就親自跑回孃家去想辦法!
人家親家公家住安樂鎮,離縣城二三十里,還爲咱們志華的事兒一趟一趟的往縣城跑,前不久總算定下個差事才告訴我,讓志華去試試!
哎喲,我的天,這哪裡是妯娌,就算親生兄弟姐妹也未必有她盡心!不像某些人一見咱們遇難就藏着掖着的,唉!人心不古啊!”
李氏原本微笑的臉上一僵,尷尬得說不出話來。
周氏見好就收,拉起水雲秋道:“二弟妹,麻煩你了,我們先回去了啊!”
周氏一歪一扭的拉着水雲秋往外走,水雲秋回過頭來歉意的對李氏和雲舒笑笑:“謝謝嬸嬸、謝謝妹妹!”
“快走,囉囉嗦嗦幹嘛?”周氏用力一拉,差點兒讓水雲秋摔個跟頭,母子倆一前一後、一個嘮嘮叨叨一個垂頭不語,慢慢走出雲舒家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