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掙錢,李氏便拉下臉來,“他爹,我有事兒跟你說。
原本正興高采烈從懷裡掏錢袋的水志誠見李氏一臉嚴肅的表情,便停了下來。他走到李氏身邊,雙手扶着她的肩,“她娘,怎麼了?”
李氏見水志誠如此溫柔的望着自己,想起白天的那場鬧劇,眼淚忍不住撲簌簌的往下掉,水志誠一陣心慌,他一邊捏起袖子給李氏擦眼淚,一邊急切道:“她娘,別哭、別哭啊!有什麼事兒說出來咱們一起解決啊!別哭,乖啊!別哭!”
水志誠好一陣哄,李氏才抽抽噎噎的把白天的事兒一五一十的講述一遍。水志誠傻了,“啊!還有這事兒?不行,我得找娘說清楚去,她怎麼能這麼冤枉你了?”說着站起來就要往屋外衝。
李氏趕緊拉住水志誠,道:“他爹,等等,等等啊!”
水志誠那裡肯聽,李氏急了,大吼一聲:“回來,你給我回來!”
水志誠這才停住腳步,李氏上前把他拉進屋,坐下,“我娘常說我性子又直又急,不知道拐彎,你怎麼比我還急?!”
水志誠氣憤道:“我怎麼能不急,要不是你正好不在家,豈不是要被那麼多人圍着欺負?不行,如書,你別攔着我,讓我去!”
李氏聽水志誠這樣說,心頭一寬,慶幸自己沒看錯人!她安撫水志誠一番,將中午周伯孃的話、還有下午小姑來道歉的事兒都說了一遍。
李氏道:“我想過了,周伯孃說的對,這事兒我確實有不對的地方,你娘她畢竟是婆婆,我不該一時置氣亂說話,一會兒你去跟你娘把事情說清楚,我也跟你一起去道個歉,不過你娘要是罵我,你可得幫我頂着啊!”
水志誠已平靜下來,李氏這麼說讓他很是愧疚:“她娘,你…你真的要去?”
李氏嘆道:“唉!志誠,我不求別的,只要你對我們母女好,我這氣也算沒白受!你要記住了:你要是敢對不起我,我立馬帶着舒舒走,再也不回來了!”
如果李氏把湯氏大罵一通,水志誠此時會覺得可以理解,但事後心裡多半會有些疙疙瘩瘩;現在李氏主動提出要去道歉,他心裡感動不是一點半點,慶幸自己娶了個如此賢惠大方的好妻子,更是堅定的站到了李氏這邊。
他站起來拉着李氏的手,認真道:“放心,如書,以後不管怎樣,我都會對你好的,不,是最好的,我娘那裡你什麼都不用說,一切有我!”
夫妻二人帶着雲舒一起去了湯氏院子,還沒到院門,就見小姑在門前轉來轉去。見雲舒一家人來,她立刻跑着迎了上來:“二哥、二嫂,你們可來了,等你們好久了!快進去、快進去!”
水志誠奇怪,這小妹不是不喜歡跟如書說話嗎?什麼時候連二嫂都叫上了?水志誠詢問的望向李氏,李氏但笑不語。
小姑熱情的將雲舒一家迎進去,走到院中,見嬸嬸劉氏正從堂屋走出來,她見了雲舒一家也熱情的迎了上來“喲!二哥二嫂,纔來啊!快到堂屋坐,娘等你們很久了!”
雲舒奇怪,這嬸嬸怎麼這麼高興?幸災樂禍?唉!多半是如此吧!
堂屋裡破天荒的點了兩盞油燈,紅紅的燈芯上時時冒着黑煙,倒是把屋子照得透亮。雲舒一家一進屋,便見屋中居然坐了一圈人:湯氏、大姑、大姑爺、二姑、二姑爺、大伯、大伯母、叔叔,就差剛從門外進來的雲舒一家和嬸嬸、小姑了,這下不得了,全家到得整整齊齊的了!
湯氏見水志誠進來時一手抱着雲舒,一手牽着李氏,本就不爽的臉更是拉得老長,她使勁一拍身前的桌子:“李如書,你還有臉來,給我跪下!”
周圍一片寂靜,桌上那個缺了口的粗瓷碗隨着湯氏的聲音蹦跳幾下,又轉了好幾個圈才停下來,那咕嚕咕嚕的聲音持續不斷、很是刺耳。
李氏臉色煞白,死咬着嘴脣不說話,水志誠捏捏她的手,上前一步將李氏擋在身後。他恭敬給湯氏施一禮:“娘,不知您叫兒子來有何事?”
“何事?哼!白天的事你不知道?你平時袒護這賤人也就罷了,大過年的,初五都沒到,一個媳婦就逼着自家相公去做低三下四的活兒,我們水家沒這樣的媳婦!”
大伯母周氏嘀咕道:“可不是嗎,哪有這樣做妻子的?!”
大姐水志珍道:“志誠啊,你要真的缺錢就跟大姐說一聲,雖然大姐家日子也不怎麼好過,可只要你開口,大姐就是勒緊褲腰帶也定要想辦法湊錢給你的,你又何必聽弟媳的話去打什麼短工了?娘說得對,這初五前就去求着人幫人幹活可是一年都不安生啊!”
二姐水志英道:“唉,二弟,我以前從來沒說過你什麼,可你那媳婦太不像話了,以前她對娘不敬我們都忍了,可她現在這麼對你,你一個大男人,這種氣也忍得下?今天就趁咱們大家都在,你發個話吧,只要你同意,我們立刻就把這女人休掉,她孃家那裡你不用擔心,我們水家也不是吃素的,怕了他們不成?”
二姑爺張惠棋不停的拉水志英的袖子,多扯幾下,水志英袖子一甩:“幹什麼?拉壞我袖子就用你老孃的好布來陪!”,張惠棋滿臉通紅,偏過頭氣鼓鼓的不說話。
湯氏瞪水志英一眼,想說什麼又停了口。她轉向水志誠:“志誠,你二姐說得對,今天我把大家都叫來,就是要給你做主,只要你一句話,我們立刻把你那惡毒媳婦休了!”
小姑站在湯氏身後很是不安,她不停的看向雲舒一家,眼裡多是擔心、愧疚。
水志誠道:“娘,你們誤會了,今天進城打工全是我的主意,如書本還攔着我,是我自己堅持的,我身爲男人,養家餬口天經地義,大姐夫、二姐夫、大哥、小弟,你們說我這話對不對?”
大姑爺、二姑爺自然都不敢說不,大姑、二姑也不好反對;大伯水志華道:“這話也有些道理,可也不該大過年就去啊,至少也得過了初五不是?二弟,你不用爲你媳婦開脫,若不是你媳婦天天給你吹枕邊風,你怎麼會想起要去打工掙錢?”
大伯母嘀咕:“可不是,我們家還兩個孩子了,日子不也不好過,也沒見讓相公大過年去打工的啊!”
水志誠轉向水志華道:“大哥,你家有田有地有房,你自己在城裡還有正經差事兒。我家的狀況你也知道:地就山頂那畝旱地,馬上就是春耕了,家裡沒水田,房子就那兩間草棚,平時天天吃糠咽菜,大過年的也沒吃上兩頓肉。我一個大男人,看着妻子女兒天天這麼受苦,出去打工掙錢難道不應該?如書她又有什麼錯?
這事兒全都是我的主意、我自己願意,跟如書沒有任何關係,你們不要爲難如書!”
“啪!”湯氏一巴掌拍在桌上,那缺口的粗瓷碗又是一陣顛簸,湯氏氣罵道:“你個不孝子,你是怪我沒給你分地分房子了?好啊、好啊!老孃生你養你,你就是這樣回報老孃的,今天我就打死你這個不孝子!”說着湯氏便站起來四處找稱手的工具。
衆人圍上去拉住湯氏,湯氏不停的掙扎、咒罵,大姑水志珍喊道:“二弟,你快跪下給娘認錯啊!”
水志誠將雲舒交給李氏,他一個人走到堂屋正中跪下,給湯氏磕了三個頭,道:“娘,兒子不孝,不能如了您的意,如書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休的,她到哪裡我便道哪裡,您實在容不下她的話,我們一家自會離開,求娘成全!”
李氏聞言忍不住流出眼淚來,她抱着雲舒跪倒水志誠旁邊:“娘,求您成全!”
湯氏顫抖着手指指着二人:“你…你們…你們……”她直愣愣的瞪着地上的二人說不出話來。
大姑見狀,趕緊給湯氏撫順胸口,二姑也上前效仿,過了好一會兒,湯氏才緩過氣來,她抄起桌上的粗瓷碗狠狠的向水志誠砸去。水志誠不躲不閃,生生的讓那碗砸到額頭上,瓷碗掉到地上,他額上瞬間大股大股的冒出血來。
李氏和雲舒都嚇一大跳,李氏立刻撕下衣袖,按在水志誠額頭上,那血片刻便浸過來,將布料染得血紅,那血色在微紅的燈光中顯得更是妖豔刺眼。
湯氏望着流血卻依然堅定的望着他的水志誠呆住了,她後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
大姑急了:“小妹,快去找傷藥、棉布來啊!”
小姑應聲而去,一羣人忙活了好一會兒,纔將水志誠額頭的血止住,腦袋上纏上一圈厚厚的白布。
休息一會兒後,水志誠站起來,拉過李氏的手,在湯氏面前跪下,磕了個頭,道:“娘,若沒其他事兒的話,兒子就帶媳婦女兒回家了。”
湯氏坐在椅子上沒反應,水志誠又說了一遍,湯氏反應過來,她臉色鐵青,顫抖着嘴脣說不話來,放在桌上的手也在不停的顫抖。大姑、二姑不停的給水志誠使眼色,叫他認錯,水志誠似乎沒看見,只是直直的盯着湯氏。
湯氏突然大吼道:“滾,滾!給我滾,我沒你這兒子!”
水志誠深深吸口氣,又給湯氏重重的磕了個頭、站起來,抱起雲舒、牽着李氏一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