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雲舒一開門,果然見二姑夫妻守在門口。二姑不好意思道:“哎呀,雲舒,這麼早就醒了啊?怎麼不再睡會兒?”
雲舒扯扯嘴角,再睡他們多半要急得大罵了。然後,趁着吃早飯的時候,雲舒跟各位長輩說起張秀的事,並當着大家的面給省城王家寫了封信,然後交給了二姑,二姑夫妻自然欣喜不已。
這時,大姑卻板着臉道:“二妹,早就聽說張秀做了不少缺德事,既然是親戚,以前她做了什麼咱們就不說了。可這次你找雲舒幫忙,她要真能回來,你們兩個做父母的可得好好說說她,騙人兒女這種事可不能再有了,啊!”
二姑夫妻頓時臉紅:“不…不會了,我們家秀兒怎會做那種事,肯定是中間哪裡出了問題,我早就想找她仔細問問了,可一直沒找着人,如今好不容易有消息了,唉!”
大姑本還想說她幾句,看她傷心難過的樣子,抿嘴搖搖頭,沒再說什麼了。
早飯後,大家都去看雲秋,二姑卻迫不及待的想去發信,屋裡人多,也沒人注意她。雲舒看她在門口站了會兒,然後躡手躡腳的出門,她也跟出門去,直到親眼看她出了院子,她身後一個影子也跟了出去,相信方纔當着大家寫的那封信很快就會回到自己手裡。
她低頭想了會兒,這樣做會不會太不近情面了?如果張秀當真已經悔悟的話,一點兒機會也不給似乎太絕情了,她猶豫片刻,算了,爲防萬一,暫時就這樣吧,如果以後再有變數。再說就是。
大姑等陪着雲秋說了會兒話,雲秋一直低頭垂眼,什麼都不說,看她那樣子,大家也不好責備於她,只說讓她好好休養,照顧好身體,繼而又囑咐大伯一番,便陸陸續續各自回家去了。
雲舒看着老爹和大伯把最後離開的三叔一家送走,這才進到雲秋房間。她一坐到牀邊。雲秋就擡眼看她:“雲舒,你跟我說實話,大伯和我爹他們昨天是不是去安樂鎮了?”
雲舒怔愣一下。先前大姑說過雲秋現在狀況不好,不要跟她提這事兒,她正在猶豫怎麼說的時候,雲秋道:“雲舒,告訴我。相公他們怎樣了?”
雲舒皺眉擡眼望着她,看她眼神裡還有幾分關切,她有些氣惱的吐口氣:“雲秋姐,你都成這樣了,難道還想去找那個潘秋文?”
雲舒語氣非常不好,裡面盡是責備。雲秋目光閃了閃,轉開頭去:“我……我沒有,我只是……只是想問問看。看我爹和大姑他們有沒有被潘家人欺負?”
她那口氣任誰都聽得出來,明顯是底氣不足,雲舒有些氣惱:“雲秋姐,你是想問大姑他們有沒有把潘秋文怎樣吧?
哼!你這命都去了半條還惦記着他,他了?欠下一鉤子債拍拍屁股跑了。好在當初你出來時拿了封休書,否則那麼多債。你跟你的子子孫孫還幾輩子都還不完。”
雲秋回頭驚訝的望着她:“什麼?跑了?”
雲舒萬分肯定道:“對,就是跑了!全家都跑了,他家祖宅被村裡人拆個精光,聽說那地皮都被債主收去賣了抵債,潘家在安樂鎮除了債務,一根毛兒都沒留下!
你若覺得苦日子還沒過夠,儘管天涯海角去找他,找着了再讓那一家子當牛當馬使喚你,找不着就讓你肚子裡這孩子一輩子流浪四方、受盡折磨吧!”
雲秋表情呆滯、定定的望着帳子,也不知道方纔的話她聽沒聽進去?雲舒有些煩躁,呼啦一下站起來道:“你自己想想清楚,要是不想活了,現在就走,去找你那負心漢,我絕不攔着,以後咱們也再無瓜葛。想通了就給我把這碗藥喝了,好好躺着,以後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過日子、好好帶孩子。我出去了,你自己決定吧!”
雲舒出得院子,見老爹和大伯回來,二人見她問道:“雲舒,雲秋還好吧?”
雲舒回頭看那屋子一眼:“嗯,還好吧!爹、大伯,雲秋姐說她累了,想好好睡一覺,傍晚之前不要去打擾她。”
老爹和大伯對望一眼,老爹道:“也好,雲舒,你就在這兒待着吧,我跟你大伯到酒坊那邊去一趟,有事你叫個人來找我們,啊!”
雲舒應諾一聲,二人便回屋收拾一下,一起出了院子。雲舒在院子裡走來走去,逛了好幾圈,想起方纔的話雖是氣話,不過雲秋當真還對那潘秋文念念不忘,她這一輩子真是沒救了!
想起當初的小靜,雲舒不想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於是她轉身就去了隔壁安夫子院子,是去是留、如何打算就讓雲秋自己決定吧!
雲舒硬是逼着自己靜下心來,在安夫子院子看了整整一天的書,直到傍晚時分纔回到小姨院子。她在雲秋門口猶豫半晌,幾次擡手欲推門都沒使勁,看到當值的僕婦端藥來,她攔住僕婦道:“我堂姐還在裡面嗎?”
“在啊!小姐不進去嗎?”
雲舒稍稍猶豫:“把藥給我吧,我來送!”
雲舒端着托盤推門進去,屋裡一切如常,她一步一步走向牀邊,呼~~~還好,人還在牀上躺着,她將托盤放牀頭桌子上,見上面兩個藥碗都喝得乾乾淨淨。
雲舒再次輕嘆一聲,突然,牀上的雲秋道:“我沒走,你很失望嗎?”
雲舒坐下,嘴角翹起,說出的話卻不好聽:“是啊,我以爲你是撞了南牆都不回頭,非要追着那負心漢去亡命天涯了!”
“哼,我當然要去找他,他當初怎樣對我,我要雙倍還回去,不過不是現在。”
“那你可得好生養着,那負心漢不是一般的狡猾,當心你去賠了兒子又折了自己。”
“不會,就算爲了孩子,我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雲秋垂眼望着自己肚子,眼中是滿滿的慈愛溫柔,雖然不知她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有一點雲舒可以肯定,爲了孩子她可以做任何事,母愛比世間一切感情都偉大,她相信雲秋最後那句話一定是真的。
單這一點,雲秋絕對比以前的小靜更值得幫助,相信她的結局絕不會比小靜悲慘。雲舒輕輕鬆口氣,端起藥碗攪動幾下,“雲秋姐,來,喝藥了!”
“不要餵了,我自己來!”雲秋努力側過身子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傍晚,老爹和大伯回來,都去看了下雲秋,見她臉色精神都好了許多,也漸漸安心。大伯說明日就想讓雲秋和他一起搬到酒坊去,大伯一個大男人照顧雲秋畢竟有諸多不便,雲舒便提出從自家大院那邊調個小丫頭過來。
大伯原本推脫,雲秋卻欣然接受,真心的謝過雲舒後道:“雲舒,你對我的好我會一輩子記得,我的兒孫也會世世代代記着,現在我們沒法兒還你的情,不過以後總有一天這個情我們一定會還的!”
老爹立刻擺手道:“不用不用,還什麼啊?咱們都是一家人,雲秋,你好生養着,差什麼要什麼儘管說,讓雲舒幫你安排就是,千萬別客氣,啊!”
雲秋點頭道謝,雲舒不置可否的笑笑。
次日,大伯果然叫了車來把雲秋載去了酒坊那邊,老爹怎麼留都留不住,本想讓他們一直住這兒,可這院子畢竟是小姨的,沒經得主人同意,長住實在不好。
酒坊那邊人多,也有不少婦人,她們都是酒坊工人的家眷,那院子是給他們的福利。雲秋搬過去不僅可以相互照應,更重要的是她們地位平等,沒有寄人籬下的感覺。
至於水家村那邊,那日傍晚,伯母一個人慼慼然的離開雲舒家院子,在大街上站到大半夜,以爲大伯會出去找她,可直到半夜都沒動靜,她又不好意思回來,只得隨便找個地方住了一宿,次日回了孃家。
在孃家待了幾天仍不見家人去找,她自個兒又擔心水雲波的去處,便跑回了水家村,那時發現她攢的錢、陪嫁的金銀首飾全沒了,問媳婦,媳婦癡癡傻傻也說不清楚,倒是隔壁的三嬸說看見水雲波回來過一趟又跑了。
大伯母大哭了一場,然後急慌慌的跑到城裡來找大伯,讓他幫着一起去找水雲波,但對雲秋的狀況卻是完全不聞不問。大伯本不想理她,看她一直守在酒坊門口,惱怒之下把她趕了出去,順便找幾個人幫忙去城裡搜尋。
等找到水雲波時,他衣衫襤褸、全身是傷的躺在花街街口,其中過往自不用說,大伯母攢了幾年的錢和首飾自然被他花個精光。大伯母又是一場大哭大鬧,又有什麼辦法,青樓的人不可能還你錢,沒找你要都是好的。
最後,大伯惱怒的把水雲波狠揍一頓,再找人擡去醫館上了藥包紮了送回家去休養。看他全身包成木乃伊的樣子,怕是一年半載不能出來惹事兒了,如此也算清靜。
當晚,大伯又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他還在嘰嘰咕咕唸叨:“老子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缺德事,生出這麼個要債的孽障……”
說來,大伯一家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雲秋肚子裡那孩子了,但願他不要像潘秋文那樣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