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一想,心裡便了然。
這般的關懷她,想必是因爲這北府將軍的夫人身份吧。
她若有子嗣,也要喚老夫人一聲外祖母的。
還是因爲秋池——明思心中一笑。
難怪說嫁人是女人第二次投胎。
誠不欺我也。
最後回到鳴柳院。
四老爺今日特地告了假,在家中候着女兒歸門。
待明思拜見長輩回來,又把各房各人的禮物分了,讓藍草藍楓二人一一送去。
一家人坐下敘話。
四夫人一大早就坐立不安,待將軍府的馬車到了,只看了女兒一眼,明思便去拜見長輩了。
此刻見女兒氣**緒都是極好,心中大石方纔落地。
閒話幾句後,明思便問四老爺早前遞出的請調摺子。
四老爺頷首,言下頗有幾分喜色,“昨日已經批了。”
明思一細問才知,四老爺此番乃是平調到邊郡任參政一職。同樣的五品,可這地方的五品參政卻不同這京中的一個五品參事不同。
大京遍地都是官,若無家世或後臺支撐,沒有四品等級以上的官員說話都不敢大聲。
而邊郡參政一職卻是總管一郡之民政,是真正可以辦實事的。
明思聽了也爲四老爺高興,不過也讓他不要只顧着公務,也要多保重身體纔是。
又問幾時赴任,四老爺說月內就要出發。
四夫人心中卻是喜憂參半。
四老爺這份新的任職令,她自然是高興。以前便因爲她,四老爺放棄了升遷的機會。
這次榮任參政一職,又是最適合四老爺性子的差事。
可是又想到這一走,一家人便要分隔兩地,她眼圈又紅起來。
父女倆頓住說得正熱烈的話頭,相視苦笑。
真不知道當初瞞下四夫人是錯是對。可是若不瞞下,那四夫人估計更不放心了。
明思朝四老爺眨了眨眼,意爲:爹,這等活兒可是你拿手的……
四老爺回以眨眼:交給我便是。
明思含笑起身,“娘,我去三姐姐處坐坐。”
四夫人強笑了笑,“去看看也好,明柔這幾日身子好像有些不大好。”
明思一怔。
一旁藍草道,“聽說是前幾日夜裡受了涼,不過具體情形並不知。”
明思若有所思。
兩刻鐘後,明思坐到了明柔牀畔。
一身素白的寢衣更顯得明柔面色更顯蒼白。
相比以前,明思發現這次的明柔靜默了許多。
即便見到明思,似乎也不願多說話,說了兩句之後便是一臉的倦色。
老太君同明柔說了讓鄭國公世子來提親,雖是定了,但因諸多考慮卻還未同大夫人說起。
原是想等着明思出嫁之後再商議這門婚事,卻沒想到大長公主突然中風離世。
若是已經定親,還可商議婚期提前。
可親事都未提,這種時候自然也只能擱置下來。
明柔上回也偷偷同明思說了此事,明思自然也明瞭明柔眼下這般是爲何。
嫡母過世,須得守孝三年。
也難怪明柔這般。
明思心裡嘆了口氣,寬慰她道,“你也別多想,總會好的。”
半躺在牀上的明柔卻輕輕閉了眼,“六妹妹,你不懂。”
明思望着明柔。
初冬的陰天,光線失了明媚。
屋內也有些沉暗。
胭脂錦被之上,明柔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的紋路依稀可見。
明思按住她的手,只覺一片冰涼,心裡低低嘆息一聲,將她的手放回被中,“無論如何,三姐姐也該愛惜自個兒的身子纔是。”
明柔忽地一笑,睜開眼,“六妹妹,你告訴我,你怎能活得那般高興?”
明思微愣。
只見明柔脣邊那笑意卻有些飄忽,望着明思,她又道,“原先我不曾理會過你。如今識得了才發現,原來你過的比我們誰都快活。身邊的丫鬟個個都貼心得力,就連廚房的燒火丫頭到了你那裡都能調教得力。你雖未說過,但我也知你的本事定然不只那《臨江仙》。這麼多年,你卻絲毫不露。我們這些姐妹,心裡有不在意你的,也有看不起你的,可你從不在意。誰也不知,你卻是活得那般自在。我原本以爲自個兒算是姐妹中醒得早些的,沒想到原來你早就勘破了。”
明思笑了笑,隔着錦被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素來有朝聞道之言,個人心性不同,能知道自個兒要什麼便是好的,如今也不遲。我原本也沒想到三姐姐也是這樣的性子。”
明柔將眸光投向虛空,語聲淡然虛幻,“只怕已經遲了。”
明思一怔,生出不解。
即便現在有個三年的孝期,但老太君已經是首肯,而且就目前而言,這門親事對兩家而言,也算得是親上加親又門當戶對。
就算是大夫人先前對鄭書遠有氣,也應該不會挑什麼毛病纔對。
畢竟現在,也算得是最好的選擇了。
只要兩傢俬下說定意向,也就成了。
明思不太明白明柔爲何這般……似乎竟然有些近似絕望一般。
明柔神情懨懨,似也不想多言。
明思坐了一會兒,也只能無奈的寬慰幾句便起身告辭。
帶着帽兒從沁芳院出來就看見藍星在外面候着。
聽藍星悄聲一說,才知道是納蘭笙特意遣她過來的,他在倚翠亭等着明思。
知曉他定然心急,沒想到竟這般急。
明思不由失笑。
遣藍星迴去同四老爺四夫人說一聲去向後,明思又帶着帽兒朝鏡湖走去。
鏡湖在大花園中心,明思主僕二人兩刻鐘後纔到。
因天冷,亭子前方的竹簾也放了下來,若不仔細注意,外面是不會注意裡面有人的。
見明思出現,納蘭笙露出驚喜,一迭聲的問題便來了,“六妹妹你這幾日如何?秋池待你可好?將軍府的下人可服侍周到?住得習慣麼?”
明思訝然失笑,搖了搖首,笑道,“一切都好,五哥哥放心。”
納蘭笙撓了撓頭,訕訕笑着,“也對,憑六妹妹的本事定能過得自在的。”
頓了一下又偷覷明思的面色,“六妹妹,秋池他怎那麼快就走了?”
那夜宿醉,醒來都是第二日晌午,醒來後便收到秋池託人捎來的信。
說是信,其實也就一句話,就說軍務繁忙,今晨啓程回蒼郡。
明明前日才聽見他說要過兩日,怎麼又改了主意?
該不是兩人間出了什麼事兒吧?
這麼一想,心裡便貓撓似的。可畢竟是孃家人,也不好成親的第二日就上門,只好一直按捺住等明思三朝回來。
爲何走得那樣急?
這樣說來,原本定的日期應該是要遲一些了。
大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吧——秋池那樣的性子,如何能擅長演這等假鳳虛凰的戲碼。
明思笑了笑,也未多言,只道,“五哥哥不用擔心,我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
納蘭笙愣了愣,片刻後,才露出恍然的表情,搖了搖首也無話可說,惟有無奈。
心裡卻在腹誹,這個傻蛋——
擡眼又見明思面上的那一片淡泊無心
心中頓時苦笑,到了最後,也只得一聲嘆息。
明思卻看着他正色道,“五哥哥,還有一事需你幫忙遮擋一二。”
納蘭笙頷首,“你說。”
明思道,“我那日送了十萬兩銀票與秋將軍,說是你託我轉交的。”
納蘭笙愕然。
明思一笑,“我既是承了他的這份恩義,也想償還一二。我另外還有些打算,不過眼下還未成形。他日若成了,再告知於你。同你說一聲,萬一日後說起,你也好應對。”
盛德樓十萬兩,這又是十萬兩,還有個若是……
這個六妹妹還真是不肯欠人情。
而且還要假託他的名義,想來一是怕傷了秋池的顏面。其二,則分明是不想秋池知曉同她有關,走的時候也好乾乾淨淨。
一個走得急,一個無心思。
這般看來,他這多日來設想的成算只怕是難矣。
是夜,四夫人棄了四老爺在春芳院歇下。
母女倆擠在一處,親親熱熱地說了半宿的私房話。
四夫人悄聲問明思,秋池可知明思真容?
明思搖首。
四夫人這才滿意的一笑。
後來便教明思慢慢地將顏料配方中的薑黃減量,讓膚色自然的淡去。
明思笑着應下。
那方子其實她早已琢磨熟悉,這幾日的頭髮便是特意配淡了一些。
最後四夫人又叮囑她數次,讓她千萬莫太早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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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是十七十八歲以後再懷孕爲適宜。
“娘當初便是不懂這些,要不然這些年來,你也不至於連個兄弟姐妹都無。”說起子嗣,四夫人神情有些黯然。
沒有給四老爺生下一個子嗣,四夫人心中一直深有歉意。
可若想到真要把夫君分給別人,她心中也是針扎般難受。
當年老太君賜下那對“奼紫嫣紅”時,她也是數夜不能安睡。
還好,四郎好,女兒也好。
一個沒有讓她傷心,一個讓她安心。
不得不承認,那對“奼紫嫣紅”被送走時,她心裡是心喜的。
同四郎這一世也算圓滿,唯一的遺憾便是沒有給四郎留下一個兒子。
她不希望女兒再有這樣的遺憾。
見明思露出好奇,她笑了笑,講起了自己的那段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