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爲何,這一瞬,明思的眼底忽地涌起一股熱氣。
強抑制住,心房卻驀地揪扯,心底竟蔓延出些發緊的酸意來。心中紛亂已極,有許多話想說,卻是說不出。
是的,兩人的對話雖都極簡單,可到了這刻,她如何還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說,她想的,他明白。他知道她想要的什麼……這樣的結果明明的眼下這局勢中,最利於她的一道拐彎,可她此刻卻無半分歡喜。心底是難言的酸澀,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憋悶和難受。他根本不知,秋池所說的,真的也許只哼哼關藏寶圖那一句!就算是這一件,明思此刻也不敢全然相信!
可是,她卻什麼都不能說!不知他們是真不知她知曉了司馬陵的消息,還是他們的確看準了,她不會揭穿。可無論是何緣由,她都覺心底發涼。而更悲涼的是,她此刻此地也的確是不能說。
面對榮烈的目光,她甚至有些不敢面對。面對榮烈的坦陳,她連多問一句,都覺得自己有些刺探的卑鄙。
她還不清楚秋池他們的真正用意,而榮烈的不能許諾,她也明白。榮烈也必然有榮烈的底線,若是他們的作爲超出了這個底線,榮烈自然也不能姑息。洛瑾顏。手,打,整 理
所以,他說,他不能許諾。
今天一日間,太多信息的涌入。即便是明思早有諸多心理準備,可此際,也只覺腦中有些混亂。太多的信息需要整理,而且,這其中定然還有她所不知的部分。
此番之事幹系重大,牽一髮而動全身。不僅會影響到她和身邊之人,稍有不慎,便是驚天之亂,便是屍橫遍野。
可她明明知道秋池說了假話,也明知他們定有所圖,她卻還是選擇了隱瞞。不是沒有想到過自己傘隱瞞,只是她真的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秋池今日的出現也好,此刻榮烈的眸光也好,兩者帶來的震驚和影響,都不在她曾經的預計範圍內。
曾經信任的讓她心涼而痛,一直戒備的卻讓她心亂而澀。
兩者的落姜更讓她有些迷惘。
自己一直所堅持的,是對的麼?自己真的有能力去改變什麼嗎?好像除了自己,身邊的人都已經變了。變得讓她有些無力區分對錯,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明思看向榮烈,大大的眼中似有一絲迷茫,神情怔忪不明。對視須臾,她沒有回答榮烈那句信他的問句,卻語聲輕輕道,“這兩日我有時候會想,我好像是個挺不吉利的人。在我身邊的人,似乎很多都沒落下什麼好。藍彩死了,帽兒殘了腿。還有秋呃……算是國破家散吧。我總是堅持着自己的想法,旁人很難改變。我也不喜歡對人說。可我這一世也真的很滿足,我喜歡大家喜歡我,也喜歡大家都過得好。即便是沒辦法過得好,那至少也能活着。我曾經同三姐姐說,天有運道,人有運氣。運道也許是一世,運氣卻是一時。只要自己夠努力,夠堅持,那熬過了壞運氣,也許下一個就是好運氣。再大的苦,再大的難,只要不放棄信心,也許就有機會改變。可是我現在卻不敢肯定,自己以前做的究竟是對,還是不對。
藍彩若不是跟在我身邊,也許現在還好好活着。若是我一早同秋池說清楚,或是早做決定,帽兒也不會殘了腿。我仗着自己比別人多看了些書,多知道些事,我總是堅持自己是對的,可萬一我錯了呢?”
長長的一段話,到最後已是眼簾半垂,語聲低微若不可聞。
榮烈卻字字聽得清晰,眼前的明思睜着大大的一雙杏眼,黑寶石般通透的瞳仁中,他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可這雙宛若小鹿般清澈黑亮的眼中,此際其實卻沒有他的存在,滿滿都是他從未見過的脆弱和迷惘,甚至還帶了一絲惶惑。
榮烈的心微微一縮,下一刻,他心神一震,似乎若有所悟。
極快地垂了下眼簾掩去情緒,再度擡眸,脣邊已是笑意,一手揭開錦被,蓋在明思手上的右手將明思的兩隻疊放的手依次放回錦被中,然後將錦被放下掖好。
做好一切,他才淡定淺笑着的看向明思,似又斟酌了下詞句,笑了笑,“知道我怎麼想的麼?人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做錯事。你說的這些,在我聽來都不覺得是錯的。真照你這樣算,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都可算是十惡不赦。我這樣的,定是要算上一個。其實,你只怕是這段時日想得太多了些。無論藍彩還是帽兒,她們自有她們的命數。你怎能保證若非在你身邊,她們就一定會更好?活着固然是好,可若是憋屈受苦的過一世,那還不如快快活活的過一段。就算短短時日,至少也快活過。我相信她們定不會後悔同你一起。”頓了頓,語聲輕了些,*悟毯,沒有人捨得後悔。”明思默然半晌,擡起眼看向他,脣角笑意卻有些自嘲,輕聲道,“我明白你說的意思,“驀地垂了垂眼簾,“可我說的,你不會明白的。”
榮烈一怔,下一瞬,輕輕顰眉,忽又展顏而笑,“是麼?我一直還以爲自個兒挺聰明的。不過也無甚關係,你明白我說的就成。日後日子還長,總會有明白的一日的。“最後一句,榮烈刻意放緩了語速,語氣卻是自然之極。明思心神一震,驀地擡眼朝他望去。榮烈輕輕而笑,“你該不會以爲我會讓秋池帶你走吧?”搖了搖首,榮烈脣角彎出一個輕盈的弧度,凝視着明思,眸光倏地幽深,語聲低低而緩,“思思,到了如今,你可有一分歡喜於我?“低沉的聲音似乎有一絲的沙啞,那一雙琥珀眸子,亮若星子,卻又覺深邃不見底。明思驀地怔愣,一時間竟忘了挪開視線。還未等明思開口,榮烈卻忽地垂眸低低一笑,“你還是不要說了,聽我說便是。”明思驀地怔愣,一時間竟忘了挪開視線。還未等明思開口,榮烈卻忽地垂眸低低一笑,“你還是不要說了,聽我說便是。”明思方動了一動的脣又抿起,心中頓覺一絲鬆懈。若在往常,這樣的情形,她自能想出數種答覆,可方纔那一刻,她的脣英動了,卻是詞窮的。
榮烈半垂着眼簾,停頓須臾後開了口,“我從未懷疑過秋池不會來尋你。卻並非是你告訴我那些事情之後,甚至並非是你入王府之後。早在我回到京城,得知你的身份後,我就確信秋池終是會來尋你。所以金鑾殿上,我趁火打劫的求了那道賜婚旨意。求這道旨意於當時的我,想得是一舉兩得。一方面、以你做餌可以引秋池現形,另一方面可以擋去皇兄把我寶光賜婚於我。當時求那到旨意,我是一個念頭閃過後就決定了,半點遲疑都未曾有過。甚至當時想到這個主意,我心裡還很是快活。你相信麼?我從未動過要娶一個女人回府的想法,從未生過這般的想法。後來,我自個兒也有些奇怪,當日之時我明明覺得你有諸多惡劣,可想到這個主意極有可能成的時候,我竟是想笑出來的。後來的日子裡,我想了許久,才終於想明白這其中的緣由。原來,喜歡一個人……總是在你不知曉的時候,心就先知曉的。原她……我的心在那樣早的時候就親近了你,歡喜了你。“明思聽得呆愣,黑葡萄般的大眼續怔怔地看着榮烈,心跳好像有些快,又好像不那麼快。說不出的感覺。
這一瞬間,她只覺這一切有些夢幻般的不真實感,可冥冥中,這個場景似乎也並未讓她有多麼的震驚不適。
可卻讓她忘了該如何反應,就那樣怔怔愣愣地望着榮烈,點漆烏眸黑幽幽,一霎不霎。
榮烈也擡起眼,語聲低柔若清風拂過春天的水面,眸光溫潤之極,“今夜之前,我原本是想,若是他來了,我不會即刻出現。我知曉他定然是想帶你走的,我想知道你會不會跟他走。可早前一聽到消息,我只坐了片刻就忍不住了。明明知道你如今定是不會同他走的,可我還是沒能忍住。我怕你憐惜他,怕你想起你們的舊情,怕你見了他後,會更遠我一分。即便是這些都不會,可我也不能想着你們在一起的情形。我不想讓你們單獨多呆一分,沒在我眼前,我心裡總不踏實。我原本想着,我有耐性,我可以慢慢地明白你,也讓你明白我。可如今我卻是怕了,怕老天不給我這運氣,怕你不肯給我這時日。”頓了頓,他脣角笑意輕輕,眸光靜靜而柔,“這些話我原本沒想着現在說,原本我也以爲說這些會很難。我從不喜歡女人,也沒想過有朝一日,這樣的話,我對一個女人說。可現在我要說,思思,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喜歡極了,喜歡得都不知道怎麼該喜歡了。以前我對你做了不少混帳事,讓你不歡喜,可你不要怪我,因爲那時,我還不知道你這樣好,也不知道自己會這樣喜歡一個女人。我並不是一個好人,我也不能保證自己日後能做一個好人,可不管如何,你不能因爲我不是一個好人就不喜歡我。眼下,我說這些,你也不用多想,也不用現在就答覆我什麼。同你說,只是想讓你知曉一句、天大的事都莫要怕,我都會信你。天大的事,總還有我。”
最後一句,低柔迴旋,聽入耳中,卻是字字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