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歷朝歷代的人均糧食佔有量,因爲記載的混亂,現代學者們之間存在着巨大的差異,而選擇居中的說法來看,大漢巔峰時的人均糧佔有量僅爲456市斤,唐朝人均糧佔有量達到了1256市斤,兩宋爲1333市斤,明清爲2604市斤畝產也是從漢初的130斤左右達到了清強盛時的367斤。
如今張蒼卻對大漢進行了一個完整的統計,大漢各地的糧食出產是相當不平衡的,在耕地面積相差不大的情況下,不同地區之間的畝產差異巨大張蒼準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減少這種差異,他認爲這大多是農業技術的不充分推廣所造成的。
樑國趙國齊國都已經擁有了土地改良法,而其他地區甚至連漚肥技術都沒有掌握透。
不同地區的畝產上下限極大,這貫穿了整個大漢,也引發了後來的學者們的糾紛,對漢朝畝產的猜測,猜測最低額是58.5市斤,最高額是264市斤。
馬車緩緩行駛出了長安,有大臣提議,希望陛下能稍微減少外出的次數,因爲劉長每次外出,那長安就會發生一次堵塞,畢竟劉長要外出,那這個城門就不能有其他人進出了,直接封鎖,百姓們只能繞道通過其他城門,非常的不方便,如今的長安已經有12座城門,可因爲往來的人實在太多,還是容易發生堵塞。
劉長得知這件事,大手一揮,便下令在長安開一個單獨的皇帝專用城門,往後自己就從這城門進出,不佔用其他城門。
在長安通往漢中的道路上,有一片用柵欄所包圍住的地方,這裡就是劉長的目的地.
這一片地區被柵欄簡易的圍住,並沒有多少士卒看守,在進出的大門口位置上,有幾位官吏正在等候着,爲首的那位,就是欒布。
劉長跳下了車,打量着周圍。
這裡是大漢的試驗田所在地,佔地面積還是很大的,欒布召集了一大批人在這裡進行各種試驗,主要就是研發農業技術。
劉長放眼望去,兩邊是水渠,這水渠跟劉長以往所看過的那些人工修建的能通船的不一樣,這水渠很小,就是將劉如意丟下去都淹不死他,而水渠兩旁則是種了很多的樹,遠處都是鬱鬱蔥蔥的。
“這農家還真的是走到哪裡種到哪裡”
劉長搖着頭感慨道,農家有兩個主張,一個是種田,一個是種樹!
他們甚至專門研究如何種樹,將樹種在哪裡,如何能讓樹木快速增長等等,而他們也很喜歡種樹,據說當初始皇帝修建馳道的時候,就有農家人爲他種樹,馳道每走幾步就是一棵樹,劉長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有什麼意義,或許是單純的想要爲趕路的始皇帝遮陽???
呂祿輕笑了起來,“周相原先修補馳道,就有農家的去找他,希望他能按着秦國的制度,在道路兩旁種植樹木.然後就被周相給趕了出去.”
欒布上前拜見,“陛下,不是說上午趕來嗎?怎麼拖到了下午?”
劉長指着呂祿,罵道;“還不是這廝,來的路上遇到了幾隻野獸,這廝便蠱惑朕去狩獵,這才耽誤了時日.”
“陛下,臣明明是勸您唉,算了。”
呂侍中抿了抿嘴,乾脆認命。
劉長跟着官吏們走進了大漢試驗田基地,這裡的耕地都被劃分的很精細,一片一片的,非常好看,不知道的還以爲回到了井田制的那個時代,每片土地邊都有人站在一旁,等待着劉長前來問話,這裡跟樑國不同,樑國那是以私人的名義召集了一大批農家,以門客的身份來進行研發,這裡則都是官吏。
在試驗田之內,依舊是有樹木。
劉長揮了揮手,讓董安國來到自己的身邊。
“我聽聞,樹木若是靠耕地太近,那作物就不能生長,你們怎麼還在這耕地裡頭種樹呢??”
董安國清了清嗓子,“陛下,其實樹木對耕地也是有好處的,許子說:在荒漠種植樹木,不能耕作的荒蕪土地就能變成肥沃的土地,在河流邊種植樹木,就能防止水災,天下有鬱鬱蔥蔥的地方,都是災害最小的地方,自然之道在於此,萬物的生長在與”
劉長若有所思的點着頭,彷彿懂了什麼,又問道;“許子是誰啊?”
董安國抿了抿嘴,若是面前的不是皇帝,此刻他早就捲起衣袖就開打了。
“乃是農家之聖許行子也。”
“哦,哦,朕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孟子誇爲南蠻舌之人的許行?”
董安國的臉色更黑了。
欒布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陛下,還是查看耕地的情況吧。”
“好!”
劉長沿路走了過去,一一查看,目前這裡的試驗田都是在想辦法增加畝產,嘗試了各種不同的辦法,有的試驗田很成功,畝產暴增,有的確實顆粒無收,而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這些人看起來都不是很沮喪,當劉長問起原由的時候,有官吏回答道:“我們並非失敗,只是找出了一個錯誤之法門而已。”
劉長一愣,低聲對一旁的呂祿說道:“這句話怎麼聽起來如此耳熟呢?”
“這不就是陛下在《格學》裡的原話嗎???那文真的是您寫的嗎??”
“哦,對,對,想起來,是朕的原話!”
“聽聞你這裡的畝產是最多的?”
劉長來到了一處耕地前,看着面前的官吏,那位官吏附身行禮,急忙說道;“陛下,是這樣的。”
“你是怎麼做到的?”
“臣先是在在地裡開溝作壟,溝壟相間,將作物種在溝裡,中耕除草時,將壟上的土逐次推到溝裡,培育作物,二次耕作時,就可以讓溝壟互換位置這種辦法可以保持地力,可以抗禦災害,田畝一斛以上.”
“哦??一斛以上??”
劉長眼前一亮,頓時咧嘴笑了起來,“不錯,不錯,祿!賞百.三百金!!”
看到劉長相當的滿意,呂祿也走上前來,認真的說道:“陛下,我聽聞,樑王拿出了自己的東苑,賞賜給了農家之人,讓他們拿去耕作,短短的時日內,就大有成果,如今陛下的上林苑,比起東苑更是龐大.”
劉長若有所思的點着頭。
“樑王以身作則,也當賞賜,各國諸侯也當效仿,樑王有園林,難道其餘諸侯王就沒有了嗎?!”
“對了,朕記得伱們建成侯府,就有不小的園林吧?”
呂祿麻木的點了點頭,“是啊.不如東苑,可還是有一些。”
“哈哈哈,看你怕的!”
劉長大笑了起來,“將上林苑分出一半,賞賜給長安的農家,讓他們去折騰吧!”
“唯!!”
對如今試驗田的情況,劉長還是很滿意的,不過,像樑國那樣的大手筆,其他諸侯國是真的承擔不起,你要是讓趙國去招募大量的農家,讓他們在幾百裡的土地上折騰,趙國的財政明年就得出大問題,不只是趙國,唐國怕是也扛不住,畢竟唐國的畜牧業也很發達,耕地面積其實並不大,肥沃土地也沒有那麼多,要拿出那麼多來做科研,不太行。
像樑國這樣得天獨厚的狗大戶,天下僅此一家。
“欒布啊,你要好好幹啊,可不能被樑國那批人給比下去啊!”
“唯!”
“還有你,安國.你們農家尋常都是怎麼去推廣這些技術的?”
董安國遲疑了片刻,“陛下,我們都是親自趕路,教導沿路的百姓”
劉長輕輕搖着頭,問道:“那你覺得,如何能讓這些技術最快推廣到各地去呢?”
董安國呆愣了片刻,方纔說道:“邸報。”
“邸報只是最基礎的,不過,朕遲早都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來!!”
劉長如今也想不到什麼更好的辦法,既然想不到,劉長就不會去爲難自己,暫時放棄去思索這問題,興致勃勃的繼續走在耕地之邊,偶爾會低下身來,用手戳一戳那泥土,走了片刻,乾脆將鞋履脫掉,直接徒步走在壟,官吏們各自去忙自己的,只有欒布,董安國等幾個人跟隨在他的身後。
“其實你們農家還是有一手的”
“這裡的作物之間爲什麼還有瓜啊?”
“是因爲有人說瓜果種與作物旁,也可以提升作物的產量.”
“真的會這樣嗎?”
“按着試驗的結果來看,並不會.不過我們打算再試試不同的瓜果,種植的位置”
“其實我覺得,比起在馳道兩旁種樹,倒不如種瓜果呢,果樹多好啊,若是趕路的走累了,就可以順些瓜果來吃!”
董安國抿了抿嘴,“陛下,瓜果種植不易啊.”
“聽聞當初周相時,你們農家有人讓他在馳道邊種樹?居然是真的?”
“是啊,當時周相特別生氣,破口大罵,說無用之人,徒勞之功”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當時就是臣去請求周相種樹的”
“哈哈哈~~~朕就說是哪個愣頭青敢招惹周相,原來是你這廝啊。”
劉長說着,眼前一亮,猛地跳進了耕地之中,伸出手就從地裡摘出了一個瓜,“寒瓜?你們這裡居然種了寒瓜?不錯啊!”
劉長用衣袖擦拭着寒瓜的表面,隨即坐在了壟上,將瓜放在膝蓋上,輕輕一打,瓜頓時裂成了兩半,劉長拿着瓜就往嘴裡塞,那吃相,說他不是暴君都沒有人相信,吃的瓜汁四溢,整個衣裳都被重新染了色,欒布無奈的擡起頭來,“唉”
“嗯?欒布?你嘆息什麼,來,來,一起吃!”
“此失禮也!豈能如此?!”
欒布不悅的反問道。
很快,官吏們就圍坐在劉長的身邊,吃起了瓜,各個吃的滿臉瓜汁,索性也就學着皇帝的模樣,用衣袖隨意的擦了擦嘴。欒布看着手裡吃了一半的瓜,沉默了片刻,問道:“陛下,不告而取,是不是觸犯了盜竊罪?”
“試驗田不都是朕的嗎?吃朕自己的,怎麼能算是竊呢?”
劉長視察完試驗田之後,對欒布很是讚許,並且對他的工作給與了很高的評價。
不錯,真好吃!
離開試驗田的時候,劉長的肚子都是圓滾滾的,吃撐了。
“阿母~~~”
劉長走進了壽殿裡,手裡還抱着兩個大寒瓜。
呂后並非是獨自在殿內,毛萇跪坐在呂后的身邊,低着頭,做出一副恭敬聽命的樣子來。
看到劉長進來,呂后便對他說道:“你且回去吧,若是再有其他事情,就前來與我稟告。”
“唯!”
毛萇起身,朝着太后再拜,又拜了劉長,這才離開了壽殿。
劉長看着他,不由得搖起頭來,“安身邊兩個舍人,一個聽我的,一個聽阿母的,安怎麼就這麼慘呢?”
“安倒是大有長進你知道他正在做什麼嗎?”
“不知道啊,這豎子又在做什麼?”
“那豎子整日在相府,查看各地的統計情況,據說是在分析各地的百姓情況,想要找出讓天下人都能吃的上飯的治國學問.”
劉長不屑的笑了笑,“哪有那麼容易,就這個不學無術的豎子,又能找到什麼呢?來,阿母,休要管他了,我特意令人從南越國給您帶來了寒瓜,來,您嚐嚐!”
劉長將瓜放在了阿母的面前,就下意識的用衣袖來擦瓜。
呂后此刻卻眯起雙眼,盯着他那衣裳,漆黑的衣袖。
“阿母!!我今日是去耕作了,故而弄髒了衣裳,這豈能怪我呢?”
劉長急忙解釋了起來,呂后只好轉移了視線,看不見心不煩。
劉長親自切瓜,擺放在呂后面前,呂后吃了起來,這口感倒是不錯。
“說吧,又有什麼事?”
“阿母說的什麼話啊.沒事我就不能來看望.”
看着阿母那眼神,劉長收起了這番話,咧嘴笑着,“阿母,是這樣的,在朕的啓發之下,這些農家人也是拿出了很多辦法,可這些技術想要推廣到全國,光靠邸報似乎也不太行,您說,有沒有好的辦法,讓這些東西迅速遍佈在各地呢?”
“沒有。”
呂后說着,就看到面前這豎子的臉頓時垮了,甚至還瞥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瓜。
呂后生氣的質問道:“怎麼,豎子,沒有辦法,就要讓我賠你的瓜不成?”
“當然不是.”
呂后沉吟了片刻,方纔說道:“其實這也很簡單,當初秦國制定律法,你知道是怎麼在最快的時日讓天下都知道的嗎?”
“不知道”
“政績考覈,秦國將律法的普及作爲官吏政績考察的一部分。”
“你若是想要真正的推廣,還是得仗着如今這些官吏們.很簡單,你將農業技術的推廣程度作爲官吏政績考校的一部分來計算,那各地的官吏們爲了政績,都會不擇手段的來推廣先進的技術,另外,增加農產在官吏政績裡的佔據比例,就能讓官吏們對農桑更加上心,有必要的時候,找出一兩個典型來進行表彰,給天下人看看”
“這麼做,就怕激起不實之風.甚至出現害農的情況啊。”
“那就得看御史和繡衣了。”
“惡吏在任何時期都是不能杜絕的,哪怕是在堯舜的時代,也有殘害百姓的官吏,人性如此,不過,你可以想辦法來減少他們的危害,減少這樣的人的數量.任何政策,都不可能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只要好處足夠,壞處做好預防措施,便可以推行了。”
“我平日裡讓你多翻看韓子的書,你總是不肯,若是能多讀幾遍,也不至於總是來向我問策。”
“我不喜韓非!”
“爲何啊?”
“我六歲的時候,您曾用韓非的書來責問我,還打了我一頓!!!”
“當初就是打的太少了!!!”
“我回去就讀”
“對了,今日之後,姝就搬過來與我一同居住。”
“啊??阿母,我讀還不行嗎?您何必這麼做呢?我現在就讀,您不能這般威脅我啊,我可是您的親兒子啊.”
“混賬!!姝有了身孕!!”
“啊??”
劉長一愣,“不會吧,我們昨晚.咳咳,是真的?”
“太醫令都已經探查過了,長啊姝已經不年輕了,有些事,我身爲母,不能與你說,可你自己要知道!民間難產而死者,大多都是年長者,卿和娥還年輕你好自爲之!”
劉長低下了頭,“我知道了。”
呂后看着這豎子滿臉的不在意,不由得問道:“這次你怎麼一點都不開心了?”
“我都已經有了四個豎子,不用多問,這次肯定還是要生個豎子,這有什麼值得開心的呢?”
“這可未必啊,夏無且說姝右脈跳動平穩有利,大概是女。”
“良和賜出生的時候,他也是這麼說的!”
“反正我是已經看破了,我就是沒有生女的命。”
儘管是這麼說的,可劉長還是帶着禮物去見了曹姝,滿臉的笑容,安撫着自己的妻,至於曹姝,也不會像樊卿和雍娥那樣激動或者害羞了,她很是平靜的收下了劉長的禮物,隨即看着他那發黑的衣袖無奈的搖着頭。
需要她養的孩子就已經夠多了,這再多一個,也不知自己是否能照看的過來。
她看着前方,大女兒樊卿正激動的和二女兒雍娥談論着該給孩子準備什麼玩具。
大兒子劉長正在和二兒子劉安搶肉吃。
三兒子劉勃則是趴在地上,看着兩個弟弟如蟲子般在面前爬來爬去。
曹姝仰起頭來,長嘆了一聲。
當初怎麼就被幾塊破石頭給勾住了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