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池沒料到, 這一天還不到下班時間,噩耗就傳到了公司:董事長秦昭元因病情突然加重,經搶救無效於下午四時去世!
這絕對是公司成立以來最重大的一件事!
篤行大廈內平素有條不紊的運行機制突然被打斷, 沒有一個人還能安心繼續自己手裡的工作。要麼是聚在一起打聽討論秦昭元去世前的各種細節, 要麼就是私下用□□、微信猜測公司下一步的人事問題。
公司的董事們在獲悉喪報後, 都在第一時間不約而同的趕去醫院。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 所有人都顯得茫然無措。他們匆匆趕到病房時, 正遇到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將覆蓋着白布單的遺體往外搬運。
“等一下,讓我們大家再看一眼董事長。”匆匆趕來的徐世傑攔住工作人員,想要掀開白布單再見秦昭元一面。
表情凝重的秦驍上前攔道:“傑叔, 我爸他走得很痛苦,還是等修容師爲他整理後, 大家再去殯儀館道別, 給他一點最後的尊嚴。”
徐世傑愣了一下, 收回了手。殯儀館的工作人員便將遺體送上了殯葬車。
衆人表情肅穆的目送殯葬車離開後,徐世傑用面巾一邊抹着眼角一邊問道:“怎麼會這麼快?醫院有沒有沒說究竟是什麼原因?”
蔣興哭喪着臉道:“沒發現特別明確的原因, 只是推測說董事長本身有高血壓,這次突然昏迷可能與受了刺激有關……”
“我看應該撤了酒店投資運營部經理的職,如果不是湖濱一號酒店那檔子莫名其妙的討薪事件,昭元也不會受刺激!”一位姓駱的女董事邊抹淚邊控訴。
“駱姨說得對,得有人替我爸爸的死負責。”秦驍環視一圈在場的董事們, 沉色道, “我宣佈, 在我的股權繼承手續辦完前, 暫時凍結公司的資金運轉和人事變更。”
“秦總, 這不妥吧?變更股權的相關手續很多,沒個十天半個月怕是不行。這對公司業務影響會很大的啊。”另一名姓鐘的董事表達了不同意見, 之後又對徐世傑道,“徐總,你是什麼意見?”
徐世傑將面巾摺好揣進西服口袋,擡頭道:“昭元出事,可能不完全是因爲湖濱一號酒店討薪的事……”
衆人紛紛擡頭望向徐世傑。
徐世傑轉首對跟在他身旁的秘書張成道:“把東西拿出來。”
張成忙忙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抽出一份文件遞給徐世傑。
“這是一份親子鑑定書。”徐世傑拿着那份文件給衆人展示了一下,隨即垂眸看着鑑定書道,“這是一週前昭元讓我代他去取回來的。我想,他的病情突然加重,和這份鑑定的結果是有莫大關聯的。”
衆人無不表示驚訝。唯獨秦驍不動聲色。
徐世傑將鑑定書遞給秦驍:“驍兒,你看看。”
秦驍接過翻看,是某某鑑定中心出具的鑑定結果,內容是:依據DNA結果分析,送檢人與1號標本之間存在親子關係。再後面是一沓寫滿各種數據的表格,以及送件人的身份信息資料。
“這份報告的送檢人是昭元董事長,而1號標本的血液提供者,是計調部的副經理董思源。”徐世傑瞥了眼秦驍,轉首對衆人道,“想必,諸位都還記得當年昭元和秘書趙玉梅的事吧?董思源就是趙玉梅的兒子……”
衆人頓時面面相覷。
“徐總,你是說董事長是因爲知道董思源是他和趙玉梅的私生子,受了刺激?”駱董事問道。
“昭元最大的心病就是他當年和趙玉梅出事後,竹韻負氣離婚出國。去年驍兒回國打理公司,竹韻也終於肯回國了,他懷有極大期待,想與竹韻和好如初。可誰料到,前陣子董思源和我家子瑩好上了,他主動告訴子瑩說他是董事長的兒子……”徐世傑停頓了好一陣,又拿出面巾擦拭了兩側眼角,用難過自責的語氣道,“這事也賴我,我要不把這話轉告昭元,他也不會逼着我帶董思源去做親子鑑定了……”
在徐世傑的描述中,就因爲董思源這個“私生子”意外出現,成爲了阻礙秦昭元和宋竹韻復和的原因,所以導致秦昭元在情緒激動之下,病情意外加重。
“那要這麼說,董事長的股權繼承人,就是兩位了?”另一位姓鐘的董事突然問道。
“從法律上來說,是這樣的。”徐世傑轉頭看向秦驍,“驍兒,我知道這件事你可能有些難以接受,但事實已經擺在這兒了,不管昭元他在感情上認不認這個兒子,董思源都具有繼承權。董事長的股權平分後,你們的持股份額還是最多的,至於以後由誰來執掌公司,我們尊重你們兩兄弟協商後的意見。”
衆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看向秦驍。這個以往在他們眼裡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董事長接班人,彷彿突然就喪失了某種光環,變得和他們一樣平凡普通了。
秦驍皺眉問道:“你的意思是,我現在需要在這裡表個態?”
“不用急着表態。這件事事關我們篤行集團的未來,我想我們應該儘快召集董事會,具體商討股權繼承和董事長接班人的問題。雖說我個人更看好由你來主掌公司,可畢竟董思源也是昭元的骨肉,他不但是學旅遊管理專業的,還具有和你同樣的繼承權……”
“我明白傑叔的意思了。”秦驍擡頭對衆人道,“就算董經理也有繼承權,我想當務之急還是先替我父親辦好喪事。我們篤行集團是他一手開創的,作爲爲集團事業奉獻一生的創始人,我想大家也不會捨得太草率了事吧?”
衆人紛紛表示葬禮必須隆重纔對得起董事長爲集團付出的心血和汗水!
秦驍將話題拉回葬禮之後,衆人的表態無疑就是同意將股權繼承問題暫時靠後了。
爲了辦好喪事,公司成立了治喪辦公室,葉秋池、孫莎等幾名經理助理被抽調到這個臨時辦公室,在執行總裁秦驍的直接領導下負責相關喪葬事務。
第二天,葉秋池接到人力資源部的抽調函後,領到的第一個工作任務就是和孫莎一道去城外的靜心寺請來了一位風水堪輿師,結合秦昭元的生辰八字和篤行集團的運勢挑選出七天之後爲安葬吉日。
送走風水大師,葉秋池和辦公室其他成員一道參考治喪工作的一些慣例,擬定了諸如發佈訃告、舉行遺體告別儀式的詳細工作方案後,由她帶着資料去請示秦驍。
葉秋池走進總裁辦公室時,秦驍正埋首專注的看着一份材料。不知是辦公室的光線問題,還是受了這突發的生離死別打擊,葉秋池總覺得秦驍看起來和往日的高冷形象大不相同。
“秦總,節哀順變。”在秦驍的辦公桌前立了一陣,葉秋池忍不住開口勸慰道。
秦驍聞言擡起頭來,看着面前一臉同情的葉秋池,微微牽了牽脣角:“我爸他還活着。”
“啊?!”葉秋池驚訝得無以復加。
“那天聽了你的建議,我連夜就聯繫國外的朋友,將他轉去澳洲了。”秦驍解釋了一句,擡手示意葉秋池就坐。
葉秋池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再看着自己手裡的這疊關於葬禮的方案,直覺得匪夷所思。
“澳洲那邊已經確診,我爸的昏迷是一種神經性藥物導致的。也幸虧轉院得及時,再晚些這場葬禮就該是真的了。”
這麼說來,秦昭元的昏迷,果然是因爲有人在他的口服藥中動了手腳?!
“秦總知道是誰幹的嗎?”葉秋池緊張問道。
她已經聽孫莎繪聲繪色的描述了昨天醫院發生的事,知道了關於“親子鑑定書”的事情。結合之前她在病房聽助理蔣興說的那番關於秦昭元發火的話,她突然有種莫名的驚懼:那個想要董事長出事的人,難道是董思源?
“看了你幫我查到的資料,我大致有了些眉目。”
“這件事和湖濱一號酒店有關?”
“目前看來有一些關聯。我父親去年的車禍發生很突然,這也是促使我回國的原因。我和嚴慶一直在追查關於那樁車禍的事情,撞上我父親的貨車是市政工程施工隊的,肇事司機被吊銷駕照後,離開了市政工程公司,之後註冊了一家塔吊公司。就在我幾乎已經相信這起車禍真的是意外的時候,這家公司的塔吊,出現在了湖濱一號酒店的工地上。”
葉秋池聽得張目結舌。
秦驍頓了一下,又道:“民工討薪這件事,又讓我留意到了承建湖濱一號的宏遠建築公司。你查到的資料顯示,他們並不是當初投標得分最高的公司。”
“嗯,我查資料時也注意到了,這是什麼原因?”葉秋池問道。
“據宋秘書說,當時我們正要與得分最高的公司簽約時,那家公司的法人就因涉嫌行賄建設局官員被調查了,之後就按照招投標辦法取了得分第二的宏遠公司。”
“宏遠公司的法人和塔吊公司那個,有什麼關係嗎?”
秦驍揚了揚手裡的資料,道:“嚴慶今天給我的資料裡顯示,這兩人是遠房表親。”
居然還真不像是巧合!
葉秋池尋思後,問道:“董事長對建設湖濱一號酒店持什麼態度?”
“我查過董事會記錄,這個項目雖然主要是徐總經理在經辦,但他一直是表示贊成的。”
葉秋池皺眉道:“如果董事長並沒有反對過這個建設項目,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所以還得繼續查。希望七天時間能夠用。”
原來風水先生的作用,是爲他爭取調查的時間。葉秋池不免遺憾道:“早知道有這麼複雜的緣由,今天就該讓風水先生挑個長點的日子。”
“昨天突然發佈喪告,已經有人坐不住了,我想很快還會有新的線索暴露出來。”秦驍瞥着手中的資料道。
“我能幫上什麼忙嗎?”熱心的葉秋池主動問道。
“你已經在幫忙了,”秦驍拿過她手裡一直捏着的治喪方案,“繼續陪我演好這齣戲。”
葉秋池不由得怔了一下。
總裁如此信任,令葉秋池有些受寵若驚。於是,她忍不住想要把自己對這件事的真實看法說出來。
“秦總,我覺得其實不一定只盯着湖濱一號……”
秦驍正在翻看治喪方案,聞言又擡起頭來,目露期許的看着她。受這目光鼓勵,葉秋池鼓足勇氣將自己之前關於董思源的猜測說了出來。
秦驍聽完,突然問:“董經理和你交往期間,有提到過他是我爸的私生子這事嗎?”
“……”葉秋池看着秦驍,一時語滯。
“啊,對不起,這個問題有點冒昧了。”秦驍忙忙道歉。
“他從沒說過。”葉秋池的語滯,卻並不是在計較“前男友”這個尷尬,而是在認真回想他究竟有沒有說過。此刻,她很確定董思源從來沒有提及過這件至今還令她覺得不可思議的事。
“如果他之前沒有對你說過,我認爲他也沒必要在徐子瑩面前說這個。”秦驍略略停頓了一下,見葉秋池的表情並無異常,便又道:“按照蔣興說的他來找我爸的時間看,就算我爸答應他了,結果也不會這麼快就出得來……”
葉秋池的眼睛頓時亮了:“這麼說,那份鑑定結果是假的?”
“還需要調查之後才能確定。畢竟,現在的親子鑑定不抽血樣也是可以做到的。”
聽到這裡,葉秋池就知道自己之前是白擔心了,總裁大人的頭腦很清醒思路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