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
這兩個字明明看起來那麼簡單,拼寫起來也十分容易。
可是就像是一個十分沉重的秤砣一下,一下子活活的砸到了胡慶的心上。
他張了張嘴,最後卻沒有吐出一個字,但眼神卻慢慢的黯淡了下去。
他頹然地坐在沙發上,肩膀也慢慢的垮了下去,最後看起來疲軟無力。
只可惜胡夫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心裡的氣憤和怒火,甚至還有悲痛一時之間都夾雜在她的心上,讓她不發泄出來就不痛快。
“是,你在**做事,確實很辛苦。每天都不得不面對很多的人,大大小小的事務都要經過你的手處理。這些我都明白。可是工作就是你的一切嗎?你可曾有過一刻,將我和兒子放在心上?我不提你就可以當做從來沒發生過,但是你可以當做沒生過這個兒子嗎?”
“你不知道他有多努力,也不知道他有多優秀。你也不知道,他做這些,都只是想讓你多看他一眼,想讓你多給予他一些父愛。最開始因爲時差的原因,他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你要麼就在書房裡處理公事,要麼就已經睡着了。我想喊醒你,他害怕打擾你。後來他索性遷就着我們的時間,但是你呢,你又做了些什麼?你每次總是三言兩語就敷衍了過去。胡慶啊胡慶,我不知道你在工作時有沒有遇上熱臉貼冷屁股的情況,當時你又是怎麼想的?凡此種種,總之在你心裡從來沒有過我和他!”
所有的這些話,每一個字,每一個詞,都說的那般鏗鏘有力。
全部都是對他的控訴,胡慶忽然有些想笑,但是心裡卻是滿滿的苦澀和諷刺。
他慢慢的將背靠在沙發上,無論是心裡還是手上,都提不起一點勁兒。
那種無力是從心底裡慢慢升起來的,在妻子不斷斥責的話語裡,一點一點的膨脹到最大。
就像是在吹氣球一般,已經快要到臨界點了。
胡慶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模糊,最後清晰了,落在胡夫人的身上,“是啊,這些確實都是我的錯,你要是不想過下去的話,我沒意見。”
這話包含的意思已經顯而易見了,胡夫人原本因爲還有很多氣話,可是還沒有說出口,就直接被他這句話堵住了。
就像已經流到半路途的水,前面已經沒有了通道,就只能慢慢的堆積,最後也只會溢出來。
她有些氣結,多的還是震驚,“你……你說什麼?”
似乎是覺得剛剛自己的氣勢太弱了,胡夫人還大叫地補了一句,“胡慶,你究竟想表達什麼意思,你跟我說清楚!”
到最後,聲嘶力竭,清楚兩個字竟然還有些破音了。
胡夫人一瞬間紅了眼睛。
她這個樣子也是胡慶沒有想到的。
他們兩個人的結合,最開始好像就已經不開心了。
那個時候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而自己呢,只不過是一個一無所知的年輕人。
好像一切的開始都是因爲愛情,但是愛情這個東西那麼虛無縹緲,又能夠支撐多久呢?
至少於他們兩個人來說,並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可是要是連調劑品都算不上的話,那最後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們兩個人結婚的時間也不短了,孩子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二十歲了。
二十這兩個字就像是兒子一樣,對於胡慶來說,都太過模糊。
仔細想一想,他確實算不上一個好丈夫,當然也算不上一個好父親。
好像一切都跟他最初計劃的不一樣。
他們兩個人的結合充滿太多的坎坷,原本以爲生活會是甜如蜜,可是實際上,也不過是柴米油鹽。
兩個人真正走到一起才發現,生活並不和想象一般浪漫。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話好像並不只是適用於古代,在現代也一樣。
胡夫人她也許從小嬌生慣養慣了,所以性格里也帶着一種孤高氣傲,她在最艱難的時候,都沒有向家裡人開口。所以兩個人也算是一起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候。
只是很多夫妻都是這個樣子,可以共苦,卻不能同甘。
當一切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胡慶也慢慢在**部門找到了一個工作,也表現良好,穩定下來還有升職的空間。
等一直坐到副部長的位置,胡慶花了進十年的時間。
十年一輪迴,之前從未在意這句話,可是當他將要升職的那一刻,胡慶卻忽然明白了。
天不由人,在這個時候,孩子卻成爲了羈絆。爲了整個家庭考慮,他們不得已將孩子送到了國外,最開始的時候,胡夫人捨不得,又哭又鬧,還會偶爾去國外看看他。
但是久而久之,這樣的距離也確實不太方便,他們和孩子關係也慢慢變得陌生了很多。
“十年一輪迴,老天真是誠不起我。”胡慶說着說着,忽然就笑了,那種笑好像是從骨子裡慢慢發出來的,帶着莫大的苦澀。和着臉上的笑容,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眼角淌下來的淚水,一切都變了味道。
女人終究是女人,見到這樣的場面,總會心軟,就算前一刻胡夫人還恨不得要和對方撕起來。
如今看到胡慶這個樣子有些害怕之餘,更多的還是心疼和驚慌,“胡慶,你……你別這個樣子。剛剛,剛剛明明是你先提要離婚的,我本來就沒有這個意思。還有我告訴你,這件事情你想都不要想,門都沒有!”
明明說着威脅的話,但是聲音卻虛了許多。
胡慶笑完了之後,臉上更多的是蒼涼和決絕,“沒什麼好說的,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你剛剛話裡明裡暗裡都說了,既然已經對我那麼嫌棄了,方方面面全都是不滿,那麼兩個人硬要過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就這樣一拍兩散也好。好歹我們也做了那麼多年夫妻,如今我名下所有的財產我都會劃分到你的賬戶上,兒子的撫養權我也不會跟你爭。除了這套房子我不能給你之外,其他的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滿足你……”
雖然剛剛胡慶已經提起了那個話題,胡夫人聽完之後心裡是有些慌亂的,但是實際上心裡卻有些篤定,他並不會來真的。
夫妻兩個人也有吵架的時候,真的急了說出這樣的傻話,也不是沒有,所以她就算是慌亂也只不過是一時的。
但是此刻,胡慶坐直了身子,臉上的神色也很認真。將那些話一字一句的說出口的時候,胡夫人才真的覺得有些慌了。
他……這個樣子是在來真的!
“胡慶,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就因爲我一氣之下說的那些話,所以你就要罔顧我們這些年來走過的日子,要跟我離婚?你知不知道離婚這兩個字意味着什麼,還是說你覺得我一定非你不可?離開了你就生活不下去?”
說這些話的時候,胡夫人不像平日裡,聲嘶力竭的吼了出來,反而帶着質問,不可避免的還夾雜着難過和驚詫。
胡慶微微閉上了雙眼,將眼神裡那些不該殘存的東西全都收了回去,在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帶上了些許的冷漠和疏離感。
如果有旁人在,就會發現此刻的胡慶像極了他在做正事的時候,鐵面無私,絲毫不講情面的模樣。
他慢慢的從沙發上撐起身子,表面上看着用了很大的力氣,最後又慢慢的直起身子,腰也挺得筆直。
“月英,好歹也做了這麼多年夫妻了。如今我意已決,沒有什麼好說的。離婚協議書我會馬上讓人擬好,到時候你只要簽名就好。我會將我之前所承諾的一切都擬成書面協議,到時候你可以一起簽了,立刻生效。”
說完這些,他也不再看胡夫人,轉身就慢慢的朝樓上走去,身子仍然挺得筆直,可是腳步卻很慢,一步一步,形單影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