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滿室狼藉。
胡夫人坐在沙發上,頭髮散亂,臉上全是未乾的淚痕,平日裡帶着凌厲和高傲的臉上此刻一片蒼白,甚至還透着兩分悲涼。
在他不遠處的對面,胡慶仍然如昨天晚上一般,坐在那裡,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只不過整個人身上也透着一種頹然之感。
她忽然動了,慢慢的站起身,拿着那一張薄薄的紙走到胡慶的面前,明明兩個人之間只不過幾米的距離,她總覺得自己走了很久,花費了全身的力氣。
“胡慶,你當真要這樣絕情?我們兩個人做夫妻二十餘載,就算我平時對你說話語氣太重了一些,其實也確實沒有太多的替你考慮,但是,就因爲這些,你就要放棄我們之間的婚姻?”
其實這些話她早就已經問過了,但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一樣,她希望再堅持一次,就能夠得到不一樣的迴應。
只可惜,她失望了。
胡慶仍然是剛剛的表情,淡淡的,沒有太大的波瀾,“沒什麼好說的,簽了吧。”
白紙黑字,上面還有他的簽名,然後在上面的幾個大字是離婚協議書。
一切看起來都一目瞭然,可是又那麼好笑。
胡夫人她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心裡悽然,忽然笑了,“胡慶,就算我平時蠢了一點,但是你好端端的就要跟我離婚,總得給我一個理由,不然就算我跟你鬧到法庭上,離婚協議書我也不會籤的!”
她揚着脖子,繼續了心裡所有的怒氣,還有最後的一點尊嚴和驕傲,問出了她心裡最想問的話。
就算這一次被判死刑,她總該有權力知道是爲什麼?
胡慶眼睛裡閃了閃,一瞬間,再次變得渾濁而漆黑。
他直接站起身,笑得有些諷刺,“你到現在還在問我爲什麼,你怎麼不去問問你那個不成器的弟弟?當初你爲了她的一點破事來跟我鬧的時候,你怎麼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情對我產生的影響?我早就說過,你不過是婦人之仁,你偏偏不聽。現在他做了犯法的事情,已經被人盯上了不說,還要繼續連累我。你知不知道我爬到這個位置,花了多少的時間和心血?現在就是因爲你們姐弟倆,因爲你們的愚昧無知,不知天高地厚,所以現在對我的仕途也產生了不可迴轉的影響。你不是不知道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所以我現在不想繼續揹負你們姐弟倆的罪孽了,我想解脫了,這個理由你滿意嗎?”
“你……你說什麼?”胡夫人有些不敢置信的往後退了兩步,甚至一時之間有些站不穩。
胡慶對此一無所見,繼續開口,“怎麼,你還真是不撞南牆不死心。那我就實話告訴你,高健翔之前一直打着我的名義,在外面做那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所以這一次東窗事發,連帶着我一起被連累了。你知道我這些天去上班的時候,那些人看着我指指點點的眼神嗎?就好像在審判一個罪犯一樣!而這些人,是我平日裡可以頤指氣使的手下!你知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我就要完了!”
他看起來似乎是越說越激動,此刻聲音也不自覺的大了許多,臉色有些通紅。
至於胡夫人,她完全是被所謂的真相嚇到了,這些確實都是她從未想過的。
“我……我當初並沒有這個意思,我也不知道小翔在騙我……我,要是我知道的話,我絕對不會答應他的。你相信,你信我,你是我丈夫,我絕對不會害你的。”
如今面臨着這樣的局勢,胡夫人已經自亂了陣腳,她現在心裡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就是希望胡慶能夠現在兩個人這麼多年的情分之上,不要走到最後那一步。
她在心裡很清楚,平日裡雖然總是頤指氣使的,但是她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找一些存在感。
胡慶因爲坐在如今的這個位置上,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很少有時間能夠陪她。
兩個人不是沒有愛情,最開始在一起的時候,她之所以能夠堅持下去,也是因爲兩情相悅。
只可惜他們之間價值觀的偏差還是讓兩個人漸行漸遠。
“你要是早點明白這些,何至於此?高月英,這種時候就不要再說那些虛僞的話了。你自始至終都是爲了高家吧,平日裡口口聲聲都強調的東西,總不能在這個時候就丟到一邊去了。在你心裡,最愛的是你自己,然後是高家。所以你不是不知道高健翔做事情不可靠,你不是不知道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勝任那個職位。但是爲了你們高家,爲了保住已經幾乎搖搖欲墜的城堡,你可以做任何事情。”
這幾乎已經算得上是控訴了,胡慶一邊說着,直接背對着她。在胡夫人的演技,從現在的姿態看,是已經嫌惡,已經不在乎了。所以纔會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她。
心裡的失望和悲憤交織在一起,胡夫人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胡慶,你怎麼可以說出這麼沒良心的話?當初你在最落魄的時候,所有人都反對我們在一起,我還是義無反顧的嫁給了你。你忘記最開始的那幾年,是誰一直陪着你過這樣的苦日子?你現在說這些話,不覺得自己太沒有良心了嗎?”
“哈哈哈……”胡慶忽然大笑起來,充滿了諷刺和心酸,“我就知道你又要說這個。每一次吵架你總要拿這個來說事。所以呢,這是你心裡過不去的一個坎是嗎?說什麼你在我最艱難的時候選擇了我,但是實際上只不過是你給自己的一個藉口和理由罷了。所以當初你給我的真的是純粹的愛情?沒有參雜任何半點雜質?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說這種話,就像是在我心上戳了一把刀子,如今那裡早已經千瘡百孔了。”
胡夫人這下子再也說不出話,只聽到自己的心重重地掉了下來,好像再也沒有了翻身的餘地。
她這個角度根本看不清楚胡慶的表情,明明站在面前的是同牀共枕了二十多年的人,可是現在卻比陌生人還要遙遠。
“行了,我該說的也說了,這個主意我打定了,就不會再改變。我之前答應你的,半分都不會少你。簽了這一紙離婚協議書,你就可以去找兒子了。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你爸,我會讓人將他送過去,你們以後就在那邊定居,不要回來了。我不想一輩子都頂着一個包庇者的名頭,永遠要有享受着別人制裁的目光和譏諷。”
這話說的未免太過決絕,一點溫度都沒有。
一瞬間,高月英悲從中來,也不管不顧了,直接拿起旁邊的筆,就刷刷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決絕道:“好啊,一切如你所願。從此以後,我們兩個人就斷的一乾二淨了。兒子也只會是我一個人的兒子,你不想我繼續出現在你的世界,我也絕對不會回來看你一眼!至於其他的事情,我自己會安排,不用你操心。胡——部——長,我祝你以後仕途一帆風順,再無坎坷!”
說着,胡月英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以一種昂揚的姿態走了出去。
“等等。”
腳步頓了一下。
“高健翔他雖然是你弟弟,但是手上還攥着幾條人命,不是什麼善茬。這些年來也從來沒有把你當成姐姐看過,如果你夠聰明的話,就不要去找他了,你鬥不過他。”
高月英諷刺一笑,“放心吧,像你們這樣讓我覺得噁心的人,以後你這輩子都不用再見了!”
走出門口的那一刻,她閉上了眼睛,最後一顆淚水從眼睛裡流了出來,隨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