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種工作了多年的樓裡走下來的那一刻,胡慶說不清楚此刻心裡是什麼感覺。
只是覺得無力,更多的還是難受。
他這麼多年的堅持和努力,最後還是生生地敗在了自己人的手上,原本是應該覺得不甘心的,可是現在那人已經得到了自己應有的懲罰,他還能怎麼樣呢?
在即將踏下最後一步樓梯的那一刻,有人叫住了他,“等等。”
胡慶回頭,沒想到來人竟然會是霍磊。
相比於之前的謹小慎微,如今的霍磊看起來倒是愈加的意氣風發了。
只不過他這模樣,他的兒子相比,還是不太像。
霍祺年看起來更加張揚一些,當然手段也更加狠辣。
“霍部長,不知道還有什麼話說?”說實話,對於霍磊,他心情也是十分複雜的。
這個人在自己手下幹了很多年,一直兢兢業業做事情十分上心。
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都將這個人視作自己的心腹。
看到它就好像看到當年努力往上爬的自己一樣,生怕出一點差錯。
只可惜一步錯步步錯。
當初副部長的職位原本應該是屬於他的,只是沒想到高月英這個時候過來插一腳,最後他也因公徇私了一回,結果就因爲這麼一次,他就錯得越來越離譜。
當然,他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一個決定,就是有這麼一個妹夫。
不僅僅拖累了高家,還拖累了自己。
看到他臉上的防備,霍磊倒是不怎麼介意,他走近了一些,才說道:“你不必對我如此防備,畢竟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對手來看。今天只不過是想趁這個機會來送一下你。”
這個答案倒是讓胡慶十分驚訝,畢竟在高健翔的事情爆出來之後,所有人都恨不得用目光將他戳死,甚至將他當成瘟疫一般,遠遠的就離開。
雖然以前要麼是他的下屬,要麼是在這裡所謂的老友,只可惜到了這種時候,都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謝謝。”想到之前的處境,他現在這聲謝謝也是理所當然。
霍磊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想到如今你我竟然這麼見外了。原本還想找個機會再約你一起喝酒的,現在看來好像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不必了。”胡慶對於對方如今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很滿意了,甚至說很感謝。
“今天你能過來送我一程,也足夠了。”
既是如此,霍磊也點點頭,“慢走。”
風水輪流轉,如今他坐到了這個位子,下面的人又何嘗不會懷疑異心?
霍磊他一向都不是善言辭的人,對於胡慶,他也是惋惜多於厭惡的。
真正做錯事的人不是他,只不過是不小心被連累罷了。
做他們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家裡乾淨,他已經變成了這樣的下場,也怨不得別人,只能說運氣不好。
眼看着那人已經要消失在拐角,他還是說道:“**,以後要是遇上了什麼問題儘管來找我。”
對方沒有回頭,他不知道這句話胡慶有沒有聽到,但是他已經言盡於此。
胡慶走出大門的那一刻,沒有想到會有人在外面等他。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人是他對不起的,那麼他就只能夠想到自己的兒子。
當年因爲工作的原因,他只能夠將自己的兒子送到國外,而他這個做父親的一項工作忙得腳不沾地,能夠關心他的機會少之又少。
如今呢,他也和高月英離婚了。
她不過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胡慶雖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將兒子接回來。
況且他孤家寡人一個,想做什麼還更方便一些。
只是如今看到自己的兒子站在面前,心中的感情就如潮水般突然向他涌過來。
“小夏,你怎麼會在這裡?”胡慶出聲之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有些顫抖的。
胡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臉上的神情也沒有怎麼變,只是慢慢的一步一步走過來,“爸,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們?”
這樣一句話說的沒頭沒尾的,但是胡慶一下子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當然讓他最爲震驚的也不是他所問出的問題而是他喊出的那一聲爸。
原本這一次胡夏跟着高月英回國這件事情,他就已經很不贊同了。
他們明明在國外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而且他給他們的錢也足夠安享晚年了,何必再要回國內一趟這趟渾水。反正高健翔的結局是已經註定了的,沒有人能改變得了。
但是看到自己兒子的那一刻,胡慶分明感覺到自己心跳的不正常。
他當時形容不出來那種感覺。
激動而又愧疚。
這個人是整個世界上唯一與他血脈相連的人,身體裡流着他的血。
但是作爲他的父親,自己從來未盡過父親的責任,所以愧對這個兒子。
原本以爲聽他喊自己一聲爸爸已經是虛妄了,沒想到今天事發的這麼突然。
“你,你剛纔叫我什麼?”胡夏從來的那一天起對他的態度就很冷淡,一種直接被忽視的冷淡。
所以胡慶也只敢偷偷的看他兩眼,於他來說這也夠了。
可是現在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胡慶分明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在澎湃。
正因爲兩個人距離很近,胡夏能夠看到對方眼睛裡一直在洶涌的情緒。甚至能夠看到他頭上的一根又一根的白髮。
其實胡慶的年紀並不大,更何況前些年雖然工作事務都很繁忙,但是需要他勞心勞力的地方並不是很多。他實際年齡比看上去要大得多。但是如今,彷彿一夜之間變得蒼老了。
他纔不過五十左右的年紀,既然已經像快要七十歲的老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來自血脈的情感,亦或者是對方此刻的眼神讓胡夏實在是難以相信眼前的這個人,會是母親口中所謂的那個冷血的男人。
他更加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爸,你實話告訴我,整件事情是不是另有隱情?真相是什麼,你告訴我。”
剛纔還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胡慶這下子徹底清醒過來。
在官場混跡了這麼多年,他自然也很懂得收斂自己的情緒。
所以一瞬間,他就變成了那個嚴苛而又冷血的老頭,即使對面站着的是自己的兒子。
“小夏,看來這些年你一個人在外面過得太簡單了,所以不知道什麼叫人心險惡。以爲每一個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的,實際上不是。就像對我來說,你的出現當年就是一個意外,如今你舅舅的事情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意外。但是這些意外對我已經產生了太大的影響,如果不及時清理掉的話,那麼就會影響我的生活。所以我就這樣做了。如果在你看來這算是苦衷的話,那麼就隨便你怎麼想。”
這話聽起來還真是冷血,要是放在以前,或者是說給高月英聽的話,他們可能會深信不疑。
可是現在的胡夏,他根本就不會相信。
霍祺年雖然說的不是很清楚明白,但是話裡話外都是對於高月英的嘲諷。
作爲一個知情者,他顯而易見是站在胡慶這邊的。
那麼就說明這件事的背後肯定有其他的原因。
而且,胡慶變臉變得這麼快,看起來就難以服衆。
所以胡夏嗤笑一聲,“爸,如果你以爲我和媽一樣那麼好打發,那你就錯了。既然我已經下定決心要來找你,說明對於這件事情,我已經有了自己的結論。我現在來只不過是求一個真相罷了,不管你現在願不願意告訴我,我都會知道結果。”
他看起來那麼篤定,眼睛裡的光芒讓人無法忽視。
胡慶忽然覺得自己的兒子長大了,但更多的還是可惜,錯過的那些東西,他永遠都沒有辦法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