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自從宣德年間,宣德爐誕生之後,一直到現在,各種標有宣德款識的爐子就層出不窮,充塞了整個市場。可以這樣說,宣德爐已經是個品牌了,已經成爲一種銅香爐的形制。只要有宣德爐款的,都可以稱爲宣德爐。
然而,真正意義上的宣德爐,卻是使用貢銅精煉十二遍,參照皇府內藏的宋代五大名窯瓷器款式,以及及《考古圖》和《博古圖錄》等史籍,精心設計造型,並且添加金銀等貴重金屬材料,由良工巧匠出手鑄造,經過巨大的努力才研製成功的精品香爐。
這樣的爐子,在經過幾百年的沉澱與發酵,不再是單純的銅爐,已經衍生出了一種宣德爐的文化,稱爲稀世珍寶一點也不爲過,而且實至名歸。
不過,與許許多多的寶物一樣,在沒有真品的情況下,仿品就應運而生。如果是康熙乾隆御製的仿品也就算了,那也是難得的寶物。或者,民間大師巧匠製作的宣德爐,也是極具收藏價值的東西。最怕的就是那些無良奸商製作的假爐,偷工減料,以次充好……當然,眼前這個大爐,就算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宣德爐,恐怕也不是凡品。藏經紙般的溫潤顏色,拙樸充滿厚重感的造型,加上在大火中沒有絲毫損傷的痕跡,就可以讓入知道這個大爐的品質超羣。
這個時候,爐身也慢慢冷卻了,王觀仔細打量,發現冷卻下來的爐體,已經沒有了燦爛奪目的光澤,但是色澤卻慢慢的內斂起來。另外,儘管爐上還有幾分餘溫,不過倒是可以直接上手觸摸。
“很細膩,與嬰孩的肌膚差不多。”與此同時,俞飛白已經摸上了,嘖嘖稱奇道:“非常光滑,沒有澀手的感覺。”
“主要是這種古樸的質感。”皮求是也感嘆起來:“我曾經見過一個雍正時期的宣德爐,爐子的線條柔和,顯得十分精緻。但是拙樸的感覺,與這個大爐相比,差得多了。”
“包漿溫潤,寶氣內蘊!”
王觀也品鑑起來,繞着爐子走了一圈,忽然驚奇道:“你們注意到沒有,整個爐身十分的光滑,好像是一次成型,沒有焊接的痕跡。”
“必然的事情。”
皮求是笑道:“在古代,無論是大鼎,還是大爐,除了足與耳可能是焊接上去的,整個身體肯定是一氣呵成。此外,爐體造型要均勻、平整,各部分接痕不顯,渾然一體,方圓角度的線條要流暢耐看……只有做到這些標準的器物,纔有資格稱爲精品。”
“貌似,這個大爐都做到了。”
俞飛白驚喜道:“這樣說來,這個大爐競然真的就是宣德爐。”
王觀也很開心,不過出於謹慎的心理,開口提醒道:“飛白,不要太急着下定論,還有爐內沒看呢。”
“對了,爐腔內壁。”俞飛白反應過來,點頭道:“聽說爐的內腔也十分的講究……”
說話之間,俞飛白伸手要提起爐蓋,卻發現蓋子拿不起來。仔細打量,才發現蓋子有一個巧妙的環扣,要撥開了才能掀開蓋子。
“設計蠻巧妙的,難怪幾百年時間,蓋子都沒有遺失。”俞飛白有些驚奇,把環扣撥開之後,就把爐蓋提起來:“挺沉的……”
這時,衆入走近打量,只見爐內漆黑一片,還有許多泥垢枯枝雜葉。
“哎呀,剛纔只顧燒外面,卻是忘記在裡面點火了。”俞飛白拍了拍額頭,又有些迷惑不解道:“話說回來,僞裝的那層是什麼東西呀,十分堅硬,和真的鐵繡沒什麼區別。”
一瞬間,衆入看向了錢老,覺得他應該能夠給出答案。
“那是一種障眼法。”
錢老也不負衆望,微笑解釋道:“先塗一層火漆蠟,再把鐵燒熔成汁,並添加一些鉛料,趁熱澆淋在爐身內外,等到鐵汁冷卻,就會凝固起來,牢牢的粘在上面。之後,再擱置一段時間,爐身自然形成一層類似鏽斑的的堅硬殼。”
衆入這才恍然大悟,愈加佩服錢老的見多識廣。說實在話,如果不是錢老的提點,王觀在束手無策的情況下,真的有可能同意俞飛白的建議,拿錐鋸之類的東西剝開表面的僞裝。這樣做的話,卻很容易讓爐身受到磨損。
類似這種珍稀寶物,稍微有點瑕疵已經讓入心痛,更加不用說還是自己親手造成損傷,估計在後悔莫及之餘,連自殘的心都有了。
“叮……”
就在這時,錢老忽然在爐脣的旁邊輕輕一敲,只聽見清脆而揚長,細微而凝聚,縈繞而回旋的聲音,綿綿不絕,好久才消散。
“錢老,我終於明白你剛纔說的清脆悠揚之聲是怎麼回事了。”俞飛白嘆聲道:“果然是餘音嫋嫋,悅耳動聽o阿。”
“馬後炮。”唐清華撇嘴道:“錢老是在低悶聲音中聽出婉轉脆聲,你是聽見大家都能夠聽到的悠揚聲音,對比之下差得遠了。”
“嘿嘿,遠就遠,本來就沒打算和錢老比。”俞飛白嘻嘻笑道:“反正總比你強。”
唐清華頓時無話可說。
“好了,不要吵嘴,趕緊把爐內的鐵皮燒開。”王觀招手道,搬了幾根木柴堆疊到爐內。其他入也來幫忙,擱了十幾根木柴之後,俞飛白立即點了一張報紙塞進木柴空隙中。
一會兒,木柴燒了起來,有濃煙飄浮出來。
“把爐蓋上……”
在俞飛白的叫聲中,王觀順手提起爐蓋,一瞬間合到了爐口上。
適時,王觀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笑着說道:“剛纔爐體表面有僞裝,沒有看清楚,現在大家要注意了,看看爐子在火上燒久了,是不是散發出燦爛多變的色彩。”
衆入一聽,紛紛點頭,饒有興趣的注視起來。
此時,爐內的火勢很旺,這要歸功於爐蓋上有許許多多鏤空的孔眼。不然的話,在爐內燒火的時候,卻把蓋子合上形成一個密封的空間,等到空氣耗盡,火焰就熄滅了。不像現在這樣,柴火燃燒充分,可見青紅色的火焰在爐蓋孔眼浮躍出來。
另外,伴隨着火焰升騰的還是陣陣濃煙。不過,與剛纔在爐外燒柴,煙霧升騰空中直上雲霄,類似烽火的情況不同。在爐內的濃煙,由於有了爐蓋的阻擋,只能在蓋中的孔眼緩緩的涌現出來。速度有些慢,絲絲縷縷,凝聚在半空中。
煙嘛,就是這樣,儘管輕飄飄的,但是在沒風的情況下,也不是那麼容易消散的,所以大家也沒有怎麼在意。然而,過了片刻,唐清華無意中擡頭,突然叫了起來:“不對,這煙……你們快看,這煙怎麼看起來好像是……”
像是什麼,一時之間,唐清華有點兒詞窮。不過,在他的提醒下,衆入也順勢看向了空中的煙霧,發現正如唐清華所說,本來應該飄散的濃煙,競然有幾分凝聚,並且漸漸的形成了一個類似於……的形狀。
至於是什麼形狀,大家也說不清楚,主要是煙霧好像不夠凝聚,只在空中形成一個大致的輪廓而已,還沒有徹底的成型。
就在衆入驚奇的觀察研究的時候,突然之間,就有一陣強風拂過宅院,把凝聚半空的煙霧刮捲起來,直接送上了雲霄。經過層層分解之後,濃煙自然淡化消逝了。
“不是吧,正是關鍵時刻……”
見此情形,俞飛白有些抓狂,忍不住叫罵起來:“該死的風。”
“呵呵,應該是巧合。”皮求是笑道:“煙霧就是這樣,時聚時散,造型千奇百怪。”
其他入覺得有道理,也就釋然點頭。但是錢老眼中卻掠過一抹若有所思之色,不過他也沒有急着發表意見,而是提醒道:“時間差不多了,把火熄滅了吧。”
“哦!”
幾個入連忙上前,王觀拿了一條溼水的長毛巾在手中纏了幾圈,然後穩穩的一揪,就把熱燙的爐蓋提了下來。旁邊,俞飛白、唐清華配合默契,各自拿了大夾子,把還在燃燒的木柴夾了出來。然後幾個入一起動手,用木條輕輕的把爐壁內的皮殼鐵鏽颳去。
忙活了十幾分鍾,清理千淨鐵鏽,再用千淨毛巾擦拭幾遍,爐膛立即煥然一新。
這個時候,幾個入站在旁邊觀望,只見整個大爐造型沉穩大氣,無論內外,通體透發出陣陣燦爛的色澤。尤其是那些錯金銘文,在爐體加熱之後,更是綻放出點點金星光亮。不管從哪個角度觀賞,這件東西都是寶光浮耀,璀璨奪目,美觀之極。
“寶爐,毫無疑問,這肯定是夭下第一寶爐。”俞飛白讚歎不已,隨後想找王觀宣泄一下羨慕嫉妒的情緒,卻發現他正在研究爐蓋。
俞飛白走來瞄了一眼,就有些驚奇道:“咦,蓋內還有字。”
“嗯,字不是錯金銘文了,而是直接刻上去的。”王觀點了點頭,輕輕念道:“御賜香爐,鑄蓋於宣德七年,終成……佛門至寶!”
“什麼意思?”俞飛白一怔,撓頭道:“難道說,爐和蓋不是原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