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
段飛,大根二人,才晃晃悠悠地醒來。
二人一揉眼睛,擡望眼一看,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身處一片陰暗,潮溼,滿是殘破甚至有些漏風的小茅屋。
沒錯!
就是小茅屋。
那屋子,不誇張地說,比在漁村時候,段飛的住處還要破舊,還要爛。
但見,周遭一片狼藉,污水橫流。
間或,還有一些散發着惡臭的不知名氣息,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地衝擊着段飛,大根二少年的嗅覺。
吱吱吱,吱吱吱!
那是一些眼睛雪亮滲人的黑老鼠,發出的怪叫。
可能這些喜歡在夜間活動的生靈,又開始了一段覓食的旅程。
要知道,一切凡俗生靈,都需要食物的補給,進而帶給軀體,活動的能量。
老鼠如此。
人,當然不能例外。
“阿飛,我肚子餓。”
這是過慣了錦衣玉食生活的大根,第一個開口了。
要知道,其人雖然對別的好像都不太講究,可若是誰要餓大根的肚子,那大根絕對是要找人拼命的。
什麼都可以沒有!
但,不能沒有吃的。
這就是人性,大根的人性,也是許多生靈的本性。
而,就在這時。
段飛卻是一個鯉魚打挺,身姿一躍而起。
唰!
少年人單薄,但卻有如標槍般的身形,極速滑向茅屋側壁。
段飛左耳,貼着殘壁,在做不規律的高速聳動。
這一刻,除了老鼠啃食,上下奔躥而令人牙齒髮酸的聲音外,周遭全然一片死寂,哪裡有什麼異動?
不過,段飛卻是不敢掉以輕心。
他聽的很仔細,不放過哪怕任何一絲可疑的聲響。
六息之後。
段飛身軀,一個彈射,極速回到大根身旁。
“阿飛,怎麼了?”
“有什麼不對勁麼?”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域,怎麼什麼都沒有?”
大根也是憋了太久,一口氣連問三個問題。
也是,本以爲到了傳說中的天域,那絕對是可以大開一番眼界,並且與傳聞中數之不盡的諸豪強天才,一較高下。
可這倒好。
天才什麼沒有見到,倒是被關在一處破茅屋,缺衣少食的,這可真真令二少年心生警惕,以至於心生怨恨。
特別是那方大根,這種破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要知道,在外闖蕩時候,大根可從來都是住大酒樓,吃喝住行,向來講究。
這可讓大根怎麼受得了!
與此同時。
段飛也是明眸一閃,疑惑道:“師爺不見了……”
講到此處。
段飛話鋒一轉,沉聲道:“此行,看來是有幾多兇險,斷然不是我們曾經憧憬那麼美好!”
段飛何等聰慧。
這種場面,這種陣勢,不用說,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也斷然沒有什麼好事!
如果不小心謹慎的話,只怕立陷萬劫不復,性命堪憂!
“那怎麼辦?”
“難道是師爺他老人家,誑騙了我們?”
“沒可能啊,我覺得他不像是壞人,還有那荊格,怎麼沒見到,他不是和我們一起到了天域?”
大根,一雙小小的眼睛,忽閃忽閃,眨巴眨巴。
畢竟是少年人心性,天真而單純,凡事都不會往最壞處想。
此刻的大根,正是如此,他始終相信,師爺不會害他與段飛。
況且,他想不出什麼理由,那九重高手,劉師爺,要害他們。
不過。
段飛就不同了,此刻,他的心很沉很沉。
片刻靜默後。
段飛拍了拍大根結實的胸膛,沉着道:“既來之,則安之!”
“至於師爺會不會騙我們,相信時間會給出一個最爲公正答案,到了這個時候,也唯有時間可以檢驗人心。”
“最後,那荊格,顯然是沒有死!”
“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誤的話,想必其人,應該是被那真元王者千劍生,拿去了。”
段飛就是段飛。
他的心沉穩,超越年齡的淡定從容。
只要有段飛在,總會給人一種心安的力量。
此刻,大根不再彷徨,也是將拳頭,高高揚起,沉聲道:“嗯,阿飛,我相信你!”
“先前我就說過,龍潭虎穴,刀山火海,都絕對不會皺一皺眉頭。”
“何況這裡,也不算太差。”
“至少還有一些鬆軟穀草,作爲我兩安睡之榻!”
大根也不是什麼慫人,只要與段飛在一處,他就斷然不會慫。
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大根與段飛,正是比親兄弟還要親的兄弟。
要知道,這世間,有些情誼,是足以比肩天然血親,甚至足以超越的。
段飛與大根,正是有着如此熾烈情誼,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如果,有可能的話,這兩兄弟,也是不介意在同一天死去。
前提是無掛礙。
什麼叫掛礙?
如果說段飛被人害了,那麼,大根是絕對要與之復仇,方纔肯死去。
同樣,若是誰害了大根性命,相信段飛也必定會爲大根,手刃兇徒,以告慰大根在天之靈。
這就是一種比陳年老酒還要純的情誼,可以用生命交換的友情。
如果,這世間,都是荊格般的無情人,那也太沒意思。
正是有了段飛,方大根這般情深義重的熱血少年,這世間,才愈加令人眷戀。
而,就在兩人言語之際。
哆,哆,哆……
數道由遠漸近的腳步聲,在深深夜幕下,漸次響起。
“有人來了!”
段飛雙耳顫動,一雙深邃冷冽眼眸,有淡淡殺氣縈繞。
夜半三更,竟然會有人直奔,殘破小茅屋而來。
那顯然,是存在什麼目的。
在敵我不明的情勢下,絕對要打起一百二十個小心,萬萬不可大意。
因此,此刻段飛全身每一寸肌肉,每一滴血液,都處在一種全力戒備,隨時可以暴起擊殺的最佳戰鬥狀態。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吱呀!
透着點點寒風的茅屋門閥,被一推二開。
劍在手,那是一名真正劍客的手!
段飛精湛的目光,在觸及那雙陌生之手的瞬息之間,便意識到,來者必然是名超凡脫俗的劍客!
何以故?
一把尋常的短劍,竟然在其人手中,爆射璀璨亮瞎人眼眸的極致光輝。
這是修行劍氣,激發劍氣到巔峰絕頂的徵兆。
如果不是真正超凡劍客,是絕難做到。
這一刻,段飛環形劍在手,即刻就要準備上前拼命!
深沉夜幕下,持劍而入,劍氣如此凌寒,不是想要殺人,那是什麼?
然而,就在段飛即刻就要出劍的彈指一瞬間。
那人卻是面無表情地開口了。
“不必緊張,我不是來取你們性命的!”
“天域,也不準人私下取人性命,特別是你們這種外來客。”
沒有絲毫情感波動,那人言語間,就好似戴着冰冷麪具說話。
這一瞬,段飛也是看不出,其人是何意思。
不是殺人,難道,還是來找自己聊天,玩耍?
這絕對不可能!
這個人,段飛不認識。
大根,更是一臉茫然,一雙小小眼睛,骨碌碌轉不停。
這是極度疑惑的神情,顯然,大根有些蒙。
要知道,對於這神秘天域來說,二少年現在還是所知甚少。
甚至可以說是一無所知,除了那劉師爺,以及天域劍仙的極致傳奇,其他的,他們還都不甚了了。
“不是來取人性命,那你深夜持劍而來,是要意欲何爲!”
段飛一臉冰霜,即刻道。
不知道,也想不通,那就直接問。
這是段飛向來的處事風格,沒有半點拖泥帶水,絕對乾淨利落。
若是有異變,段飛也不介意,現在就與來者,過上幾招。
“只是來送飯,奉大劍宗之命!”
“一些粗茶淡飯,你們將就吃着,來到天域的每一天,都是獨特一天,我叫朱八,希望你們記住我。”
那完全沒有情感波動之人,抑揚頓挫,沉沉道。
朱八?
粗茶淡飯!
段飛這時,才注意到其人左手邊,是真正提着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食盒。
這不是送飯,還能是做什麼……
這也難怪,方纔段飛實在是被其人散發的極致劍氣,震撼到了。
因此,極度防備,十分緊張之下,卻是沒有注意到其人未持劍的手,竟然是提着小小食盒的。
原來是虛驚一場!
這時,大根也是長長呼出口氣。
一邊喘氣,大根還不停用已經穿到分不清顏色的衣袖,擦拭着一臉冷汗。
要知道,方纔縱然是連毫無修爲的大根,也是一顆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那是真正的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差點沒有被這突然造訪的不速之客,嚇到半死。
“哈哈哈,原來是送飯的啊,差點沒把小弟我,活活嚇死。”
“來來來,食盒給我吧,我就叫方大根,他就叫段飛,以後還請朱八大哥,多多照顧!”
大根衝着那叫朱八的少年劍客,抱拳一禮,恭敬說道。
緊接着。
大根一個箭步上前,從朱八手中,將食盒一接而過。
打開一看。
原來,就是兩樣素菜,一個素炒白菜,一個油爆豆腐,外加兩碗米飯,一碗羅漢湯!
什麼叫做羅漢湯?
其實就是青菜湯,羅漢湯,是方大根自己的說法,所謂頓頓青菜,羅漢羅漢!
“阿飛,還行!”
方大根也不嫌棄,撩起衣袖,就要開動。
要知道,沿途奔襲,一路風塵,大根可真是餓極,哪裡還管得了什麼菜好不好。
此刻,只要有吃的,就是幸福,不誇張地說,縱然沒有菜,大白米飯,大根也是不能嫌棄。
聞言。
段飛眼眸閃動,即刻走上前去,掏出一枚銀針,細細探查一番。
三個呼吸後,段飛沉聲道:“飯菜沒有問題,可以吃!”
這是什麼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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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菜也要檢查檢查,方大根一臉驚詫,而那冰冷朱八,卻是面露讚歎,緩緩開口道:“不錯,不錯,相當不錯!”
“你是我在天域見到過,最仔細之人,你的心思,是真正劍客的心思。絕對沒有半點懈怠,不輕信任何人……”
下面的話。
朱八沒有講完,何以故,因爲已然不必再講。
大根與段飛,也沒有功夫聽其人廢話。
早已餓極,既然飯菜沒有問題,那還不甩開了猛吃,就是真正的呆子,傻子了!
“嗯,好吃,好吃!”
“我從來沒有覺得,原來豆腐,也是這麼好吃!”
“來來來,這塊大的,阿飛你吃。”
大根一邊“吭吭哧哧”,極快吃着,一手還不忘爲段飛,拈上些他認爲美味又可口的最大塊豆腐。
段飛也是來者不拒,兄弟間不必矯情,同時他把最多米飯,不動聲色地留給大根。
何以故?
大根其人飯量甚大,一碗是絕對吃不夠的。
因此,段飛是把一碗米飯,吃了一半,便不再動筷子。
餘下飯菜,是留給饞嘴,貪吃的大根。
“我飽了,大根你繼續。”
段飛一摸圓滾滾的肚皮,微微一笑道。
其實,段飛哪裡是什麼吃飽了,肚子圓圓,那是因爲他運了一絲氣勁,所以看上去,好似真的吃飽了的樣子。
聞言。
大根樂了,嘿嘿一笑道:“這麼快就飽了,看來修行之人,還真是比一般人強,都不怎麼用吃飯。”
“既然這樣,我也不要浪費,我方大根,必定把這些飯菜,全部拿下,一掃光!”
大根並沒看出什麼不妥。
他以爲,段飛修行之後,飯量極小,是真正食氣而飽。
不過。
這次,大根是真正錯了,食氣而飽,那是對真元王者來講,尋常凡修,哪怕是九重強者,都必須靠食物來填充血肉,靠食物來維繫生命。
不要說段飛只是區區三重凡修,縱然是再高上許多,只要不到真元,那也是絕對要吃多多的食物。
只有吃飽了,纔能有力氣,纔能有力量!
在凡修境界,就是如此。
與此同時。
全程目睹了這一幕的少年朱八,一雙意興闌珊的眼眸,卻是驟然爆出驚豔光芒。
這一刻,他不禁呢喃自語道:“倒是真正好兄弟,這樣的人,世間已是甚爲難得!”
沒錯!
錦上添花乃是人之常情,可是雪中送炭,乃至於患難與共,纔是真正世間一等。
段飛,與大根,正是這樣的人。
而,就在朱八呢喃低語之際。
一道清朗的聲音,卻是即刻響起。
“這位朱八兄弟,依我看來,你的身手,修爲都是不俗,段飛冒昧一問,你在天域是什麼樣的身份地位?”
這是段飛說話了。
自從朱八進入視線的那一刻,段飛就感到一種震撼,以直覺來判定,朱八的修爲,至少在五重往上,並且劍氣鋒銳,是真正的一等劍術奇才。
沒錯!
一等劍術奇才,至少五重往上的修爲,看上去,也不過十六歲左右少年人模樣。
這樣的人,縱然是放在廣大中州城,也絕對可以稱之爲一等天才。
縱算是還達不到中州之星的高度,那也絕對會在無盡天才中,排名甚高。
這樣的人,在天域,怎麼會成爲一名衣衫襤褸的送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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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飛實在是想不通。
不誇張地說,那朱八渾身衣衫,比段飛還要舊破,比大根還要髒污。
聞言。
少年朱八,眼眸中一抹黯然與晶瑩,一掠而過,安忍不動道:“只是名送飯人,不送飯時候,就是替人扛劍,試劍,練劍的劍奴。”
言罷。
段飛瞬間震撼,只是名劍奴!
如此高手,來到天域,竟然只能作爲一名低等劍奴,那自己與大根,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