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圖西人一手捂着肩膀處的傷口,另一隻手向上舉着一動不動,眼睜睜地看着槍托砸中自己,卻不敢露出任何的不愉神色,任另一個膀子劇痛再起,惟有咬牙承受。
已經繳槍了,那就只能任打任殺,這是圖西族和胡圖族衝突多年認識到的鐵的律條:槍不能隨便放下,一旦放下,就越老實越好,那樣起碼理論上還有活下去的可能。雖然眼前這幾人不是胡圖人,但是圖西人想想是自己這方要殺死對方在先,那對方自然就有權力屠戮自己。至於“繳槍不殺”這種騙人的把戲絕對是沒人肯去相信的,但總歸還是給了圖西人一點理論上的希望。
成樹國自然不知道圖西人已經放棄了對生的留戀,看到對方默不作聲,火氣更大了,掄起槍托照着對方腦袋又是狠狠地一下,登時圖西人的頭上就開了個一寸多長的口子,鮮血泉涌而出,“操,說話!”
那圖西人想的是既然死都要死了,自然是來得痛快點的好,但對方現在這架勢恐怕打的是虐殺的主意。既然這樣,那還是配合點,少受點活罪的好。要是回答好問題,沒準還真的能撿回條小命,儘管答案惹怒對方的可能性更大。
“大人,政府在緝拿你們,雖然錢不多,但有總比沒有強呀,至於你們給我們獅子,殺了大人們我們連你們的槍都能拿到,不是比只拿兩隻獅子划算得多麼?”
成樹國雖然心理上有所準備,但還是被對方這話氣得七竅生煙,“操,這就叫人心沒盡啊!你們知道什麼叫知恩圖報麼?”可氣歸氣,他也沒有因此而遷怒對方,而是指指對方,“你、你、你,還有你,一人一個,互相包紮一下。”
那幾個圖西人面面相覷,互相包紮?那看來真的是放過自己了?馬上就有個膽大的來得寸進尺了,“大人,我們……我們沒有藥啊,你們中國人有藥,還經常給我們看病呢,把藥給我們點吧?”
這倒是實話,其實別說坎塔卡,就是剛卡首都摩沙都沒有一家醫院的治療條件趕得上駐地衛生隊的水平,連個瘧疾都治不了。成樹國剛想答應下來,楚雲飛不幹了,“活該,你們自己找的,不是你們這些渣滓,衛生隊能走麼?現在還想要藥?做夢去吧。”
其實小隊長們的小倉庫裡藥品還是不少的,但在楚雲飛看來,對於妄圖通過殺人來提高生活水平的人,還是少給他們點仁慈的好,而且想殺的居然還是自己,再給他們藥那不是太迂腐了麼?再說話又說回來,誰知道自己三人要靠這點藥支持多久?
圖西人也不敢申辯,相互間惶惶然包紮完畢,其間有倆人因爲過於疼痛或者失血過多已經暈過去了。
楚雲飛繃着臉,“剛纔你們逃走了幾個人?”
幾個圖西人對望一眼,“逃走兩個人。”
“哦。”楚雲飛沉吟一下,“那援兵什麼時候能來?會不會有政府軍?”
“援兵?”幾個圖西人對視一眼,苦笑了起來,回話的依舊是那個被成樹國砸了兩槍托的人,“援兵是不可能有了,更不可能喊政府軍來。政府軍要來,會把咱們都殺了的,然後說我們和大人們勾結,那樣能多領幾個賞錢的。”
楚雲飛真的無語了,人命被如此的漠視,奴顏卑乞只是爲了簡單地苟延殘喘,血淋淋的事實無情地展現出了人性的貪婪,當然還有赤裸裸的無奈和麻木,這一切……僅僅是因爲落後麼?
誰說中國最大的問題是農民問題?相對這些非洲人來說,中國的農民那都是大學本科以上的水準了。
當然,憐憫歸憐憫,震撼歸震撼,這絲毫影響不了楚雲飛冷靜地思維。事實上,剛纔楚雲飛在近距離內一槍打飛一個圖西人半個腦袋,而他面對飛濺的腦漿和噴涌的血液,居然沒有絲毫的噁心和罪惡感,那時候楚雲飛就在想: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冷酷了?
逆境中,人的成長速度會快得不可想象,自然,前提是當局者必須有足夠的心理承受能力。
楚雲飛不是個愛發呆的人,他沒有沉溺在思索中,而是馬上提出了下一個問題,“那你們族人就不管你們了麼?”
那圖西人思維倒也算清晰,“他們可以去別的部落求救,不過那需要太長時間了,還要交禮物,這個不太可能。估計就是晚上族裡會來些人,把我們的屍體擡回去,關鍵是我們手裡還有武器,爲了武器他們也得來。”
劉寧一直在旁邊想着什麼,聽到這裡插話了,“你們族裡人來收屍體,會開着車來麼?”
那圖西人聽到這話,不敢隨意答腔,他實在搞不懂劉寧問這話的意思。
其實劉寧這麼問,只是想看能不能從他們手裡弄到車,有車的話轉移物資自然就方便多了,那樣他們就可以順利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轉移到個不那麼引人注目的地方。
可那圖西人不這麼認爲,在他看來,汽車實在是個很奢侈、非常奢侈的物品。以眼前這幾個人的能力,搶奪輛汽車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他們是想從我們手裡搶車麼?可部落裡就那一輛車,酋長是不會用他的寶貝來搬運死人的。要說族裡不會來車,那自己這幾個人是不是就再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他在這裡盤盤算算,成樹國可不樂意了,日了,剛纔差點炸死老子的手雷就是你們扔的,現在問個問題你們都不說?這樣想着,成樹國拎着槍就走過來了。
有個圖西人被成樹國嚇住了,馬上大聲喊,“不會的,不會的!族裡只有一輛車是酋長的,來找我們的人是不會開車來的!”
成樹國眼珠一轉就知道那個總說話的圖西人爲什麼不回答了,憤懣之心未去,惡作劇的心情又起,“喀啦”一拉槍栓,做出個猙獰的表情,“哈哈,那留你們實在是沒什麼價值了。”
所有的圖西人都嚇住了,實在是“從容就義易,慷慨赴死難”,先前本來是存了必死的心的,沒想到死不了啦,這欣喜勁還沒過去,居然又要馬上被槍殺了,這人生的起起落落……未免太快了點吧?
只有那象是頭領的圖西人,抱着自己的腦袋,不停地喃喃自語,“我就知道是這樣的,我就知道是這樣的,天哪,他說的和我想的一模一樣,連單詞都沒錯一個,你們,你們這幫愚蠢的角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