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羽寒冰窟。.
大地飛雪,融萬物如銀爐,天地間,一片蕭瑟。
帝氣劍體乾坤一脈,禁月崖。
後靈兒衣衫如雪,黑髮如瀑,身影無比孤寂、孤獨。
她站在懸崖上,目視着天穹上的一輪帶着血色光暈的暗月,目光一片寧靜。
“周靈衣,我已經準備好了。”
“我知道,我在等一個契機。”
“那好,記住你的選擇,希望你不要玩什麼花樣,不然……我一念之下,我們兩個靈魂,都得毀滅。”
“我周靈衣如今萬念俱灰,心靈枯寂,已經別無所求。”
後靈兒肉體裡,兩個靈魂正在對話。
她衣袂飄飄,如仙子臨塵。她身邊,蒼老的婦人後瑤默默的站着,同樣沒有任何表情。
但後瑤心中,已經感動到了極致,願意爲這一族的少主後靈兒,放棄一切。
但她並不知道,這個少主的靈魂,並不如外表那麼的融洽,依然時時刻刻都處在十分兇險的地步。
“感情的事情,我後靈兒不懂。但我覺得,不懂比懂更好。情之一道,貫穿了這個宇宙位面,毒害了很多修士,廢了很多天才。”
“如果他可以活着,我周靈衣就算是被毒死,也無所謂。”
“周靈衣,你與他的感情,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深。因爲得不到,所以你才執念深重。如當初,他對你好,你卻並沒有珍惜。”
“後靈兒,你不明白,懵懂的感情,和覺醒的感情,那是完全不一樣的。不過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畢竟,他已經不在了。
嗯……我決定讓後瑤長老活出下一世,但我需要你幫我,暫時與我融合一起。”
“行,沒問題。之後的事情,再說吧。”
……
“後瑤長老,將你所有的血脈與靈魂融合爲一,衍化出一顆本命血精來。”
後靈兒站立許久,隨後纔開口下了命令。
“是……少主。”
後瑤顫慄說道,她蒼老的身體有些佝僂,但依然在顫抖。
她深深凹陷進眼眶裡的無神的雙眼裡,有着渾濁的淚水流出。
老淚縱橫。
“好好努力,無論任何艱難困苦,都一定要銘記自己的責任,活出下一世!”
後靈兒認真說道。
“屬下,一定竭盡全力,哪怕是付出一切代價,都要活下去!”
後瑤堅定的說道。
“好……那……開始吧。”
後靈兒閉上了眼睛,眼中也同樣有淚水流出。
後瑤身體顫慄,下一刻她的身體更加乾枯腐朽了起來,同時她的肉身終於因爲極盡乾涸而崩裂,化作風塵,如腐朽的枯木,被風一吹,就風化了。
天地間,只有一團鮮豔欲滴的紅色精血,裹着一團虛無的靈魂,閃爍着幽冷而血腥的光澤,靜靜的立在虛空。
“乾坤聖劍之靈,我賜予你守護之念,守護她的靈魂一生一世。”
“乾坤之心,隨我乾坤聖主之靈,賦予後瑤長老靈智、道心,進入生滅冥靈幻界的本源之地,歷經輪迴命運。”
“那古老的帝王,請聆聽傳承者後靈兒的意志與祈禱,給帝劍一脈永恆的希望吧。”
後靈兒一點點的顯化出意志與莫名的威凜,同時有天地相連的能量,進入後瑤的精血之中。
這一滴精血,便如當初周衍吸納的傳承之血一般,具有近乎相同的氣息。
天地,發生了扭曲的變化,一座黑暗的虛空宮殿,忽然在天地間降臨,天地間陰風陣陣。
陰風之中,有陰靈擡着古老的八擡大轎轎子,遠遠飛來。
那無盡的陰兵,看起來浩然有序,氣勢驚人。
後靈兒如沒有看到一般,只是那麼站在原地。
那轎子如一陣風,忽然吹來,剎那間後瑤的精血就消失了。
同時消失的,還有後靈兒身邊守護着的乾坤聖劍中的劍靈。
只是,這一切原本都很順利的進行,可在這一刻,後靈兒的肉身作出了一個連‘後靈兒的靈魂’都無法想象的動作——她的身體如一顆炮彈,瞬間衝向了那頂轎子。
“你幹什麼?你在找死!快停下!”
後靈兒的靈魂發出了尖銳的叫聲。
周靈衣主宰身體的靈魂卻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向着那陰風陣陣的轎子,發出了猛烈的靈魂衝擊。
一道陰風,忽然如一道冷氣颳了過來,天地間忽然黑暗了,周靈衣的靈魂和後靈兒的靈魂同時遭遇到了可怕的打擊。
“噗嗤——”
那一陣陰風,如一柄靈魂的切割刀,狠狠的從後靈兒、周靈衣的靈魂上碾壓了過去。
後靈兒的靈魂直接破碎,周靈衣的靈魂,卻在瞬間有了聖劍身體的庇護,堪堪抵擋了一擊。
儘管如此,周靈衣的靈魂,也依然有些搖曳,差點被陰風碾壓破碎。
“你……你好狠毒,竟是下了這樣的圈套算計我!”後靈兒瀕死的靈魂,發出了惡毒的聲音。
“任何搶奪我的身體、讓我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都必定會付出代價!”周靈衣孱弱的靈魂,發出了冷厲的聲音。
“你……你不想知道你那相好的生死了嗎?竟然提前出手,打破了我的一切計劃!”
後靈兒的靈魂不甘心的、無比怨毒的問道。
“他若活着,我也不想去死,畢竟我對不起他,那我就要彌補。我周靈衣,不想欠任何人的債,更不想欠他的!
而他若死了,我就要不惜一切手段爲他報仇!至於說你?從來我都被你當成傀儡,你以爲,我無數次的剋制,是爲了什麼?
而就算我有心屈服,你依然不會放過我,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算在我完成後瑤長老的‘輪迴’之後,趁虛而入,將我置於死地?”
周靈衣的聲音,同樣無比狠戾。
“你……所說的萬念俱灰,甚至心中都一片死寂……怎麼可以隱藏的這麼深?!你甚至還能利用聖劍的防禦能力!這又怎麼可能?!”
後靈兒的靈魂不能相信。
“這一點,你永遠都不會懂。一個連自己的感情都可以自我欺騙的人,在心中想着欺騙自己的一切,又有什麼不可以的?沒有歷經感情,你永遠都不會明白,當一份感情沉重得令人絕望的時候,人往往不會絕望,而只會竭斯底裡。
雖然擊殺你,我會因此而近乎毀滅,但那又如何?與其苟活如傀儡,不如有自我的活個痛快,哪怕一死,又如何?!”
“我既然心儀周衍,你就該知道,周衍寧可敵立天下,也不願承服,其實我們一直都是一樣的姓格。至於說聖劍爲我所用,這是天大的秘密,你死了都不會知道的!”
“好了,你快些去死!你死了,你的靈魂,是我虛弱靈魂的補品,吞噬了你,我的傷勢,會一舉恢復,然後我以帝氣劍體開闢三劍魂,劍魂三重天立刻大圓滿。
你的一切佈局,都將成爲我的修煉資源。到時候,你的死忠心腹後瑤輪迴之後,對我徹底歸心,也不會在意我到底是哪一個靈魂了。”
“你——好……狠毒……”
“噗——”
後靈兒的靈魂,氣得七竅生煙,原本已經破碎不堪,此時經歷這般衝擊,她的靈魂,直接‘噗噗噗’的破碎萬道,化作無盡不甘的、充滿強大怨念的靈魂能量,在肉身體內飛舞。
此時,周靈衣的靈魂才從聖劍的內部空間衝出,一舉吞噬了這些充滿無盡怨念的靈魂,彌補自己的損失。
……
‘後靈兒’依然站在禁月崖上,依然面對血色的月亮。
但她,已經再不是先前那個後靈兒了。
她,完完全全就是周靈衣的本我之身。
這一場持久靈魂之戰,她也獲得了最終的勝利,保住了自我意志。
“兇險之極,差點身死道消。但以極端之法,刺激了後靈兒的靈魂,讓其死亡的時候,充滿無盡的怨念,便可以使得她的靈魂能量最大限量爲我吸收。”
“同時,聖劍之靈被陰靈的氣息衝開,其中蘊含的聖劍之靈領悟的意志、威凜,將全部歸我吸納。”
“將自己的靈魂,扭曲形成聖劍之靈的形態,這是一個可怕的嘗試,承受了數不盡的痛苦,甚至自己將自己煉化成了劍靈!可若不是如此,我如何可以衍變劍靈?如何與後靈兒的靈魂爭奪肉身控制權?”
“我一個鼎爐,卻有自己的命運,怎可以讓他人搶佔我的一切?特別是,背叛、算計周衍,這是我不願做之事,卻如此逼迫我去做!”
“這種逼迫,恰恰讓我反抗的意志不斷強大。”
“如今,聖劍之靈離開,成全後瑤長老,培養一代天才人物的同時,我自己掌握聖劍劍靈之道、得悟後靈兒的全部傳承,雙靈魂結合爲一,形成大圓滿。
戰力,可一舉近七甚至破七,若是領悟……聖劍的聖道,我將成爲真玄級的天才,排名立刻進入前百甚至前十,到時候,奪得聖女招親的第一,與聖女命魂進行雙修,然後將自己化作劍魄,成爲聖女手中的聖劍的劍靈,便可以讓聖女天下無敵。
到時候,便可以保住聖女的清白,讓周衍死後瞑目,並一舉斬殺邪王的一切勢力。甚至,在成長之中,斬殺邪王……”
後靈兒心中如此想着。
各種算計,到了她心中,已經變得無比嚴密,無比深邃。
似乎,在她的計算之中,無人可以逃避這一種算計。
她想着,又想到了過去大周家族的一切一切,想到了與周衍青梅竹馬的那一段歲月。
其實,她骨子裡的高傲是天生的,並不是不喜歡周衍,而是喜歡那種統御周衍、看着周衍受苦受累的表情而欣喜的感覺。
但這種感覺,她沒有說出去,從來也沒有表現出來。
不然,周衍哪怕是在寒潭練劍累死,又與她有什麼關係?她又如何會去看望周衍?
不然,她在感應到周衍在黃泉之中遭遇兇險又爲何要拼死相救?
這些,沒有人能懂。哪怕是周衍,或許也一直不懂。
但……愛一個人,有時候看着他幸福,未嘗也不是一種幸福,不是嗎?
……
這一幕幕的過去,都在後靈兒記憶裡流淌,許久,她眼睛都有些溼潤了,但她臉上,卻有着溫柔無比的笑容:“周衍……我周靈衣,又回來了,雖然以後只能用後靈兒的名字……但以後我就是真正的我了。
你呢?你現在,又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