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很容易看穿,卻不容易破解的局面。
現在,只要淮軍將士一露頭,就會有淮南軍的炮火轟上城樓,城樓上根本站不得人,可是一旦他們退回來,那些架着雲梯的淮南軍將士,就會涌到城牆下面,搭雲梯攻城。
隆隆炮火之中,已經容不得姜林多做思考,他恨恨的看了一眼已經推進到三四百步距離的淮南軍將士,怒聲道:“弓弩手上城樓,放箭!”
軍令如山,在姜林的命令之下,數千弓箭手冒着隨時臨頭的火炮,重新爬上城樓,開始對着下面近身的淮南軍放箭,誰知道他們剛拉弓放箭,三四百步開外的淮南軍將士就整齊劃一的停下了腳步,頭前一排立刻舉盾,將身後的袍澤死死擋住。
因此第一輪箭雨,殺傷力極爲有限。
還不等這些弓箭手第二輪齊射,三四里開外的火炮炮聲再起。
姜林鬚髮怒張,大喝道:“退避!”
可是以火炮的速度,又哪裡是常人能夠避的開的,這一輪火炮下來,北齊的弓箭手再次死傷數千,姜林臉色瞬間變成了鐵青色,這場戰爭讓他感覺到了一股濃重的無力感。
北齊的這些新式火器加入戰場之後,姜林從前在戰場上接觸到的戰陣,兵法,似乎統統都沒了用處,以前像徐州城這種大城,敵方十萬人攻城,徐州城最多隻需要兩萬人就可以輕鬆守下,可是現在姜林以十萬人守十萬人,居然一個照面之下,城池便要失守了!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最是考驗一個主將的臨陣機變,姜林知道現在絕沒有人敢再上城樓送死,他也是一個果斷的人,立刻下令。
“傳令,放棄南城牆,驅散徐州南城百姓,咱們跟他們巷戰!”
在城牆沒有辦法守的情況下,雙方兵力也相差不多,巷戰無疑是一個極爲正確的選擇,畢竟在火炮施展不開的情況下,北齊精銳正面對拼可從沒有怕過誰,淮軍的幾個副將略微想了想,都是精神一振,立刻下去傳達軍令,不多時淮軍就已經全面退出了徐州城南城牆,任由淮南軍將士架起雲梯,攀爬城牆。
還在三四里開外的秦干鏚和王霜,把這一切盡收眼底,秦干鏚目光興奮,對着王霜笑道:“大將軍,如您所料,這些齊人火炮放了城牆了。”
王霜微微眯了眯眼睛,呵呵笑道:“趙慨大統領給出的情報果然不錯,這個北齊淮軍的主將姜林,並不是一個蠢物,在這種情況下,他只有放棄城牆跟我們打巷戰一條路可以走,難得的是他只試着守了一輪,就果斷放棄城牆,也算是個難得的人物。”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因此身爲主將的一個念頭,就可以決定不知道多少將士的性命,所以對於一個武將來說,勇猛無敵還有兵書戰陣都只是其次,最重要的能力是在關鍵時候做出關鍵的決定。
而這個姜林,這一次的選擇就極爲正確。
只可惜,他碰到的是淮南軍。
王霜眯着眼睛說道:“既然他們讓出了城牆,命令將士們架雲梯登城牆吧,記得入城之後不急進城,先行搬開城門後的石頭,打開城門,等後續將士集結完成之後,再作打算。”
秦干鏚低頭抱拳,大聲道:“末將遵命。”
經過方纔的作戰之後,秦干鏚對於王霜已經是十分欽佩了,要說接觸火器,當年秦干鏚在江寧軍中,算是第一批接觸火器的人,王霜比他接觸火器的時間都要晚上一些,可是現在,論起對火器的臨戰應用,秦干鏚就是拍馬也及不上王霜。
大約一兩個時辰之後,淮南軍已經完全佔據了徐州城南城門,城門後面堆砌的石塊也被淮南軍將士搬開,徐州城南城門大開,王霜走在最前面,秦干鏚落後他半個身位,兩個啓國將軍,施施然走進了這座在北齊排名前三的雄城。
要知道就是當年的老肅王趙長恭,也沒能踏進徐州城半步。
進了徐州城之後,王霜慢步走到了城樓之上,眯着眼睛看向街巷空無一人的徐州城南城,他很清楚,在這徐州城南城的街巷裡,至少隱藏了六七萬北齊淮軍的將士。
王霜看了半晌之後,突然輕嘆了一口氣,揮手喚來一個傳令兵,輕聲道:“你去跟那些齊人傳個信,就說本將有事情跟他們的主將商量。”
“是。”
傳令兵聞言,立刻下去找了幾個同是傳令兵的袍澤,在南城街口大聲傳達王霜的意思,沒多久,北齊淮軍就有人出來交涉,最終雙方約定,在徐州城距離南城門最近坊門口的牌樓之下見面,兩邊各帶五十個親衛。
王霜沒有什麼猶豫,就點頭答應,身後的秦干鏚倒是有些猶豫,開口道:“大將軍,咱們現在大佔上風,小心那些齊人狗急跳牆對您不利,大將軍有什麼事不妨告訴末將,末將去跟那個什麼姜林去談也就是了。”
王霜眯着眼睛搖了搖頭:“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想跟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讓他主動退出徐州城。”
淮南軍已經進了徐州,接下來就是無可避免的巷戰,一旦巷戰短兵相接,哪怕啓國火器再怎麼厲害,也難免會有傷亡,因此王霜想讓姜林帶着淮軍,主動退出徐州城。
秦干鏚低着頭,聲音誠摯:“那就讓末將去罷。”
王霜微笑搖頭:“秦將軍你打仗是一把好手,可論起口才,就要差上一些了,這個活還是本將親自去要好上一些。”
“可……”
秦干鏚還要再說什麼,王霜沉聲道:“秦將軍放心,本將身邊的親衛都是有些本事傍身的好手,本將自己也習過一些粗淺功夫,這些功夫殺人或許不行,但是要保命卻是再容易不過了。”
王霜這話,其實是謙虛至極了。
這位淮安侯本身的武力,就是大宗師境界,當年他跟趙希交手,只十招就把還是少年人的趙希打的動彈不得,這種武力即便是南明教的教主衛道人也不過如此,以他的身手,莫說在這場談話中活命,就是在談話中親自動手取了姜林的性命,說不定也能安然回返。
秦干鏚苦勸無果之後,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躬身抱拳道:“既如此,大將軍一切小心,此次是我大啓千古大業,大將軍一定要惜身才是。”
“放心。”
王霜淡然一笑,緩步走下城樓,騎着自己的馬匹純白大馬,帶着五十個親衛,朝着徐州城南第一座牌樓走去。
而在牌樓下面,臉色蒼白的淮軍主將姜林,已經等候許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