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澤目露狐疑之色辰年不等他問便就解釋道:“慧明和尚和封君揚關係匪淺,而我因着之前江北流民之事也算和這慧明有點面子情分。若是有什麼話想透過封君揚,經這慧明的口來說最是合適不過。”
賀澤奇道:“你想給封君揚透什麼話?”
“自然是一些消沉迷茫的話,好叫封君揚起些憐惜之情。”她肅了面容,雙掌在身前輕合,眉沉淺愁語帶微澀,垂目與賀澤說道:“大師,爲何愛是苦,不愛亦是苦,人生在世可就是來受苦的?”
她演得太過逼真,彷彿眼前坐的真是那可以點化人的高僧。賀澤瞧得愣住,半晌後才失笑出聲,指着辰年笑道:“你這丫頭怎地這般會裝,差點把我也唬住了。”
辰年卻是不笑,定定地看着賀澤道:“十二哥,我沒裝,我真就是這般想的。”
賀澤聞言不由緩緩收了面上嬉笑,輕聲道:“辰年,凡事多往好處想想,日子就會好過許多。”
辰年垂眸,過得片刻才低聲說道:“多謝。”
賀澤笑笑,起身出了院子。待人到院外,眉宇間不覺添了些陰鬱之色。他沿着園內青石小徑緩步而行,良久之後淡淡一笑,與身邊心腹說道:“我剛纔竟是被那丫頭哄得心軟了。”
那心腹之前便就得了人囑咐,聞言忙輕步上前勸道:“公子,千萬不要心軟。您想想您都能被她哄得心軟,雲西王那裡豈不是更要心軟?哪裡還能捨得放她走!到時芸生小姐便是來了,又如何爭得過她?”
賀澤默然不語,過得一會兒,卻是似笑非笑地問那心腹道:“嬸母給了你多少好處,叫你能這般爲她說話。”
那心腹嚇得忙給賀澤跪下了,辯解道:“公子可冤枉死小人了,小人一心一意只爲公子打算。若謝辰年在雲西王身邊,咱們怎能動得了她?只有她不在雲西王身邊了,咱們纔有機會下手。”
他說完了便就伏下身去,將額頭緊緊地貼着地面不敢動彈。賀澤瞧他兩眼,伸出腳尖輕踢他的肩膀,笑道:“起來。瞧把你嚇的,不過是逗你一逗,再說就是收了她們些好處也沒什麼。白送過來的不要白不要。”
那心腹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用衣袖擦了擦額頭汗水,抱怨道:“公子可不能這般冤枉人。”
賀澤勾了勾脣角道:“少和爺裝傻,爺是裝傻的祖宗。去偷偷進宮一趟,問問那太后娘娘,芸生此刻到何處了,什麼時候能到盛都。順便再告訴,葉小七的命一直攥在叔父手中,我可不敢動她。若是想動,就請她自己想法子吧。”
那心腹忙就應聲去了。賀澤負手在原地立了片刻,這才譏誚地笑了笑。
太后宮中,封君揚將鮮氏南下的消息告知封太后。封太后聽完沉默片刻,擡眸看向弟弟,卻是問道:“你可是又要去江北?”
封君揚道:“要看情形,許是會去。”
封太后想了一想道:“阿策,姐姐不懂軍事,該如何做你決定便是,只是你今年已經二十六歲,現在卻連個子嗣都還沒有,不光姐姐替你着急,母親在雲西也是極盼着的。前兩日賀澤來,談起他那孩兒,大的都已經六歲了。論起年紀,賀澤可比你還小了幾個月呢。”
封君揚聽得淺淺一笑道:“這不馬上就要娶妻了麼。”
封太后遲疑了下,問道:“芸生眼下到哪裡了?”
“三月初十的時候,喬羽他們才從賀家人手裡劫到芸生,算來現在該是過了青州。”封君揚答道。
封太后聞言,面上現出些欣慰之色道:“這樣就好。那孩子也吃夠了苦。待她來了,你可要好好待她。姑母是爲咱們封家才嫁去泰興,苦了一輩子,如今就只得了芸生一個女兒,咱們不能對不起她。”說到這裡,她眼圈不禁有些泛紅,低聲道:“阿策,你不知姑母那信我瞧一次哭一次,聽那送信的人說,臨來之前姑母向着他磕了許多頭,叫他捎給咱們,只爲芸生求個歸宿。”
封夫人的來信是年前到的,封君揚瞧見了那信,也是在那封信之後他才告訴了封太后他與辰年之間的糾葛。現聽封太后提起這信,他不由默了一默,道:“待過了這陣子,我設法把姑母從賀家接出來。”
封太后點頭,以帕拭淚又道:“阿策,你要實在放不下那謝姑娘,不如也把她留在身邊,芸生那裡我最知道,她斷不會小氣。”
封君揚垂了眼簾,淡淡說道:“大姐,此事我自有安排。”
封太后瞧出弟弟不願談此事,卻仍是說道:“待大婚過後,你帶她進宮來給我瞧瞧,我來勸她。”瞧着封君揚眉頭微皺,封太后趕在他拒絕之前,忙又說道:“就是不要我勸,總要叫我見一眼才行,我得看看是什麼樣的女子能叫我弟弟吃這般多的苦頭。”
封君揚心中雖有不悅,可見長姐這般堅持,只得應道:“好。到時我帶她來便是。”
成親日子早已定下,幾日時光一晃而過。
這日一早,辰年沐浴淨身之後,便有那長相富態的全福婦人來給她梳妝打扮。辰年眉眼低垂,安安靜靜地由着她們折騰。一直到雲西王封君揚前來迎親,她被賀澤背上花轎都未曾說過半句話。
封賀兩家聯姻非比尋常,加之雲西王封君揚官拜大將軍,在朝中地位無人能比,雖封太后與封君揚姐弟倆個都說了要一切從簡,這一場婚禮排場仍是極大。
喧天的熱鬧聲中,那花轎也不知走了多遠方纔停下。辰年腦子有些昏沉,心中卻又似是極明白,仿若在經歷一場夢境,她聽不到聲音也不知自己在做些什麼,直到眼前倏地豁亮,聲音從兩耳灌入,四周景物這才猛然真實起來。
四下裡靜了一靜,她緩緩擡眸就看到了身穿喜袍一臉平靜的封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