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小船越來越遠,樑融猶不甘心,喊着下人去準備船,自己要追。他一定要把這個女人追回來,他發誓,一定會好好收拾關離。
她怎麼敢,怎麼敢如此膽大妄爲,明明與他有了夫妻之實,還能轉身離去。
他會讓阿離知道,什麼叫做夫爲妻綱。
可不管他怎麼掙扎,手下的人就是不願放開他。眼看就要擒不住,匆匆趕來的王錚,一掌劈暈了樑融。
小官見到這一幕,已經嚇得,不敢擡頭。我滴個乖乖,這將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嗎?居然敢對王爺動武?
“將軍,這...”觀宇也嚇到,王將軍這也太簡單粗暴。
“這什麼這,難道你真要見殿下跳海去追不成?”王錚冷眼看向海面上,已經不見蹤影的船隻。
回身對一道趕來的黑青道“黑將軍,是南海地頭蛇,關於阿離姑娘的去處,還請您多費心思。”
與其冒險去追一個渺茫的存在,不如讓黑青撒開網,到處找一找。
承王殿下,這真是關心則亂。自己可不能由着他瘋,鬧出事情來,手下的人只怕沒有一個能活。
黑青點點頭,目送他們離開,自己立在碼頭岸邊,望着船隻消失的方向。
那天之後,紗姑娘就不再與自己見面。他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奈何不得而入。今日原本去找人,誰知小二告訴他,紗姑娘已經離開。
黑青此刻,早已明白自己對那個女人的心意。但他不明白,爲什麼紗姑娘不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侯三有些同情,拍拍黑青的肩膀“幫主,要我看,讓她們先離開一段時間也好,橫豎這人是在南海,在咱們的地盤上,想找到人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黑青疑惑,回頭問道“你憑什麼這樣說?”
讓她們離開便好嗎?
侯三一副過來人的口吻道“幫主你不懂,這女人哪,鬧起脾氣來,就是愛使性子,最常用的手段,就是避而不見。”
“我們家杏丫頭,每次生氣,打我一頓之後很長時間都不願意見我。”
“這女人啊,有時候就跟河豚一樣,生氣的時候整個人會鼓起來,你總要給他一段時間,讓她把氣消了,恢復原狀吧。”
“等她恢復原狀,你再去哄哄她,比你現在,在氣頭上非要去招惹她,好的多。”
黑青聽了這話,靜靜不說話。他雙眼緊緊看着侯三,只看的侯三渾身發毛。
良久,黑青才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子,你怕是忘了,河豚有毒。”
侯三一愣,還沒想明白,卻見黑青揚長而去。海風撩起他的衣角,他那背影竟然有幾分落寞無助。
這句話是個什麼意思?
承王府裡再次掀起腥風血雨,王錚領着人,一層層往下查,耗費一日有餘的功夫,終於查出是如何逃走。
原來那日關離送給綠晗的金步搖,就是一個暗號。這是在告訴布衣社的人,自己已經做好離開的準備。
關離一直被囚禁在院子裡,一步都離不開。但綠晗卻是一個不安分的性子,見關離並不在意自己是否跟前伺候,便在府中亂竄,想着法子打聽承王的喜好。
她也並不是完全傻笨,知道直接問會引人懷疑。她打着關離的名義,跟人套交情。旁敲側擊,得到不少消息。
因着她伺候關離,很多時候,觀宇便讓她進出府邸,不時讓她跑腿,纔買一些討好關離的小物件。
關離把一切看在眼中,既不阻止,也不說話。那時候她已經做好打算,要利用綠晗傳遞消息。
女兒節那天,刻意將這金步搖給她,就是知道她不會安分守己。一定會想法子湊到樑融面前,勾引樑融。
樑融若見到她頭上的金步搖,肯定反感,不會帶着她出門。被留在府中的綠晗,一定會氣惱不甘,這時候布衣社的人就能夠從中下手,哄騙綠晗,把關離放出去。
綠晗以爲,這些人是想要擄走關離。因爲跟關離有仇,定然不會讓她活着回來。
被嫉妒衝昏頭的綠晗,毫不猶豫同意了這個計劃。
因爲,關離去勾引樑融的時候,衣服上薰了適當的安眠香。
縱情一夜,樑融沉沉睡去,關離卻算着時間,假裝被人擄走。
這個計劃,其實很容易被戳破。奈何綠晗被嫉妒衝昏了頭,而樑融,陷入關離編織的情網。
這些都不讓王錚害怕,真正令他震驚的是,關離背後到底是一羣什麼人?竟然能夠如入無人之境,突破重重防守,將關離帶走。
他一直很自信自己手下的人,這些人不說以一當百,以一當十總能做到。
可關離竟然悄無聲息給他們帶走,手下的侍衛連敵人的面都沒見到,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因爲這件事情,王錚不僅自罰二十軍棍,還將手下的人分班輪值,日夜操練。
每個人都被訓的無話可說,誰讓他們的確失職。好在那些人只是帶走了關離姑娘,如果對王爺不利,那他們此刻早已經是人頭不保。
王錚將查到的結果,稟報給樑融知曉。樑融對着一臉驚慌的綠晗,不過揮揮手說了兩個字“賣掉。”
原本,樑融想要將幫助關離逃走的人,碎屍萬段。
但此時此刻,他已經任何心思都沒有。殺了這個人又怎麼樣,阿離不會回來。
那最後一封信,每個字都是訣別。
綠晗驚慌失措,撲過來抱住樑融的大腿,懇求他讓自己不要將自己賣掉。
據她所知,凡是在主家犯罪被賣,不會有一個好去處。人販子都是人精,很善於揣摩主家的心意。
若是知道她得罪承王,那麼就會將她賣到最骯髒的地方去。她好不容易進了承王府,日日盼着飛上枝頭做鳳凰,怎麼甘心就這樣,再次被貶入泥濘?
“求求您王爺,奴婢當真不知道,這一切都是阿離姑娘的計劃,與奴婢無關啊!”綠晗說得十分可憐,奈何樑融連多看她一眼都懶得。
觀宇對下人使個眼色,兩個粗壯的婆子上前,把人硬生生拖了出去。
跪在一旁的綠腰瑟瑟發抖,慶幸自己沒有帶那支金步搖。承王府內果然水深,她就知道,那個女子雖然看着普通,其實一點都不簡單。
觀宇看了一眼綠腰,小心翼翼問承王“殿下,這丫頭如何處置?”
樑融不耐煩揮揮手,讓他自行處置。
將所有人趕出去,樑榮躺牀上,牀榻依舊就是他早上離開時的模樣,枕頭上甚至有關離殘留的餘香。
他拿起枕頭邊上的腳環,那是他們初次重逢,他硬生生給關離戴上的。
但沒有欺騙關離,那個腳環上的確裝有特殊的香料,只要放出飛鷹,就能順着香味找到關離的下落。
可是關離欺騙了他,從他身上拿走鑰匙,取下腳環。可笑昨夜他毫無察覺,還將那把鑰匙,給了關離。
他怎麼忘了,阿離從一開始來找他,就是爲了那個鑲着粉色鑽石的鑰匙。
走吧,都走吧,反正都要離他而去。到頭來,他還是一個人。
四下無人,樑融抱住被子,聞着關離殘留下來的香味,終於忍不住,縮成一團,再次痛哭失聲。
原來失去自己最愛的人,這麼痛。母親,你當初是否也這般,疼痛難當?
是不是死亡的痛苦,遠遠比不上這份痛,所以你毫不猶豫,選擇斷送自己性命。
爲什麼你也好,阿離也罷,都要離開他?
承王府的氛圍,再次變得詭異沉靜。承王已經整整三日沒有出屋子,水米未進,誰勸都不聽。
蔣騰來了幾次,有要事稟報,樑融卻始終不肯相見。每次來都等很長時間,最後只能搖頭嘆息離去。
情之一字,害人不淺。
好在蔣騰是個能手,帶着手下一幫人,將南海的大小事務處理得條條有序。
一直到第三天,樑融還是不肯吃飯,觀宇終於忍不住,找來黑青。
黑青問的第一句話卻是,“我聽說關離留了信,信上寫了什麼?”
樑融躺在牀上,一言不發,沒有搭理黑青的意思。倒是觀宇,把藏好的信拿出來,交給黑青。
黑青展開信,一字一句往下看。越看越覺得悵然,說到底,關離還是沒有放下。
關離在信上告知樑融,她很愛很愛樑融。也曾經幻想過,成爲他的妻子,與樑融白頭偕老。
可是天意弄人,他們錯過的三年,發生了太多事,她曾經以爲自己可以不顧一切,跟樑融走。
可偏偏師父因爲她,丟了命。
如果重來一次,她依舊就會不顧一切去救樑融。爲樑融捨命,關離心甘情願。
但她無法接受,師父是因爲她而死。
紗姑娘說,這件事不怪她,哪怕沒有那一刀,師父也命不久矣。關離感激她的善良,快但關離反問,如果師父的體內沒有任何毒素,卻因爲救關離而死,紗姑娘是否還會原諒她?
這個問題,讓紗姑娘沉默。她說不出口,但她與關離都知道答案是什麼。
關離認爲自己有罪,只怪自己技不如人,還要逞強。若不是她貿然衝出來,師父又怎麼會因爲她慘死?
如果她再努力一些,功夫再高一些,那麼陳琰暗算兩融的時候,她一定能夠像師父一樣,輕鬆殺掉陳琰,順便說幾句刻薄的話,氣得陳琰死不瞑目。
這種認知,讓關離難以釋懷。
她認爲自己沒有資格獲得幸福,沒有資格得到樑融的愛。她祝福樑融,遇到個可與他相守一生的女人。
她讓樑融忘掉的她,忘掉他們曾經相遇,忘掉他們曾經相愛。
黑青看完最後一個字,只覺得心口堵的慌。女人就是這麼喜歡胡思亂想,在他看來,龐義空是條漢子。
大丈夫死得其所,就是男兒本色。像汾王一樣,只會躲躲藏藏,在背後玩弄陰謀詭計,謀算他人,纔是小人行徑。
關離跟紗姑娘,就是女人多愁善感。硬生生讓龐義空的死,變得悲情苦難。
是,他承認。龐義空是死的悲壯無辜,當日黑青心裡也是酸楚難過。
可人生自古誰無死,男子漢大丈夫,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他實在無法理解,這兩個女人怎麼就是這樣想不開。尤其是關離,非要把責任攬下,覺得都是自己的錯。
他這輩子見過不少甩鍋的,這種自己搶着背黑鍋的蠢丫頭,他還真是第一次見。
他譏諷的笑笑,笑着笑着,雙眼不覺溼潤起來。他認識的關離,不就是這樣嗎。
嘴硬心軟,話說的再難聽,遇到不平事,能管就一定會管。當初在紅島,她有的是機會自己逃走。卻始終惦記這個,出賣她的騙子。
這傻丫頭,就是個事兒媽的性子。
黑青長長嘆一口氣,站到樑融牀邊。“你這樣是打算餓死自己,還是睡死自己?”
樑融閉眼不回答,甚至翻個身,背對黑青。
黑青失聲笑道“你能不能別像個娘們兒一樣,遇到點破事就鬧彆扭,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種尋死覓活的招數,你演給誰看?”
樑融還是不說話,雷打不動,繼續閉眼。
黑青見他油鹽不進,氣不過,一把掀開被子,將他從牀上拖下來,逼着樑融站穩,怒道“給你三分顏色還開染坊了,平日裡說別人頭頭是道,算計起人來,神仙聽了都肝顫。”
“如今是怎麼了,區區一個關離,就讓你徹底焉兒了?我呸!”黑青對他吐一口唾沫,不屑道“老子告訴你,如果我是你,我媳婦兒就這麼不聲不響跑了,老子天涯海角也要把人給弄回來。”
“一日是老子的人,這輩子都是老子的人。我管他天大的理由,這世上就沒有什麼事情,能讓老子丟了自己的媳婦兒。”
“我告訴樑融,你他娘要還是個男人,就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南海纔多大點兒,如今你是南海的王,要找個女人,能用多難?”
“你要是再這麼不死不活,歪歪唧唧,等你想明白了,關離那就是別人的媳婦了,只怕孩子都能喊你叔叔。你自己說,你能忍受關離嫁給別人?”
最後一句話,讓樑融瞬間睜眼。一把抓住黑青的衣襟,怒道“你說什麼,她要嫁給誰?誰這麼不知死活,敢搶我的女人?”
此時的樑融就像一隻暴怒的獅子,有人要搶奪自己的伴侶,分分鐘要跟人決鬥。
黑青滿頭冒黑線,感情前面說的每一句都是廢話,他在這裡費了半天口舌,樑融只聽進去最後一句。
早知道前面的大道理,他一句不說,直接告訴樑融,關離要嫁人好了。
黑青咽咽口水,掰開的手指,假笑道“如果你再這麼不死不活,頹廢下去,關離指不定就嫁給別人了。”
“她休想,她已經是我的人了,還想嫁給誰!!”樑融暴怒,越發覺得黑青說的有理。
世間的事瞬息萬變,關離曾經說過,人生無常。三天時間,會發生很多事情,也能改變很多事情。
他不能繼續這麼頹廢下去,她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他要坐穩自己的勢力,他要快些找到阿離,杜絕她嫁給別人的可能。
他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說不定昨夜,她肚子裡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他絕不允許關離,帶着他的孩子嫁給別的男人。
觀宇在門外聽的目瞪口呆,敢情這麼一句話就能讓他家主子醒悟過來?這算什麼?解鈴還需繫鈴人?
早知如此,幾天前他就該用這招刺激主子。也省得這幾日提心吊膽,擔心自家主子就這麼抑鬱成疾,得了相思病,從此一蹶不振。
樑融一旦醒悟過來,不再鑽牛角尖,腦子就恢復了往日的清明。
他叫喚下人,準備食物,沐浴更衣。
與其沉浸在這無邊的痛苦之中,不如行動起來,把該做的事情做好,遲早會抓回關離的死丫頭,讓她知道得罪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王錚得到樑融吃飯的消息,立刻趕來,送上一份加急密報。
樑融見上面的封印,是大哥專用,立馬緊張拆開密信,這一看,驚嚇的站起身。
“立刻準備,我們要快馬加鞭趕回王都。”
“出什麼事了?”黑青擔心問他。
樑融微微一頓,才小聲道“大哥出事,我必須現在趕回去。阿離的消息,勞煩你多打探。”
黑青差異,他這緊張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事情很嚴重。“需不需要我幫手?”
他手上養着那麼多的兵,此時不用何時用?
樑融搖搖頭制止他,“你的人不方便去王都,這裡的事情,還需要人善後。你一定要傾力協助蔣騰,把南海給我穩住。”
“記得,事急從權,如果發生什麼意外,你跟蔣騰全權做主。千萬別讓章平侯的人,或者旁人有機可趁,我可不想回到王都,卻聽到南海失了的消息。”
樑融鄭重囑託黑青,臨去前又與蔣騰見了一面,把事情跟他交代一番,才匆匆忙忙帶着人,離開南海。
走的時候,樑融以爲自己很快就會回來南海,他定然要抓住關離那丫頭,好好收拾她。
誰知這一去,就是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