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在椅上坐了,便將先前李小環與自己所言盡數說給陳晟聽。
說完後,後者面露沉思,顯然是在計較此事。
“顧兄弟相信她說的?”陳晟問道。
顧小年緩緩點頭,“可信。”
陳晟略作沉吟後,輕輕搖頭,“顧兄弟還是太小看這些邪教中人的信念了,或許你認爲的生死恐怖,恰好是他們可以利用的良機。”
顧小年手指輕輕敲着一旁桌面,眼中光亮微微閃爍。
“或許吧,不過生死之事誰也說不準,我看李小環並非不惜命的人。”他開口,語氣淡淡,“一步深淵,她的話我是信的。”
陳晟看着眼前神情冷峻的年輕人,稍稍沉默。
“你想我怎麼做?”他問道。
對方深夜來此將此案告知,肯定是有事要自己幫忙,這點不難想,因爲從對方來神都之後,已經來大理寺很多遍了,甚至比讓錦衣衛的人做事次數還多。
只不過陳晟倒不會覺得如何,舉手之勞能幫就幫便是,這是相互的,自己日後有難對方肯定不會置之不理,這點兩人都明白。
顧小年輕輕點頭,說道:“鎮撫使袁之煥到現在都沒給我來命令,顯然此案他是不打算管的,我手下現在能用的人就只有監察司的錦衣衛,但他們武功太弱。李小環所說人名太多,而且不難想多是先天境界,所以這件事還需陳兄相助。”
陳晟早有猜測,此時也不驚訝,只是稍稍沉默。
顧小年見了,知道他所想什麼,因此直接說開,“此案陳兄幫我甚多,若是案破,我自然會親自上奏摺書,忘不了陳兄勞苦。”
此案是由衛百戶橫死一案引出,而上頭一直沒有吩咐下達,是以現在局面,都算作是在這案裡面。
而案子,在開始時卻是袁之煥直接交給監察司的。所以,這件案子的負責人自然是顧小年。
那麼,他就有上奏摺書的理由和權利。當然,這次案結上報,他自然是不會呈給袁之煥的。
顧小年雖然領監察司百戶一職,卻無法上達天聽,他要遞上折書的地方是東廠,直接交到魏佲軒的手裡。
按理來說,他是要交到錦衣衛都指揮使司衙門的,但錦衣衛裡不乏袁城餘黨,自己被安插進南鎮撫司就夠明顯了,那就是錦衣衛系統並不全是那位千歲的人。
所以,自己的折書可能半路被扣下,也可能會被人先行看到。那樣的話,被有心人知道了,自己的功勞沒了不說,可能還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但東廠就不一樣了,它一直牢牢地把握在魏佲軒的手裡,沒人有那個截留自己折書的膽量。
更別說,自己在一些人的眼裡早就被打上了閹黨標籤,又是對方手下的‘明探’,東廠的人,對自己有善意說不上,起碼是沒有敵意的。
這一點,顧小年自然想得通透。
……
陳晟聽了,也不忸怩,他輕聲一笑,便說道:“本來就是顧兄弟的功勞,你爲此案奔波勞苦,衆人都看在眼裡,我又如何能搶你的功勞。”
顧小年擺擺手,“陳兄莫要見外了,遲則生變,咱們還是快些行動吧。”
他殺了豬龍九,殺了春來客棧那麼多人,萬一走漏了風聲,那些人逃走不說,還可能引出更大的騷亂。
畢竟,對方手裡肯定還有‘青龍’未出的。
陳晟也曉得其中利害,當即說道:“那好,我這就即刻點人,太學院就交給你了。不過那六扇門的石一清逃不了,還是放在最後。”
顧小年點頭,除去此人和被自己所殺的豬龍九之外,還有鐵道人、曹博、張觸,洛水碼頭賴五四人,其中自然是太學院的張觸最容易對付。
他也不多待,推門出去後便施展輕功直奔太學院。
院中,走出來的陳晟看着顧小年背影,眸光閃了閃,同樣去吩咐了。
因爲他們要抓的這些人並非孤身一人,還有一些隱藏的刀手匪類,自然是要做一番準備的。
……
太學院位於神都白虎大街,這裡同樣有一條洛水支流,還有一座雲橋。
顧小年將錦衣衛的衣袍穿了,然後發了錦衣衛的信號箭,一簇鮮明的煙火騰空炸開,他的身影也如風般飄進太學院之中。
信號箭的聲響和光亮已經驚動了不少太學生,現在這個時辰,大多人已經睡下了。
顧小年沒來過這,他抓了挑着燈籠出來的教習,問道:“張觸在哪?”
“你是何人,可知這是何地?”那教習一臉驚怒,剛要再說幾句,冷不丁看清了眼前人臉上的冷漠,以及那所帶紗帽箍上的翠玉,頓時閉嘴。
他視線落在眼前人身上那被燈籠光芒映地猙獰的白蟒,忍不住嚥了嚥唾沫。
“大,大人?”他磕絆一聲,聲音很低。
錦衣衛素有兇名,更別說白日他們太學院還有個學生被錦衣衛當街殺了,他們這些教習好不容易纔將那些羣情激憤的學子安撫下去。
年輕人容易熱血上頭,可他們這些教習可深知廠衛的厲害,此時這教習見了眼前身穿白蟒的身影,心裡已經開始打鼓了。
顧小年倒是沒有嘲笑對方的意思,當年魏佲軒執掌大權,廠衛緹騎之下,人頭無算,這些上了年紀的人肯定是有印象的。
“回答本官的話,張觸在哪?”他的聲音微冷,也有些急促。
信號箭已經發了,爲的便是日後不讓有心人拿這個做文章,說自己是公報私仇,擅自殺人。
要知道,錦衣衛是有兇名不假,但規矩也是森嚴,像他顧小年這般沒有上官命令就私自行動的,事後肯定要面臨一番問責,更別說他來的地方還是太學院。
此時,老教習看了眼前如狼般要吃人的目光,頓時縮了縮腦袋,“大人隨我來。”
顧小年鬆了鬆手,想了想,又將對方領子平整了一下。
“不知老先生如何稱呼?”他看了眼對方身上衣袍,隨口問道。
身邊的老教習身子抖了抖,“老朽趙庭山。”
這是個在太學院地位應當不低的教習,顧小年這般想着,此時對方給自己帶了路,也就是有把柄落在了自己手裡。
教習給錦衣衛鷹犬帶路去抓自己的學生,這要是傳出去,這趙庭山也就甭在太學院裡混了,唾沫都能淹死他。
而這老教習顯然也知道這點,一路上步履匆匆,很是積極。
“張觸是玉箸社的人。”趙庭山在一處小路上停下步子,指了個方向,猶豫開口。
顧小年笑笑,果然,凡是要搞事的必然不會是默默無聞之人,要不然這教習也不會在這數千學子裡記住張觸此人。
“老先生不必驚慌,本官是有件案子要找張觸瞭解一下。”
說着,他回頭,咧嘴一笑,“趙先生還不走?”
“哎,哎。”趙庭山聽了,停也不停,披着的衣袍都有些歪了,他一手抓着,轉身跑開。
顧小年無聲一笑,倒不是嘲笑文人風骨,只是覺得,地位和武功,在做起事來的時候果真是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