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客棧,這個名字很俗,在神都裡叫這個名字的客棧沒有一百也要有五十。
此時已是深夜,顧小年從二樓窗戶閃身進去,然後將窗子關上。
這裡便是不久前朝廷抓捕楚禪反被對方逃走的春來客棧,本來是因此而有損毀,只不過後來修繕了,而且還換了新的東家。
也就是,原先的老闆將客棧轉讓了。
顧小年現在進來的是一間無人的客房,他不敢斷定接手客棧的人是薛靈玉所說的所制人肉一夥,還是那夥人只是住在這。
所以,他決定先查探一番。
蟒服和繡春刀都在乾坤袋裡裝着,倒是不怕被人看去了身份,顧小年施施然推開了房門,如同一個尋常的住客般走了出去。
一樓是不必去的,如此深夜,還在那吃飯喝酒的不過寥寥幾人,他先前在外已經感知過,都不過是些普通旅商罷了。
他在走廊上慢悠悠地走,屏息凝神,聽着所經過房間裡傳出的聲音。
此處藏身地點是薛靈玉告訴自己的,若是對方沒有隱瞞,那自己所來必然是出其不意,應當是能抓個當場。
顧小年周身氣機凝鍊,眼中臉上毫不見往日的閒散。
這個世界是吃人的世界不假,可要食人肉,這已經是喪心病狂了,更別說,還因此做出了此等大案。
那李氏或許就在此間,也可能對方是兩撥人,只是單純地合作。不過,世上食人者寥寥,人以類聚物以羣分,顧小年倒覺得這是一夥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三樓,顧小年在一扇房門前頓住步子,繡紋的黑雲官靴輕輕在地上挪轉,他的眸光輕擡,感知一瞬收回。
房間裡有四個人,三男一女,從氣機聲音上來判斷,那女的正是先前的李氏。
也是直到現在,顧小年心底深處纔去了那口鬱氣,原來,世上真的沒有仙神。
說不上是釋然還是失望,只是渾身真正輕鬆了許多。
他臉上露出不爲人所察的笑意,靜靜站在門外。
……
“曹博雖然死不了,但他的腿廢了。”
房間裡,李氏恨恨說道:“那錦衣衛手段實在狠辣。”
旁邊坐着三個中年男子,兩個壯漢,一看就是走的橫聯外家的武道,雙目中精光湛湛,俱都是先天境界。
另一人卻是個身材有些瘦小的光頭僧人,只不過他所披袈裟有些奇怪,上面還紋着漆黑惡鬼,半點出家人的意思也無,反倒多了幾分陰森。
此時這人開口,語調略有些奇怪,官話裡夾雜了古怪拗口的口音,“那個錦衣衛,是魏央的人,他的手下不會用蠢人。如果礙事,就除掉他。”
李氏瞥他一眼,“他的武功很高,就憑咱們四個恐怕不行。”
“主上已派右使大人進京,不日便能趕到,殺他,易如反掌。”
瘦小僧人開口,“反倒是你,李小環,你不要忘了現在的身份。”
李氏,也就是李小環一雙美目眯了眯,“你什麼意思?”
“既然棲身主上,就不要在惦記你大周的身份。”瘦小僧人一雙三角眼在面前女子身上流連幾遍,冷聲道:“當日明明能以‘轟天雷’殺了那錦衣衛,你爲何不動手?”
李小環眼中怒色一閃,將身上所披衣袍緊了緊,“那錦衣衛輕功不俗,若是一擊不成,暴露了轟天雷的存在,他豈會想不到朝廷裡有咱們的人?”
“還有,唐孤,不是學了口音就能成了倭人,那樣只會讓人覺得可笑。”李小環白淨的下巴輕擡,俯視道:“神都事宜,主上親口交代由本座說了算,你要是管不了那雙招子,本座會替你保管。”
瘦小僧人也就是唐孤臉色變了數遍,待感覺到身旁兩個一直默不作聲的漢子目光裡隱有不善之後,他的臉色雖然陰沉,但終究平復下去。
“那你說,現在怎麼辦?”唐孤開口,聲音卻沒了先前那般刻意,只不過仍有一些口音就是。
窗外的顧小年此時聽了,心神卻是微動,如今的口音他不陌生,甚至,他自己說官話的同時也多少帶了這般的口音。
那是屬於太淵州地方的口音,雖然各地不同,但總體上還是有些一致的。
顧小年微微凝目,不知怎的,他一下想到了數月前的太淵州的案子,事關太淵王府,如今又聽到故里口音,難免有所聯想。
更別說,這裡是楚禪曾經所藏身的客棧,能躲藏許久才被發現,要說沒人包庇可能嗎?
而且,楚禪也是太淵王府的人。
房中的對話仍在繼續。
“魏央這個閹人必須除去,他在,大周朝堂就永遠是被鐵箍束縛的木桶,裡面的水就算再沸騰,也掙不開。”
李小環輕輕敲着桌子,“雖然有流言擴散,但這根本扳不倒他,除非讓他失去那位陛下的信任。那樣,流言攻訐,朝堂上的人也好藉此發揮,將其扳倒。到時候,讓那位陛下生起殺心,就容易了。”
“說得輕巧。”唐孤冷哼一聲,“當今陛下雖然病重,可她還不糊塗,魏央對她有恩,如何能讓他們反目成仇?”
“那就得讓神蹟入宮了。”李小環嘴角一勾,露出一個魅人的笑容,“那位陛下信奉佛法,本就對仙神半信半疑,只有讓神蹟在那位女皇的眼皮底下出現,她纔會徹底相信啊。”
“入宮?”唐孤皺了皺眉,“這談何容易?”
皇宮大內,是世間禁地之一,別說他們這些江湖人,就是大周官員,有的一輩子進不了那大殿,更別說面聖了。
他們要想在皇宮之內讓神蹟顯現,也是需要一番佈置的,那工具要如何經過金吾衛的排查?
金吾衛大將軍尉遲真武雖然看守皇庭司,但他最主要的職責卻是保護那位陛下的安全,像是面聖一類的審查,他肯定不會放過絲毫。
他們要想混進去,難如登天。
李小環卻是笑了笑,嫣然道:“那二皇子素來呆傻,咱們可以從他入手啊。”
唐孤一愣,隨後臉帶深思。
二皇子周錦書自然不是真的呆傻,而呆傻之名只是從其喜好來的罷了。
周錦書身體孱弱,兒時又傷了雙腿,此後便一直在輪椅上度過。但他並不悲天憫人,鬱鬱寡歡,反而樂觀開朗,本來這樣也好,但他不喜讀書,只是偏愛一些木匠活。
比如其自身所坐輪椅,就是他親手打造的。
對於這麼一個‘不務正業’,沒有絲毫上進心的皇子,喜歡這等讓人看不上的木匠玩意兒,讓宮中的有心人這麼一詆譭,自然就傳出了這‘呆傻’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