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佲軒的手段自然恐怖,顧小年當時已經警惕到了極點,但仍是沒有想到對方會對自己出手。
他在察覺不對的一剎那便已然中招,當時唯一剩下的念頭便是以爲自己要完了。
但柳暗花明往往會在人最絕望的時候而生,這讓顧小年後怕但又慶幸不已。
前世有一句話,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顧小年相信世上有人能碾壓魏央,但起碼他還未見過。魏佲軒是武道宗師,而且還是當今世上最強的武道宗師,就算是名聲在外的尉遲真武,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顧小年身後沒有令人忌憚無匹的勢力,也沒有隨身的老爺爺,哪怕是宗師境界的老爺爺。
但他仍是化險爲夷了。
那是一枚棋子,上好的玉石材質,單單拿出來去當鋪換銀錢的話,亦是價值不菲。
如同冥冥中的註定,當初在寒淵秘境的那座地宮之下,顧小年以‘勢’來感應,順手捎走了棋盤上那枚帶着天人之意的棋子。
他曾在多個日夜裡拿出來揣摩過,但只是彼此有些感應,可至於如何去理解感悟這棋子上的意境,他絲毫沒有頭緒。
直到方纔,那枚棋子阻擋了魏佲軒對自己的惡意窺探,化爲了齏粉。
那是來自魏央的極強武功,是一種精神秘法,涉及到了靈魂層次。這也是顧小年切實體悟到這個世界有關‘靈魂’層面的武功,而不是簡單的幻術致幻的干擾。
如果不是那枚棋子上的意境應激而生,自己現在怕是已經將所有東西都抖出去了。
彼時,顧小年就彷彿是一個看客,一分爲二,可以從容思考如何去對答,且不會被魏央察覺。
因爲魏央再強,他也不是天人。
同是天穹之下的人間強者,卻有天塹般的差距。
哪怕只是一道殘留的意境,便足以應付這般的窺探。
對於這枚棋子,顧小年心裡自然是心疼的。
但他撿了一條命。
……
周錦書沒看到他的小動作,只以爲對面那人是在消化方纔的那些消息。
畢竟,任誰突然知曉關於自己身世的秘密以及可能牽扯到的一些人與事,都難以再保持心境上的沉穩和平靜。
周錦書夾了片羊肉,桌上的菜自然是涼了,他咬在嘴裡,涼意刺了脣瓣,讓他微微皺眉。
“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很多?”顧小年忽地問道。
這如同是一個毫不相關的話題,但周錦書聽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對方與其是想知道這個,倒不如說是想知道閒王周復生是否是真的要謀反,而他麾下的勢力,是否與自己有關。
周錦書眯了眯眼,比如那一晚自己被刺殺的事情。
真是趕了巧了,太淵州那邊來人,宮中那麼大,剛好不良人在他們要見面的地方藏着,而且還有那刺客,來的也是很巧。
周錦書眸光微寒,但下一刻便恢復如常。
他說道:“不多。”
他沒有多解釋,因爲他不想。
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該說的已經說了,那剩下的不想說的,自然就沒有必要再說。
畢竟,周錦書眼瞼微低,裡面笑意明顯,他所想的只有利用而已。
他的眉眼細長,烏髮如墨垂落,如此輕輕垂首淺笑時,就如同一隻披着陽光的狐狸一般。
優雅,讓人心生親近。
顧小年雙眼眯了眯,那種隱藏的鋒芒,讓他像是被針紮了一下。
“殿下想做什麼事?”他問道。
周錦書輕笑,而後淡淡道:“我只是一個廢人,除了喜歡一些雕琢的匠人活計,又能做的了什麼呢。”
顧小年沉默,覺得這人真的很悶。
廢人最喜看的便是人心。
周衿曾經說過,當今陛下最喜歡的孩子是周錦書,無求不應,就算是上一次有十三太保傳來的消息,幾乎可以證實周錦書與‘將軍’的人有聯繫,但周錦書仍然無事。
因爲陛下沒有動作,沒有她的吩咐,誰敢動這位皇子?
魏央沉默,因爲他近來失寵,更不想因此更生惡感。
顧小年問道:“殿下去過宮外嗎?”
“宮外?”
“是啊,宮外天地遼闊,令人心曠神怡,眼界大開。”
周錦書的臉色慢慢沉下去,他向後靠了靠,眼眸擡起,只不過微微有些散光。
“都是同一片天,在哪又有什麼區別呢?至於眼界……”
他忽地笑了笑,“商賈雖富,也會因百金千金而施陰謀算計,以致牢獄之災;都說江湖好漢義氣豪爽,可也會因一文錢的窘迫而惱怒殺人;出身名門的讀書人整日以君子自詡,卻也會爲文章爭地面紅耳赤,心黑起來絲毫不弱於那些窮兇極惡的匪類;江湖大派的傳人心高氣傲自比雪蓮星月,但也會爲絕世功法而拋了道義,勾心鬥角。”
周錦書哂笑一聲,淡淡道:“國庫充盈,百萬金千萬金陳列;三大書庫裡孤本絕章無數,若少人打掃,老鼠都可識字;皇庭司收錄天下絕學秘典,不亞於浮雲觀的三千道藏和廣寒寺的青燈佛國。這些地方,我想去便去,取之即來,棄之可毀。”
他擡了擡眼皮,蒼白的臉上浮起幾分潮紅之色,“此宮中便是天下,你跟我說開眼界?”
顧小年看着他,搖了搖頭,“殿下若是無事,那下官便要告辭了。”
周錦書一愣,他以爲對方還會與自己爭辯幾句,或者說是再多問多探知些什麼,可沒想到竟然這便要走?
但他生來自負,從來都是別人順他心意,他自然不會去挽留什麼。
因此,他只是冷哼一聲,雙手放進了膝上的毯子裡。
顧小年笑笑,便從容起身,只不過他這一動,桌下的小猴子便一下竄了出來,吱吱地叫着。
“看來這畜生倒是很喜歡你。”周錦書瞥了眼,冷笑道。
顧小年說道:“不敢奪人所愛。”
周錦書雙眼微眯。
顧小年當然看出了這猴子是通了靈性的,而且絕不是今天這當菜的猴腦。
他看到了那小猴子頸上的項圈,明顯是剛剛箍上的,原本光滑的毛髮都有些刺毛了。
“袁炬。”對面的周錦書喚了一聲。
房門推開,那人走了進來。
“把這畜生拎下去,好好洗洗。”周錦書說道。
袁炬應了聲,連忙招了招手,那小猴子便順從地爬到了他的肩膀上。
顧小年看見了他漠視的臉上微不可查出現的一抹放鬆,心下只是搖了搖頭。
那邊的周錦書竟罕見地撇了撇嘴,但也只是一閃而過。
他看着要走的顧小年,忽地問了句,“看來你也聽說過我的喜好,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遇到喜歡的可以送你。”
顧小年有些詫異,不過還是笑着婉拒,“還是算了吧,萬一我將殿下精心雕刻過的寶貝弄丟了,也是個麻煩。苗疆那邊有蠱術和詛咒的邪法,殿下身份尊貴,我倒是不敢來冒這個險。”
周錦書的臉色很是不好看。
“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