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之上。
燃上火的箭矢如同過地的蝗蟲,將所有能看見的東西全都燒得一乾二淨,半點兒都不剩。
那間所謂的太平客棧本來就不大,破破爛爛,結構鬆軟,恐怕就算沒有這場亂鬥,過不了幾年,它本也就要垮掉的了。
加上這一次大火焚燒,亂箭加瓦,“轟”的一聲,屋頂一下子壓倒下來,灰塵瓦礫紛飛。
狼人們還在射箭,只要溫良玉沒有喊停手,或者箭矢沒有用光,他們就還要繼續射擊。
當、當、當.......
箭矢擊在客棧的殘身,壓倒的木桌,傾翻的板凳等等之上,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嘩嘩啦啦,響成一片。
又過了一刻多鐘。
大火燃燒着,漸漸地就燒乾淨了。
因爲這間客棧破落,實在沒有多少東西可以讓它燒。
地面上只留下一大片黑黢黢,灰糊糊的灰燼。
“宮闕萬間都作了土。縱然是阿房宮也禁不住這樣燒的,何況只是一間小客棧?”
溫良玉笑了笑,十分輕鬆,他還有興致吟了一句詩。
卜戰凝望着不遠處的廢墟,道:“不知他們有沒有被燒死?我本欲與大雷神一戰的!”
法師冷聲道:“他們被燒死是他們的運氣,要是衝出來被箭活生生地射死,多了些痛苦不談,少不得還要再填一填我的肚子!”
柳金蓮伸出又厚又大的舌頭舔了舔手指,道:“只不過可惜那個郝老闆了,他......他的人還不錯!”
風息火止,箭停人立。
一切彷彿都已成爲過去。
.......
就在這時,郝生意忽然穿着他那一身和和氣氣的黃銅色衣服,笑吟吟地走了出來,除了有些灰頭土面,簡直就像是個沒事人。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我死了,總算還有人記得我的好。”
柳金蓮兩眼發愣,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另外一邊,那個小瘌痢也從遠處奔了過來,一邊咳嗽着,一邊罵道:“這羣殺千刀的,燒了房子不說,竟還想吃我的肉,真是罪該萬死!”
他從遠處五十多丈之外跑來,竟沒過一下就到了衆人面前。
沒人看清楚他是怎麼來的,也正如也沒人看清楚當時他是怎麼從客棧門口逃離的一樣。
法師用手壓了壓他的斗笠,避免讓他看到那張驚駭無比的臉。
郝生意和小瘌痢沒死,蘇微雲和金開甲自然也不會有事。
金開甲已從另外一側走了過來,冷冷看着衆人,那眼神好像是常年狩殺白狼的老道獵人。
“卜戰,你是不是想和我一戰?”
卜戰手裡拿着的旱菸杆抖了一抖,掉下許多火灰。
嗒,嗒,嚕......
一陣響動又作,溫良玉這回看得明白,那是後院的一條四尺約深的水溝中發出的動靜。
一個人影忽然從其中衝起,落地之後,不斷拍打着自己周身的灰塵,笑嘻嘻地道:“沒想到還有人會將這破客棧比作阿房宮!”
溫良玉瞧見這人就是蘇微雲,不由頓時驚住,勉強笑了兩聲:“無論是阿房宮,還是破客棧,燒掉之後本也是一樣的,不是麼?”
蘇微雲緩緩走來,道:“不錯。這就好像是人一樣,活着時雖千差萬別,非常不同,但死了後卻都差不多了。”
溫良玉握着扇子的手有些發白。
他沒想到他設計好的火箭圍剿竟不但沒能殺死蘇微雲和金開甲,就連客棧的夥計都沒受半點傷。
郝生意笑道:“他們有四個人,我們也有四個人。正好一人一個,誰也不虧着誰!”
他剛剛說完這句話,人已出現在了柳金蓮身前。
他的身法竟似毫無痕跡,瞬息無影一般!
咔嚓!
一柄菜刀突然砍在了柳金蓮的脖子上,刀落,人頭也落!
柳金蓮甚至連一招都沒能防住!
直到柳金蓮的人頭已經落地,四周的羣狼人才堪堪反應過來,一齊圍攻向郝生意。
這個時候,郝生意早已混入人堆,大肆殺戮起來!
也就趁着一羣狼人又驚又懼之時,蘇微雲、金開甲和那個奇怪的小瘌痢也搶入了人堆。
金開甲將大斧既以劈砍,又當作盾牌來用,殺進狼人包圍之中,竟無人能擋住他一斧!
而小瘌痢隨手抄着一根板凳,將之用作棍棒揮舞,舞得虎虎生風,清出了一個大圈子。
他的武功居然也很高,絲毫不在金開甲之下!
而蘇微雲則打翻一匹君子狼,隨手搶到了一柄劍。
君子狼們總是覺得君子最不能缺少的就是兩樣東西,一樣是扇子,另外一樣就是劍。
劍如電出!
唰、唰、唰!
連續三劍刺出,蘇微雲以手中之劍連續刺中了三匹君子狼的咽喉要害,俱是一擊斃命!
而刺完三劍之後,蘇微雲眼神中卻還流露着說不出的憐憫之色,彷彿在爲他們而嘆息,感到悲傷。
奪命十三劍的第八式,地獄奪命!
這一劍本是毫無殺氣的,也正是奪命十三劍的靈機所在!
蘇微雲一直爲奪命十三劍的心魔所擾,但經過他慢慢調理,尤其是領悟百花錯拳將武學境界更推進一層之後,已可使用這一式而不傷自身。
山風靜靜地吹過。
狼山上,青松傲立,卻染滿了鮮血。
狼人們,無論是什麼狼,吃人狼、君子狼,全都如同割草刈麥一般地倒下。那如同煉獄當中走出的四位煞神出手,幾乎沒有人能在他們手下撐過一個回合!
山中一場大火過後,迎來的不是結束。
而是無盡的殺戮,不停地流血!
“呼......呼!”
大雷神金開甲喘着氣,縱然以他的體力,在經歷這番大戰之後,也有些吃不消。
然而作爲交換的是,在他的腳下,橫七豎八地倒着幾具屍體,十多把刀劍,數不清的箭矢,屍體和箭矢都已被大斧劈開,模狀非常悽慘。
其中隱隱約約還見得到一根斷成好幾截的旱菸杆。
金開甲四顧遍野,視線所及,已沒有狼人能再站立起來,他才笑了一聲,說道:“我殺了不多不少。正好四十匹狼!”
他說完這句話之時,山上的大風終於真正地停下。
飛灰不起,火屑不飛,青松也沒再搖擺。
郝生意笑着道:“大雷神還是一如既往,殺氣太重,我就只殺了三十二匹。你呢?好兒子。”
小瘌痢啐了一口,道:“誰是你兒子!我戾氣又不重,不過殺了三九之數!”
三九二十七,這人雖說自己戾氣不重,殺了二十七個狼人,但死在他手下的卻都無一不是面色驚駭恐懼,痛苦莫名,像是經歷了什麼非人的遭遇。
先前說要“吃人”的法師斗笠被揭下,面容血肉模糊,右邊還缺了一隻耳朵,根本看不清是什麼長相了。
另一邊,被燒燬的客棧門前。
蘇微雲將奪來的長劍丟棄在旁,拂了拂手,才緩緩開口。
“我總共出了七十二劍,殺了四十八匹狼,如果算上溫良玉,便是四十九匹。”
小瘌痢看向他的神色突然有些敬畏起來,喃喃道:“他的殺心竟比金開甲還重,看來我以後得離這個人遠點。”
郝生意微笑道:“他練的就是殺人的劍法,自然殺起來便收不住手!”
看起來,這個神秘的客棧老闆竟似乎也知道蘇微雲所練的乃是奪命十三劍法。
郝生意說着,又從地上拾起一把扇子,將扇子打開,扇面上正正方方寫着八個字:“淳淳君子,溫文如玉。”
他感嘆道:“可惜了,溫良玉本不失爲一代梟雄的。”
郝生意右手還拿着那把菜刀,是用另一隻左手握着扇子的。
他的左手上與常人相異,竟生了七根手指!
看見他的手,蘇微雲忽然像是鬆了口氣,道:“你果然就是柳長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