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海,無名小島。
這裡本是人跡罕至的一座島,連漁夫都少有知道此間地界。
但是小島之上,卻開放着百種花卉,千類草木,羣芳吐豔,香氣馥郁。
清晨的時候,有白霧蒸騰,朦朧如同世外仙境;夜晚之時,又有皓月當空,清輝照耀,恬靜而美好。
蘇微雲已從夜晚呆到了清晨。
他不在百花叢中,而在一片玉樓畫閣之中。
小島之上,居然也有層層精緻的閣樓,鱗次櫛比,有的雄偉高闊,有的獨具匠心,有的巧妙玲瓏,重重深深,排列完整,簡直不遜色於人間皇宮紫禁城。
雕樑畫棟,飛閣流丹,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縱然不如當初秦始皇修建的阿房宮,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阿房宮已被燒掉。
小島上卻有人居住,人還不少。
有廚師、有詩人、有畫手、有賭徒、有美人、有才子、有車伕,有船長,甚至還有一位公主。
這些人當然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他們的武功都很不低。
這個神秘而美麗的地方包羅萬象,應有盡有,竟然好似將奢侈和優雅,高傲和清淡,喧鬧和寧靜,繁華和自然全都融爲一體,合而爲一。
世上很可能只有這麼一個地方是這樣子的,很可能再也找不出其它的來。
這座小島簡直活生生就是一個世外桃源。
但蘇微雲不是迷路誤入的,他是被其中一個認得他的人引路,纔來到這裡的。
——世外桃源裡面怎麼會有人認得他?
·········
路,彎彎曲曲的小路。
路面由青石階梯砌成,兩旁栽種着各類花草,搭配有致,修剪精美。
外面明明是珍樓寶屋,碧瓦朱檐,可是越往裡面走,反而變得樸素安靜,返璞歸真。
蘇微雲前面還走着一個人。
這個認得蘇微雲的人自稱是一匹樂狼,“安居樂業”的‘樂’。
蘇微雲恍然覺得這個稱謂有些耳熟,似曾相識。
不等他想起,樂狼已經開口向他解釋:“我們以前叫作嬉狼,嬉戲打鬧的嬉,可是經過島主的教誨,我們已經深刻地認識到我們以前的錯誤,轉而心存積極,念頭通達,我們現在都很安居樂業,所以就都改了個名字了。”
聽他一說,蘇微雲便立刻記了起來,這是當初在狼山的那羣年輕人。
他們曾深陷於麻草和太陽神教而不可自拔,後來蘇微雲嘗試解救他們,最後是被龍鬚大人“送”走了。
他們原來來到了這裡生活。
兩人一路走着,途中又遇見很多人,這匹樂狼都很熱情地和他們打着招呼,然後繼續向前走。
蘇微雲問道:“你們的島主是否就是‘龍鬚大人’?”
樂狼卻搖搖頭,道:“早在幾年前,島主就不叫龍鬚大人了。他本來連島主都不願意讓我們叫的,他讓我們叫他小老頭。”
“小老頭?”
樂狼眼中露出十分十的尊敬之色,道:“我們當着他的面叫他小老頭,可是背地裡還是尊稱他爲島主大人。”
這種事情實在很罕見,通常來說,人們都是當面示好,而在背地裡說人壞話,貶低他人。可在這些人身上卻恰恰反了過來。
蘇微雲略一思索,忽然問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們當着他的面,敢叫他小老頭嗎?”
蘇微雲在狼山上見過小老頭一回,他對於那次相見,仍記憶猶新。
那一回小老頭跟着柳長街上山來,穿着普普通通,打扮土裡土氣,說話文縐縐的,可自有一番威嚴在身上,絕不敢教人小覷低估。
他一出手,也是驚天動地,挫石成灰;隨隨便便送出一本武學秘籍,就是傳說中的少林至寶《易筋經》,隨隨便便出來三個手下,也是功力不俗,會的都是失傳已久的絕技。
這麼一個人,誰敢當着面叫他小老頭?
樂狼卻很自然地回答道:“對啊,我們就是當面叫他小老頭的。他看上去很親切和藹,我們爲什麼不敢呢?”
他對於蘇微雲會提出這個問題感到有些奇怪。
因爲小老頭本是受蘇微雲邀請來的,在他看來,蘇微雲應該比他們更瞭解小老頭纔對。
而蘇微雲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小老頭必然也已到了神人境界了。
······
花徑。
花徑的盡頭還是花,一個人揹着雙手,站在五色繽紛的花叢中,圓圓的臉使他看起來十分和藹,他的臉上也帶着很和藹的笑容。
若不是他身上穿的衣服質地極好,一塵不染,說不定會有人將他認作一個花匠的。
這與蘇微雲初見他時的模樣差不了太多,但氣質卻很不一樣了。
“龍鬚大人?”
蘇微雲開口試探着詢問。
那匹樂狼到了這裡,深深地鞠了一躬,隨後便面帶崇敬地退出去了。
“我早已不是什麼龍鬚了,我現在就是一個普通的小老頭而已。”
他看向樂狼和蘇微雲的目光都是一樣的,充滿着溫和的笑意。
除此之外,別無其它神色,就連那種獨一無二的智慧之光都隱去無蹤。
蘇微雲道:“若真是普通的小老頭,怎會住在這種人間仙境?”
小老頭笑道:“都是宮九那孩子胡亂倒騰的,他總把外面的稀奇貨帶回來。孩子大了,我管也管不住。”
他以往說話,都是文采飛揚,時時引經據典,現在說的話卻像是一個沒讀過幾年書的闊綽家主。
蘇微雲仔細地看了他半天,良久過後,才說道:“想不到你的變化如此之大。”
小老頭道:“十多年不見你,你的變化也不小。唉.......世事真是難說,當初宮九一直要報仇,卻始終找不到你。”
蘇微雲大笑道:“哈哈哈哈哈,難道他還真的要報當年的‘擲履之仇’?”
小老頭道:“我知道,那不過是你與小孩子開的一個玩笑罷了。”
蘇微雲道:“想不到這個玩笑有這麼好笑,讓他笑了足足十年。”
小老頭嘆息道:“有的玩笑,雖是你無心而爲,可別人卻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
蘇微雲故意拍拍胸脯,慶幸地道:“幸好我沒先遇見他,否則可麻煩大了。那就勞煩島主大人遣船一艘,速速送我離開吧。”
小老頭微笑道:“好不容易來了,何必着急要走呢?”
蘇微雲道:“總之都是要走,晚走不如早走。”
沙、沙、沙。
三聲輕響。
小老頭突然不動聲色地挪動了三步,他的布鞋踩在地面,給人一種極爲踏實的感覺。
他的手裡還拿着花剪,但卻不像是一位花匠了,而像是一位花中帝王。
蘇微雲在霍然之間發現,小老頭踏出這三步之後,這花徑上的花草竟隱隱全都圍繞着他,羣芳吐豔,衆星拱月,彷彿是在向他朝拜一般。
花與草,一條青石小路,加上眼前這個和藹微笑的小老頭,竟是在不經意間構成了一種奇異的陣法。
蘇微雲只覺四面好像都是花,層層遮遮,掩住方向,他想走也沒辦法走得動了。
但他的神情還是依然很淡定:“想不到你遠避中原十年,又創出了一門花陣。”
小老頭聽到“遠避十年”之詞,眼中異色一閃而過,不過轉即便恢復常態。
他只微微一笑,作了個“請”的手勢,說道:“那便請你破解此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