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席那邊響起一陣陰冷而尖銳的笑聲,說是笑聲,其實比哭聲還難聽,好似某種堅硬之物在粗糙的金屬表面上不斷摩擦,聞之讓人汗毛倒豎,說不出得厭惡。
那笑聲之後,一聲悶哼傳來,一股血箭噴射而出,灑在道場地面的青石板上,山嵐家族其中的一位被天哭星的袖劍割斷咽喉,“啪”的一下,倒地死去。
又是一道同樣的笑聲響起,“桀桀……桀桀……”如夜梟啼鳴,又如冤鬼哭泣……
單就這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聲響,“天哭星”之中的這個“哭”字,着實貼切。
天哭星似乎非常享受殺人帶來的樂趣,大笑之後,來到山嵐家大長老山嵐一雄身後,一把揪住他的頭髮,將他的一顆頭顱向後掰去,露出咽喉,它擡起裝有袖劍的那條手臂,伸出舌頭,在劍刃上一舔,道:“輪到你了。”
“等等!”一聲冷喝響起,天哭星循聲看去,正是半躺在地的藤原麗香發出的,於是鬆開山嵐一雄的頭髮,道:“怎麼,你想活命?求我放過你?”
“是你?!”藤原麗香原本蒼白的面頰突然浮起一抹血色,一字一字地厲聲道:“是你!你的笑聲,我記得!”
“哦?”天哭星看着她,冷笑道。
“果然是你!我的父親就是被你殺害的!”藤原麗香的聲音冷到了極點,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的笑聲,在你的袖劍從我父親的胸口抽出後發出的笑聲!”
“你就是那個小賤人?”天哭星陰笑道:“還有你身後的鬼冢神藏,桀桀,鬼冢神藏大師,多年不見了,你且稍安勿躁,等我先幹掉這些人,最後再來和你算一算當年那一劍的賬!”
顧小石一直在嘗試掙脫“禁魂之術”的束縛,在場衆人之中,唯獨他擅長精神力,也是最有希望成功的人。他能明顯感覺到,司命長老的念力如同一根根看不見的細若髮絲的繩索,纏住了人體支配行動的那一部分大腦,只是那些細繩實在太過緊密,又與自己的精神力格格不入,他不敢全力以赴,須知大腦最是脆弱,兩股完全不同的精神力之間的劇烈碰撞,非常容易造成嚴重的後果,比如癱瘓,又比如植物人。
倘若在察覺到司命長老的行動之前率先使出“般若金剛明咒”,顧小石不知道能否抵擋得住,但至少可以一試,此刻說什麼也沒用,已然遲了。他不再說話,默默呆在原地,使盡全身解數,想要找到最正確的方法,一根細繩被解開,又以“禮讚”消融化解,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十根……
不是沒有效果,只是,如這般一根一根,需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悉數化解?他需要時間,但此刻卻沒有!
顧小石緊閉着雙目,正全力調整着自己的精神力,可他仍能聽到旁人的對話,他知道藤原麗香父母的事,那一年,學姐的父母帶着年幼的麗香出走,被魔族截殺,雙雙殞命,時至今日,學姐都在尋找仇人,此刻真兇現身,原來是死在天哭星手中。
“我一定要殺死你!”藤原麗香看着天哭星,道:“我以我的生命發誓!”
“殺死我?”天哭星又是一陣毛骨悚然的大笑,接着朝藤原麗香那邊慢慢走去,邊走邊說道:“你們中了長老的‘禁魂之術’,連身子都動不了,要如何殺死我?就憑你的眼神嗎?”
如果眼神真地可以殺人,此刻天哭星已經死過一次了,它並未發現,在經過笠谷家族三人時,有一道冰冷而充滿恨意的眼神,正是來自笠谷結衣。藤原浩二的死,是笠谷結衣永遠的心結,一直無法解開,也不曾淡去,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因此而活着,她只知道,她要天哭星的命,必須要!
笠谷結衣無法動彈,即便可以,她也不是天哭星的對手,但那又如何?大不了賠上一條命,如果這世上真有陰間,只盼來日化作厲鬼,向它索命!
“快些,再快些!”顧小石不斷催促着自己,“禁魂之術”的束縛已經解除了三分之一,但這不夠,遠遠不夠,沒有時間了!感覺到天哭星離藤原麗香越來越近,他心中焦慮萬分,只怕天哭星會突然痛下毒手,身旁的學姐焉有命在?
天哭星來到藤原麗香身旁,慢慢蹲下身子,伸出手來擡起她的下顎,仔細端詳片刻,道:“小賤人生得倒還標緻,細皮嫩肉,只是冷了些。”它毫不在意藤原麗香那怨毒的眼神,又看向一旁默默無語,雙目緊閉的鬼冢神藏,道:“老頭,你說,我是先殺你,還是先殺她呢?”
鬼冢神藏那張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
“不回答?你也會怕?桀桀……”天哭星發出一陣噁心的笑聲,道:“當年的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麼?老了?不中用了?”
鬼冢神藏還是沒有任何反應,更別說回答了。
“也罷,這個小女娃是你的徒弟吧?”天哭星揚了揚手臂上的袖劍,道:“那就先殺了你的徒弟,再殺你!”
顧小石几近瘋狂,他了解藤原麗香,長久以來,學姐的夙願終於了卻,她並不怕死,只是無法戰鬥,無法反抗,就這麼被殺死,連一絲一毫的掙扎也做不到,她心中該是何等不甘?
恨啊!恨自己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被魔族殺死,不,不止是她,鬼冢神藏、笠谷結衣、竹子、真吾……還有其他人,包括自己,在場所有人都會這樣死去,帶着不甘,帶着屈辱,死去……
“小女娃,你自己說,你想怎麼死?”天哭星擡起袖劍,冰冷的劍脊緊貼着藤原麗香的臉頰,慢慢向下,直至咽喉,又道:“是割斷你細長的脖子?還是一劍刺穿你的心房?”
顧小石用他所知道的最惡毒最下流的髒話,在心中將天哭星罵了一遍,又將在場的魔族罵了一遍,恨不得給自己兩記大耳光,可他卻連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
“還是不肯開口?也罷,不必在你們身上浪費時間了,”天哭星道:“還有其他人等着我去殺,我最喜歡看到他們臨死前那種絕望的眼神,可惜,看不到你的了。”
天哭星站起身來,轉到藤原麗香身後,輕輕按住她的頭部,將袖劍架在她那細嫩的脖子上,下一刻……
天哭星位列十顆天星之一,乃是東方魔族中的頂尖高手,那種對危機的感應遠遠高於其它族人,比如此刻……
天哭星猛然回頭,卻見到一雙渾濁的眼眸,不知什麼時候,鬼冢神藏的雙眼已然睜開,正看着自己。強烈的危機感傳來,天哭星下意識做出了反應,向一旁跳開。
天哭星在十顆天星中排名第九,戰力不算最強,但單以速度而論,至少可以擠進前五!這一跳,當真迅捷無比,瞬間便能跳至數米開外,只可惜,它仍是晚了半拍……
一道刀光閃過,天哭星跳到數米開外站定,它正在確認那道刀光是否命中自己,突覺一陣劇痛傳來,低頭一看,褲管破損,自髖部延伸到膝蓋,大腿外側一條一尺多長的傷口,鮮血不住向外流出。
“啊!”天哭星大叫道:“你!?怎麼可能?”
你,指的是鬼冢神藏;怎麼可能,指的是什麼?鬼冢神藏怎麼可能出手?他如何能夠出手?
在場的所有獵魔人全都被偷襲在先,中了司命長老的“禁魂之術”,鬼冢神藏也不例外。所以,沒人能夠動彈,就算是劍道宗師,就算是A級獵魔人,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中招,其後果同樣如此,這一點毋庸置疑。
那……爲何?
鬼冢神藏單手倒握***,刀尖觸地,以刀身支撐着自己,緩緩站了起來,他的動作很慢,也很吃力。
天哭星茫然地看向司命長老,想要尋求答案,卻見司命長老同樣吃驚地看着鬼冢神藏,擡起手臂,指着他道:“你……你竟然……自毀識海,衝破‘禁魂之術’的禁錮……”
“自毀識海,衝破禁錮?”天哭星重複道:“長老,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只求殺你,不要命了。”司命長老道:“你暫且退後,他識海已破,支撐不了片刻時間。”
天哭星點點頭,再次後退數米,朝鬼冢神藏看去,只見那張原本蒼白而枯槁的老臉,於左右臉頰上有着兩團極不正常的紅暈,如醉酒一般,殷紅如血,再看他的雙耳、鼻孔和嘴角,均有細細的血絲流下,面容可怖。
鬼冢神藏回頭看向藤原麗香和忠師兄,道:“從即刻起,阿忠接任‘四象真一流’掌門……”
“老師……”忠師兄和藤原麗香同聲道。
“無須多言!”鬼冢神藏的臉色突然緩和下來,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兩位弟子,又擡起另一隻手臂,逐一撫摸了二人的頭頂,道:“仔細看着,這是老師最後一次傳授你們劍道了……”
言罷,目光直視司命長老,吃力地邁着步子,朝場中走去。
“你不就此等死,意欲何爲?”司命長老喝道。
“殺你!”鬼冢神藏走出幾步,急促地喘着粗氣,道。
“殺我?”司命長老哈哈大笑,道:“你中了我的‘禁魂之術’在前,自毀識海在後,此刻已是風中殘燭,隨時可能昏厥死去,如何殺我?”
“那也要殺你!”鬼冢神藏繼續前行幾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