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日暖催人起, 輕風拂面醉風情。這兩句話,恰恰符合柳薇薇近來的心情。
將軍日日歸家,開始她還有些驚訝。細細觀察並無反常之處, 她才放下心來。
每當夜幕降臨的燈光中, 看到他換上布衣褪去凌冽, 耐心的陪着小麥玩耍吃飯, 如同這寧遠郡的尋常人家。這種感覺, 似乎是夫君外出拼搏,妻子操持家務,晨間傍晚天天得見, 她的心裡別提多甜美了。
家務除了日常飯食,並無其它, 輕省得很。
小麥纏上了做客的項公子。成日裡, 要麼聽他講天南海北的故事, 要麼靜悄悄蹲在二位大夫身邊看着他們製藥。因爲研製祛病強身藥丸,二位大夫進來都是單獨用飯, 讓多喜多福送過去即可。
早起梳妝,傍晚霓裳,她只要守着將軍就心滿意足。除了不切實際的名分,這不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嗎?
聽着街上馬蹄聲噠噠響起,她趕忙從後院走來, 落日餘暉裡看見顧之時邁進大門。
進到院裡他停下腳步, 和老管家在說着什麼。等柳薇薇走近, 管家已經出門。
顧之時看她走進, 邊走邊說:“你去給小麥收拾幾件衣服, 晚飯過後我帶她去軍營。”
柳薇薇面上有些驚訝,心裡卻是瞬間明白, 恐怕將軍又要出去巡守邊關。而每次巡守,他都會將小麥送到軍師方銘家。這次帶去軍營,多數也是要送到方家。
她臉上關切的問道:“今夜便走嗎?小麥還小,軍營肅穆,會不會被嚇到?”
說話間,已經走到去往東廂房的岔口,顧之時跟她擺擺手,說道:“沒關係,我的女兒膽子大。且收拾去吧。”
說完,轉身去了東廂房。
柳薇薇往主院走,一時有些失落,沒想到日日相見的甜蜜這麼快就結束。
小麥是將軍的心頭肉。小姑娘幼時她親手照顧,僅僅因爲一次生病,半夜出現高熱驚厥,這麼多年任她怎麼盡心,將軍仍然不信任她。但是哪有孩子不生病的呢?
又一想,將軍巡守乃是常事,孩子不在身邊,她還落得清閒。
吃過晚飯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項禾和程泉便來到主院。
剛進屋內,小麥就從高背椅子上跳下來,跑到項禾跟前,驚喜的問:“項哥哥和程哥哥,也要一起去爹爹軍營嗎?”項禾點頭,問道:“將軍,我們準備好了,幾時出發?”
顧之時說:“稍等,管家來了便走。”
他們二人去軍營要診治疾病,各自手裡拿着藥箱也是應該。柳薇薇看着他們身上揹着行囊,心想:軍中疫症應該已經痊癒,二位神醫很快將離開。可惜一直想讓他們幫她看看脈象,調理一下身體,看來是沒機會了。
說話間,老管家進來,稟告馬車已經備好。顧之時點頭,抱起小麥,拎着她鼓鼓囊囊的包裹,邁步出門。
在顧宅不長不短也住了半個多月,項禾看着柳薇薇,說道:“這段時日,多謝柳夫人的關照。”
柳薇薇回禮,稱應該的。
項禾程泉也沒停留,隨後跟上。
柳薇薇送到門口,項禾坐在馬車裡,從窗戶裡看她依依不捨的望着顧之時。可惜了,顧之時在另一側的窗邊,正殷殷叮囑坐在那側的小麥,乖乖乘車不許玩鬧,很快就到一個有趣的地方。
而小麥則是努力坐得端莊些,圓圓眼睛看着項禾笑得彎彎的,歪着腦袋興奮的說:“項哥哥,軍營可大了,可好玩呦,去了我帶你找好玩的東西,不然你會迷路噠。”
寒風乍起,程泉凍得一哆嗦,項禾趕忙掩好窗簾。
馬車緩緩啓動。
小麥老實的坐了一小會兒,等車行駛的穩當,她順着軟座呲溜滑到馬車的中間。
項禾以爲她沒坐穩摔倒了,連忙彎腰去接。沒想到這小胖丫頭手腳並用,像個小狗一樣,嗖嗖兩下,順着項禾伸過來的胳膊爬到她懷裡。
小麥摟着項禾的脖子,窩在她懷裡,悄悄的說:“項哥哥,我好喜歡你呦。”
突然收到一個表白,雖然是小孩子,項禾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用胳膊顛了顛小麥,紅着臉說:“那你也不該亂動,動來動去萬一磕到怎麼辦?”
小麥可憐巴巴的撒嬌道:“人家想離你近點嘛……”
項禾抱穩她,抽出一隻手點點她的小腦袋,笑着說道:“抱着你,夠近了嗎?”
“嗯嗯,”她點點頭,嘟囔道:“項哥哥,我把藏起來的寶貝都給你,你以後一直陪我,好不好?”
被一個小娃娃依賴,項禾心頭一下子就軟軟的。明知道很快就要分開,此刻卻不忍心在說出拒絕的話。
她把小麥往懷裡帶了帶,讓她半臥在臂彎裡,抓住她胖團團的小手兒,問道:“你都有什麼寶貝呀?”
小麥放軟小胖腰,實實在在靠着項禾,仰着小腦袋,一樣一樣數給給她聽,從小木馬到小木劍,從燈籠到小朱釵……搖搖晃晃的馬車裡,沒一會兒她就睡着了。
顧之時騎馬,慢悠悠的跟在車旁。耳邊傳來車內偶爾傳來女兒軟軟糯糯的童言,及項禾哄她的軟語。藉着月色清亮,他心情好極了。
項禾抱着胖丫頭,小小的軟軟的。
她當然能看出她對自己的喜歡依賴和亮晶晶眼睛裡小小的不安。不知道怎麼,突然想起幼時自己也曾這樣,纏着偶爾來看自己的父母。
想着想着她就笑了,小麥衆人疼愛,顧將軍的掌上明珠,柳夫人的精心呵護,怎麼會有不安呢?也許就是一陣子新鮮,把自己當成她的小夥伴,一旦離開,過幾天她也就忘了。
車緩緩來到營地,直接行駛到顧之時的將軍府前。
程泉跳下馬車,挑開簾子,項禾用披風將小姑娘裹得嚴嚴實實抱下車。
顧之時走過來,想要接過女兒。項禾對他搖搖頭,他笑了笑,說句有勞。
項禾報以微笑,小姑娘睡得香甜,抱着也不沉。
她邁步跟着進到院內,正屋廳堂燈火通明。顧之時小聲說道:“抱到東屋吧。”
屋內陳設一點沒變,依然素且淨。
安頓好小麥,項禾來到廳堂,見程泉在鼓搗帶來的那些藥,顧之時站在一旁看着,時不時的問上一句。
“今夜要去看診嗎?”她向二人問道。
“嗯,”顧之時看向她,“今夜一次,明早一次,中毒最深的百餘人若無事,便全好了。”
說話間,程泉整理好藥品,說:“走吧。”
項禾邁步,也要跟着出門。
顧之時伸手攔住她,說道:“請留步。”
程泉站住,回過神,見他和想和說話,而項禾擡頭,疑惑的看着他。
顧之時摸了摸下巴,皺着眉頭說道:“我和程小大夫同去,你留下幫我照看一下小麥,可好?孩子一個人在家,半夜醒了沒有人陪,她會害怕,我也不放心。”
說的合情合理,項禾看向程泉,有些擔心。程泉愣愣瞅着她,無所謂的樣子。
她只好問道:“那麼多人,你一個人行嗎?”
程泉才反應過來,原來師姐是擔心他。他點點頭,說:“不是我自己,還有王軍醫、趙軍醫他們,放心吧。”
“放心吧,我會照顧程小大夫。”顧之時在一旁說道。
項禾點頭,看着二人出門。
臨到門口,顧之時站住,回頭說:“你不是想要卿興草嗎?軍醫長那裡有半棵,明日我要過來,算是給你們的謝禮,怎麼樣?”
“卿興草?”門裡門外項禾程泉二人同時驚訝問道。
項禾往外走幾步,來到他跟前,驚喜的問:“真的嗎?”
顧之時點點頭,笑着說:“跟你們的幫助相比,謝禮輕了,不過也是一份心意。”
項禾開心的說:“不輕不輕,真是太好了!”
程泉更是顧不上平日的拘禮,拉着顧之時便往外走,邊走邊說:“顧將軍,快些,我們快些去醫官那邊。是不是一會兒就能看見?”
看着二人上車走遠,項禾高興的栓上大門,走到廳內關上屋門,來到東屋,簡單洗漱和衣臥在牀邊。想着明日拿到卿興草,若軍中病患無事便可準備啓程,真是一件極其開心的事兒。
似乎察覺有人在身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胖丫頭蠕動着滾到項禾身邊,左扭右扭的鑽進她的懷裡,哼哼唧唧好一陣兒總算安靜繼續睡下。
第二日清晨,項禾練完一套拳法,陽光剛剛照到院牆上,大門外就傳來陣陣清脆的敲門聲。
打開門,是顧之時的親衛送來早飯,並告訴她,白天將軍和程泉不會回來,讓她好好照看小麥。
項禾端着飯食進屋,就看到小麥迷迷瞪瞪的光着小腳丫,頂着一頭亂蓬蓬的頭髮,正要下地。她快步走到牀邊,扶住小丫頭。
小丫頭一見她,齜牙咧嘴的笑開了花。開心的說:“項哥哥早哦,你還在,真好。”
項禾用被子裹住她,讓她坐下,輕聲說:“乖乖坐好。一會兒洗漱之後,咱們就可以吃飯,今天在家你要乖,好不好?”
小麥甜甜的點頭,看着項禾幫她洗漱穿衣,有點擔心的問:“哥哥,你會梳漂亮的頭髮嗎?我還有亮晶晶的小朱釵要戴。”
項禾點點頭,安慰她說:“沒問題,保證給你梳個美美的小辮。”
二人嘻嘻鬧鬧的吃過飯。小麥神秘的讓項禾閉眼睛,不一會兒又讓她睜開眼睛。
項禾一看,她胖乎乎的小手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一把鑰匙。
看到項禾驚訝,小麥眨着大眼睛驕傲的說道:“這是爹爹書房的鑰匙。哥哥你快幫我開門,我要去拿我的小木馬。”
項禾看了看,問她:“書房既然鎖着,就是不讓隨便進。你偷偷進去,不怕捱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