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之時用拳頭抵着嘴邊咳嗽邊笑, 看她還在瞪他,說道:“我睡西屋,西屋有個塌, 就是小了點。”
心裡明白他不會怎樣, 雖然在京城的時候, 他是那樣荒誕不經。
跟他來到主屋, 項禾還是有些懊惱。推開東屋, 暖意撲面而來。她抱着小麥來到炕邊,想放下孩子,可是小麥摟着她不放手。
顧之時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不知所措, 指着炕上鋪好的被褥,說:“先上炕, 把她放到被窩裡, 暖和了, 她就放手了。”
項禾雙腳踢鞋,側身上炕。腳底下頓時暖呼呼的。把小麥放到被窩裡, 果然她的手很快鬆開,不過還是攥着項禾的一個手指,讓她離開不得。
顧之時端來一盆溫水,拿出一塊乾淨的軟葛布,看着她, 溫和的說:“你幫我給孩子擦擦。在被窩裡, 省得她受寒。”說着遞給她擰乾的軟葛布巾。
項禾輕拍着小麥, 讓她睡得安穩些。抽出被她握着的手指, 在被窩裡把厚重的外衣脫了下來。接過布巾, 順着脖子小手小腳輕輕擦拭一遍,然後遞給他。
顧之時又洗了一遍, 遞給她。
項禾不解的說:“擦完了。”
“是給你的,”他看着她,神色自然的說:“小孩子也不髒,你將就一下擦擦臉,西北風沙大。”
莫名有些尷尬,也有一絲溫暖。接過布巾,細細的擦完臉和手,又還給他。
接過來放到盆裡,顧之時一手抄起水盆出門,邊走邊把燈燭吹滅,只留一盞牀頭小燈,屋內頓時幽幽暗暗。來到門口,他細心將門關好,末了還對她點點頭,示意她安心休息。
燈光昏暗,演武場上一番打鬥着實耗費體力,項禾有些疲累。顧之時出去之後,看着小麥睡得香甜,她也鋪開被子,躺下來歇息。
夜深人靜,外面依舊有聲音。一會兒院子裡傳來嘩啦的潑水聲,一會兒又隱隱約約傳來西廂房的開門關門聲,斷斷續續響了好一陣子,直到她迷迷糊糊將要睡着,彷彿才停下。
屋內溫暖如春,終於一夜好眠。
清晨醒來,被窩裡還是熱乎乎的,閉着眼睛在被窩裡翻了翻身,項禾還捨不得起牀。
“項哥哥,你醒了嗎?”軟綿綿的童音傳進耳朵。
“嗯…”她拉長聲音回答,睜開眼睛就看到小麥在另一個被窩裡藏着,只露出亂蓬蓬的小腦袋,瞪着眼睛看她,軟乎乎的小臉蛋泛着粉色,讓人特別想掐一把。
她忍住作惡的衝動,笑着問她:“要起來嗎?我幫你穿衣服。”
“嗯,謝謝你呦。”小麥點點頭,說道。
項禾伸個懶腰,三兩下穿好衣服。坐在小姑娘身旁,把衣服從被子下拿出來,塞進她被窩裡,趁着熱乎捂到小姑娘身上。穿好以後,讓她坐到旁邊,疊好被褥放在鬥櫃上。再拿出梳子,給小姑娘梳頭髮。
“要漂亮的呦。”小麥拿着手裡的絨花說。
“好,漂亮的。”項禾坐在她身後,慢慢捋着她亂糟糟的頭髮。
“項哥哥,你餓嗎?”小麥問。
“你餓了呀?一會兒洗完臉,看看早飯有沒有送過來,沒有的話,我給你做好吃,好不好?”項禾以爲她餓了,一邊讓她側身梳另一側,一邊安慰她說。
“不是的,爹爹已經敲過兩遍門了。”小麥轉過頭,眉眼彎彎狡黠的像一隻小狐狸,雙手捂嘴說:“我都假裝沒聽見,嘻嘻……”
項禾頓時有些臉紅,原來人家已經叫過兩次,自己睡得太香都沒聽見,真是尷尬。乾笑兩聲,給小麥帶好兩朵絨花,二人下地穿鞋,開門而出。
打開門,陽光跳進眼裡,果然已經日上三竿。顧之時正坐在廳堂的方桌旁,自顧自的看着一本書。
二人出來,項禾有些臉紅,畢竟賴牀被抓包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他搖頭輕笑收起書,指了指牆角的木桶,說道:“那裡有熱水,快點洗漱,一會兒飯菜就該涼了。”說完,走到小麥跟前,說:“來,爹爹給你洗臉。”
一個水盆放在荷葉細腿木架上,小麥乖乖的站在旁邊,說:“別弄溼我的頭髮好不好呀,爹爹?”
顧之時點點她的鼻子,算是答應。
項禾撲棱兩下水,擦乾臉以後,問道:“程泉還沒醒嗎?”
“去叫了兩次,沒有迴應,還在睡吧。”他邊給女兒擦臉邊說,“這裡的酒烈,估計還在醉着呢。”
想想也是,昨天都喝斷片了,那就讓他接着睡吧。
三人安安靜靜的吃過早飯,顧之時把小麥的木馬拎出來,讓她在院子裡玩兒。
看他也不着急出門,項禾琢磨着,問問他卿興草的事兒。她一提起,顧之時說道:“昨天晚宴之前已經給程泉了,就裝在一個黃楊木的小盒子裡。”
項禾一愣,接着笑逐顏開道謝,抱拳對他說:“真是太好了,謝將軍慷慨。等師弟醒了,趁着天氣晴朗,我們這幾日便可以回京了。”
顧之時笑着說:“好。需要準備馬還是馬車?”
項禾回答道:“馬車吧,程泉還沒有學會騎馬。”
顧之時點點頭。
日頭逐漸升高,程泉還沒有動靜。項禾有些擔心,她走到廂房門前,敲門沒人答應。
想了想,她推門而入。
進屋一看,不由得大驚失色,只見程泉脣色發紫,呼吸急促的斜躺在矮桌桌角。
噌一下竄上炕,她拍怕程泉的臉,大聲呼喊:“程泉!程泉!能聽見嗎?”
程泉除了神色痛苦外,毫無反應。
須臾,顧之時也進到屋內。看到這樣情景,也有些驚訝。
項禾抓起程泉手腕,粗略摸了摸脈相。
脈搏躁動剛勁有力,不像中毒,她心裡稍微鬆了一口氣。環顧四周,糕點少了一些,應該是半夜餓了吃掉的。再就是昨天看到的那個盒子,盒蓋敞開,裡面空無一物。
程泉怎麼也叫不醒,什麼毛病她也看不出來。神色焦急,她下地就要背起小師弟往外走。
顧之時拉住她問道:“去哪?”
項禾扶着程泉,說:“去找軍醫問問。”
顧之時說:“別來回走了,就在這等着吧。”說完走出院子,一會兒門外馬蹄聲起,是侍衛給醫官送信兒去了。再回到屋裡,項禾已經把程泉放平躺好,她則是一臉焦急的在地上來回走。
他拉住她說:“彆着急,一會兒醫正就來。”順手拿起桌面上的空盒子,接着說:“有可能是誤食了卿興草。”
項禾一聽,走到他跟前,問:“你怎麼知道?”
顧之時把空盒給她,說:“昨天我纔給他的時候,就是盒子。現在盒子空了,不是他吃的,難道草藥自己跑了?”
片刻功夫,有人快步走進屋內。真是軍醫白醫正。
顧不得虛禮,白醫正徑自來到程泉身邊,一邊診脈,一邊翻看眼睛、舌苔,然後迅速寫下一個方子遞給侍衛,讓他速速去藥房取藥。又從藥箱裡取出一個藥丸,用冷水化開,灌進程泉嘴裡。
半柱向左右,程泉呼吸平緩下來,額頭不斷冒虛汗。
白醫正這纔跟項禾說:“放心吧,沒事了。”
項禾忙問道:“白醫正,他怎麼了?”
白醫正哭笑不得的說:“誤食草藥,中毒了。”
項禾一臉疑惑,他接着說道:“卿興草本是珍貴補藥,但是不能遇酒。否則就會迅速催動心脈,加速血液流動。幸虧他年輕,要是老年人,兩個時辰時辰不到,人就沒命了。”
白醫正又囑咐湯劑的服用方法,又匆匆離開。
項禾一陣後怕。到程泉跟前看了又看,恨不得揍他一頓才解恨。一個大夫,居然中毒了,真是丟人又嚇人!
顧之時一直在旁邊,小麥也乖乖的看着,白醫正離開許久項禾才發覺。
她不好意思的看着顧之時,說道:“剛纔真是多謝將軍。”往下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事情有些烏龍,說起來也有那麼一丟丟尷尬。
顧之時抱起小麥,指了指外面說:“不如去那屋坐着,讓程小大夫安靜休息。”
項禾瞅了瞅程泉,臉色呼吸都恢復正常,她把矮桌挪到遠一點位置,讓他睡覺地方更寬敞,掩好裡屋門才離開。
來到院子裡,看到魯德正在跟顧之時說話,她便沒有往跟前走。
魯德回頭看到她,哐哐兩步走過來,皺着濃黑的眉毛問道:“程小神醫怎麼病倒了呢?是不是累着了?”
項禾搖搖頭,說:“不是,只是頭一次飲酒,不適應罷了。”
魯德扭着黑眉,哈哈大笑說:“男娃長大必經之路!”
項禾也只能跟着笑。
顧之時走到項禾跟前,說道:“我有軍務要處理,拜託項公子照顧一下小麥。”
項禾點點頭。
似乎是想到什麼,他又說:“後面廚房有糧食,地窖有菜,小麥知道在哪,餓了你們也可以自己做飯吃,不必按照我們的時間。”
項禾繼續點頭。顧之時轉身和魯德離開。
日頭到正午左右,侍衛把程泉的湯劑熬好送過來。給程泉灌進去之後,下午時間看着他臉色越發紅潤,想來是沒事了。
陽光慵懶,忙碌忘記吃中午飯。大約午時末的時候,小麥揉着肚子,委屈巴巴的跟項禾說:“項哥哥,我的小肚肚咕咕叫,它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