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發痛得大叫起來。
“十指痛歸心”,司馬發雖是武林中人,但忍痛的本領跟一般人也沒有太大差異。
司馬不可已經出手。
他在唐寶牛壓斷他弟弟五指之時,已一拳擊在唐寶牛的胸腹間。
這一拳結結實實地命中。
唐寶牛像一隻蝦米似的弓了起來。
這完全合乎司馬不可的想像。
他下一步出手,便是雙拳合併,力擊而下,右膝上擡,這招“天人地”足可叫一頭大水牛胸骨碎裂而亡。
可是他雙拳才合併,對方忽然以雙手抓住他合攏的十指。
他馬上聽見指骨碎裂的聲響。
他的右膝正撞在對方的左膝上。
這一下互撞,他的右膝雖不至當時碎裂,但也站立不穩。
他下盤一浮,勁力便無法運聚,同時間,對方鬆了手,一拳把他像破傘一般打飛出丈外去!
唐寶牛在數招間打倒了司馬兄弟,憑的是勇氣,一身鋼皮鐵骨,以及運氣。
他也沒想到自己那麼快就大獲全勝。
司馬不可和司馬發倒了,只剩下這個看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沐利華似並不足畏。
沐利華冷冷的看着。
他冷冷的看着唐寶牛怎樣挫傷了司馬發、又擊倒了司馬不可,這些,都像跟他全無關係一樣。
等到唐寶牛擊倒兩人後,轉過身來,逼視他,他才笑了一笑,拍掌。
“打得好。”
“你拍手掌是不是怕我下一個要打你?”
“不是。”沐利華道:“我是爲下一場你和我的精采決戰而鼓掌。”
“既然如此,”唐寶牛無奈地聳肩道:“我不得不連你也打了。”
忽然翡翠叫道:“你要小心。”
唐寶牛回身,看見翡翠的笑容,很亮,很麗,但又媚麗入骨,登時心都酥了:“謝謝你,我會應付他的。”
翡翠粲笑着,又擔心地道:“他雖不是……真的丈夫……但在武功上,他的確是個人物。”
這次是沐利華道:“謝謝。”
唐寶牛這次有點明白什麼“真丈夫”、“好漢子”了,心中驚疑未定,沐利華向他問道:“你的三魂七魄回來了沒有?”
唐寶牛豪笑道:“你那麼瘦小,打贏你不算好漢。”
沐利華臉色變得甚是怕人。他沒有回答,只是走到一張八仙桌前,有兩張檀木椅並排着,他用手在右邊椅子拍了一拍,道:“我們坐在椅上打,誰離開椅子,便算誰輸。”
唐寶牛大聲道:“好。”
沐利華指一指右邊的椅子,讓開道:“坐。”
唐寶牛哈哈大笑,逕自找左邊那張椅子坐下去才道:“我纔不上當,那張椅子,一坐下去就……。”
(字:左口右蓬)地一聲,他所坐的椅子粉碎,他臂部撞地卻用腳一勾另一椅子,借力躍起,失聲道:“這……這是什麼掌力。”
一掌間能將一張椅子擊碎,本非難事,難在出掌的人輕描淡寫,苦無其事,而椅子保持原狀,一坐而垮,更不可思議的是沐利華只向右邊椅子出掌,倒的卻是左邊椅子。
沐利華傲然一笑道:“須彌金厲手法。”
唐寶牛怒道:“你毀了椅子,這不算,這不能作算。”
沐利華道:“你沒有椅子,便是輸了。”
唐寶牛眼睛一轉道:“這椅子你還沒坐下去,怎麼知道是你還是我的?”
沐利華冷笑道:“坐下去還不簡單!”呼地退及椅前,就要坐落,唐寶牛大喝一聲,一腳往沐利華肚子踹去!
沐利華吃了一驚,連忙一閃,唐寶牛哈哈一笑,收足反身,大屁股就往椅上坐。
可是沐利華身法如蛆附身,又閃到唐寶牛身後,雙肘齊出,撞在唐寶牛臀上,把他撞飛出去!
沐利華一面坐落,一面笑道:“你搶得過少爺我?”不料砰地一響,椅子倒了個四腳朝天,沐利華一時不備,也跌個四腳朝天。
可是他一跌即起。
唐寶牛嘻嘻一笑道:“剛纔我摔了個仰八方叉,爬起來的時候順便掃斷了這椅腳。”
沐利華的臉脹得通紅。
唐寶牛繼續道:“現在我沒有椅子坐,你也一樣坐不到,大家平手。”
沐利華尖喝一聲,一掌擊去,唐寶牛閃身避過,沐利華雖一掌擊空,但唐寶牛隻覺右頰卻似中了一擊,被打得金星直冒,熱辣辣的很不好受,心知這“須彌金厲手法”非同小可,自己若真打實鬥,未必是其所敵,忽道:“姓沐的,你有沒有種?”
沐利華怔了一怔,道:“你想怎樣?”
唐寶牛道:“只怕你不夠膽。”
沐利華怒笑道:“有什麼我不敢的!”
唐寶牛一長身,一拳擊破了宮燈,摘下一支蠟燭,揮臂如鞭,橫掃沐利華面門。
沐利華面頰青筋閃現,運勁於手,豎臂硬接,只聽一聲沉響,唐寶牛與沐利華之臂筋肉賁現,相持不下,蠟燭卻彈跳而起,隨即落了下來。
蠟燭落在兩人雙臂之間。
燭火仍然燃着。
燭焰炙在兩人臂肌上。
唐寶牛運勁橫臂推壓過去。
沐利華全力豎臂反挫回來。
燭火灼痛了他們。
唐寶牛額上全聚滿了星星點點的汗珠。
沐利華臉上的青筋像一羣青蚓亂閃。
沐利華的“須彌金厲手法”雖然強厲,但唐寶牛天生神力,沐利華一時也取之不下。
然而火焰的灼痛卻非同小可。
旁觀的人全都屏住了呼息。
這時司馬兄弟已站了起來,這兩人雖傷得不輕,但掛傷的經驗更不少。
一個人受傷多了,自然懂得怎樣忍痛。
司馬兄弟掩向唐寶牛。
這是重要關頭,更是生死關頭。
全場的人,明知不對,但沒有一人敢挺身出來說話。
唐寶牛四肢發達,天生蠻力,雖武功平平,但頭腦卻不照例愚騃)。
他立時覺得情形不對勁。
他即道:“如果你有種,不要人幫你!”
沐利華全身像只燒開了冒煙的熱水壺,雙眉一剔,尖叫道:“滾開!”
司馬兄弟頓住,唐寶牛立即道:“有種!”
沐利華此時只覺手臂已痛得刀切錐刺一般,右手揮擊唐寶牛的鼻樑。
唐寶牛卻先一步一腳踩在沐利華腳踝上。
沐利華怪吼一聲,拳擊偏,他回手撥掉蠟燭,唐寶牛倒退七尺,道:“你忍不住痛,你輸了。”
沐利華叱道:“我們比武功,不是比忍痛!”衝步一拳擊出。
唐寶牛架開一擊,沐利華第二拳又到,唐寶牛架開一招又一招,知道招架下去,必會力不從心,知道憑武功招式決不是沐利華的對手,忽把胸一挺,硬生生捱受沐利華一擊。
沐利華這一拳,擊在唐寶牛的胸膛上。
沐利華笑了,他對自己的“須彌金厲手法”可謂極有信心。
可是唐寶牛並沒有吐血倒下,反而一拳兜擊,打在他小腹上。
他只覺得四肢百骸的神經全部一起呻吟叫痛,連剛纔手臂上的灼傷比起來已經不是痛只能算癢,這劇痛使他幾乎要像一個胎兒一般蜷縮起來。
他雖然極痛,但出拳依然猛如怒虎。
唐寶牛擊中他的同時,他第二拳又擊在唐寶牛臉上。
他恨不得一拳把唐寶牛這張可惡的臉像熟柿子一般打塌。
唐寶牛隻來得及把頭偏了一偏。
拳頭擂在他左頰上,他的眼角、鼻孔、脣角同時標出了鮮血。
可是他仍然不倒。
而且就在沐利華因痛楚喪失了行動的敏捷時,再一拳打在對方同一個地方。
沐利華髮出一聲銳呼。
他感覺到像一頭犀牛的獨角搠進了他肚子裡,痛得幾乎連一切感覺都離開了他,沒有站的感覺,沒有交手的感覺,沒有捱打的感覺,也沒有恥辱和憤怒的感覺,一切感覺就只剩下了痛楚。
該死的痛楚。
這痛楚使他完全忘了掙扎,沒了鬥志,只想找個地方舒服地蹲下來,挺過這場痛楚。
過了好半晌,他才醒覺自己跪在唐寶牛面前,而唐寶牛用手擦去臉上的血,半笑半欣賞的望着他,問:“認輸了沒有?”
其實唐寶牛心裡也很欣賞沐利華,不料他一句問話未了,沐利華倏地像被踩着尾巴的毒蛇一般疾撞了過來,一面叫:“動手!”
唐寶牛剛想抵抗,便發覺右手給司馬發纏住,左手給司馬不可扣住。
跟着他便吃了沐利華一掌。
他怒吼着一腳蹬去,踢翻了沐利華,但背後、脅下,各中司馬兄弟一擊。
他搖搖擺擺的晃了幾步,胸膛又捱了沐利華一掌,一掌之後,是五六七八拳。
唐寶牛就算是個鐵人,骨頭也得給這一輪打拆散了。
翡翠哀叫:“住手。”
沐利華住了手,狠狠地問:“你跟他,什麼關係?”
翡翠搖頭:“我不認識他。”
沐利華滿臉青筋,眉頭給汗水浸得又濃又黑:“可是我打他,你心裡疼?”
翡翠脣頰現出一片恍似燃燒似的火紅:“你們三個打一個,不公平!”
沐利華怒笑道:“不公平?就讓他到枉死城裡做冤死鬼吧!”
說完了這句話,他對司馬兄弟做了一個神情。
司馬兄弟馬上知道沐利華所做的神情是什麼意思。
那是說,唐寶牛不能是個活人。
不是活人,當然便是死人。
唐寶牛雖然受了傷,可是這人硬得簡直像斧頭劈上去也得崩了口,絕對死不了。
如果要他死,當然還要動手。
司馬不可已經抽出了匕首,司馬發也摸出了刀子,他們當然不能明目張膽的殺了他,但卻可以刺進他要害,再把他推出窗外,然後,說他是打鬥時摔下樓撞着利器而死的。
司馬兄弟這種事做的也不算少,已經可以說是做得得心應手、駕輕就熟了。
他們的刀子和匕首,又短又小,鋒利無比,沒有幾個人能看見他們已掣刀在手,除了座上一些經歷過生死的老江湖才感覺得出來:殺氣。
殺氣大盛,殺人難免。
翡翠在這時候驀然叫了一聲:“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