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立麒

中原有三關,潼關、鹿峽、劍閣,靠着這三個,不,或許說,只靠着潼關這一個天險,漢人們就牢牢地將如織江山握在自己的手中。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無異族能夠叩開中原門戶。

但是,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荒族,做到了。

時值盛夏,天氣炎熱,炙熱的陽光熾烤着大地,鹿峽關附近已幾近荒無人煙,無人打理的農田早已乾涸,露出皸裂的土質表皮,就連瘋長的野草也無奈地垂下了腰。

城中,兩個老人,一個灰衣,一個白衣,挑了個樹蔭最大的地方坐着下棋,這個本來閒逸的場面,在十室九空或者更甚的鹿峽關內,顯得有些刺眼和悚然。

一個穿着布衣揹着布包的男子走在空曠的街道上,看見老人,吃了一驚,走上前來,先不說話,而是觀看棋局。看了一會兒,不禁啞然失笑,還以爲是遇到了什麼隱士高人,沒想到下的都是無理手,偏偏兩人還自得其樂,彷彿落子便生氣,一揮手即是千軍萬馬。

男子先是作了一揖,然後問道:“在下江立麒,敢問兩位老丈還留在城中作何?據我所知,荒人的大軍不日便要兵臨城下了,此時不走,憑荒人的性子,恐怕難逃刀下鬼的命運啊。”

灰衣老人用力拍下一子,倒是有那麼些氣魄,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棋盤,看也不看江立麒一眼,吹鬍子瞪眼道:“走什麼走?城西老鐵匠,城北死瘸子都還在城裡面,他們還沒走,我們兩個老不死總不能先逃咯。”

白衣老人笑呵呵地把白子隨手一封,不知是否誤打誤撞,倒也妙趣橫生:“小夥子,你可別小看這老傢伙,他可是大秦第一批鐵騎,當初陛下就是靠着他們打下這個江山的,他啊,第一仗打下的就是這個鹿峽關。”

灰衣老人看似還是板着臉,實際上眼睛裡冒着掩不住的笑意,裝模作樣咳嗽了兩聲:“老咯,該落地生根了,這兒就挺好的,我找先生看過,風水不錯,適合埋骨。再說,往東邊走又怎麼樣?那裡叫大唐,已經不是大秦了。我這麼一個前朝遺老,不合時宜。東邊,是年輕人的天下。我也該隨着陛下去啦,就讓我這個老朽,再爲大秦送一次行吧。”

“鐵匠他們恐怕也是這個想法,一幫手都在抖的老傢伙,天天在兵營裡吆喝練武。大秦,看着它生,跟着它死,不枉此生了。”

兩個老人絮絮叨叨了許久,纔想起來江立麒的存在,奇道:“我們都是行將就木的人了,不一樣,多活幾日少活幾日沒甚差別,你個年輕人怎麼也那麼想不開跑這鬼地方來?大好頭顱,何必枉當了荒人的軍功。”

江立麒聽得怔怔出神,老半晌纔回過神來,笑道:“我啊,跟您二老一樣,都是念着舊的風景,不愛換個新的地方待着。這不,就跑來看看最後的大秦是什麼個風光吧。生我養我那麼多年的國家,該留下些念想。”

“就不怕,留下來就再也走不了了?”

“陛下千古一帝,大秦亦是千古一國。武夫不惜命,文人不怕死,那纔是盛世王朝的氣象。何況您二老都如此看得開,我一個年輕人,總不能更貪生怕死。留在這,那麼多人陪着一起死,倒也不錯。”

“哈!這你可就錯了,現在整個鹿峽關裡面,活着的人可不多咯。”

江立麒微微一笑。

這盤棋,兩個老人下了三天三夜,才下到中場。

灰衣老人說:“我還要再下三天、三個月、三年、三十年,我就在鹿峽,看着荒族被我漢人趕出國土的那一天!”

江立麒有些恍惚,想起了書上的一句詩:

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一個男子站在某個山頭,舉起馬鞭擋住刺眼的陽光,眺望向那個依舊插着大秦旗幟的城牆,意氣風發:“我記得漢人有個皇帝說過一句話‘藩籬已築,天下人可安枕無憂矣’。我看就不然。潼關破,大秦玄色江山半數插上了我荒族的白色旗幟,號稱縱橫天下的甲士,竟無人能夠擋我鋒芒,就是那皇帝,也不得不在我重重包圍下含恨而終……”

“現在,前面就是鹿峽,只要將它拿下,再兵臨劍閣,整個中原,豈非就是我荒族囊中之物了?”

段瑜,荒族三軍大元帥,長得十分丰神玉朗。據說此人出生時,有兩道流星從天而降,他胸前那兩條月牙形印記便是因此而來。他出生在一個小村莊,但那夜,村莊失火,只有他被四方遊歷的國師救出,其餘人都化爲了灰燼。

有國師的弟子回憶,當國師看到這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時,仰天長泣,曰:“天眷之子。”

是啊,若非上天都眷顧,這個男人怎麼會在三十歲不到,就攀登天道,同時受到皇上和國師的青睞,從而執掌整個荒族的軍隊?

段瑜策馬揚鞭:“明日,我要在那個城頭,燃起我們荒人的炊煙。”

夜晚,寂靜得有些冷了。鹿峽關內住着的,死人多過於活人。

江立麒站在城樓上,望着關內星星點點的火光,唾地罵道:“我呸,國難當頭,還在想着做皇帝的千秋大夢,忙着收攏勢力,竟連這雄關都忘了要守了?”

語調一轉,又有些悲傷地道:“這樣一來,聞名天下的大秦甲士就所剩無幾了。就連大秦遺老,恐怕也就剩我和這城裡面的幾個老人了吧。”

“何爲家?何爲國?生前所居者爲家,身後所護者爲國。”

江立麒擡起頭,仰望漫天星空,低聲吟唱,搖頭晃腦,似有些忘乎所以。

那是劉萬山寫給張矩這個至交的祭詩,開頭的第一句如是寫道: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聲音漸起,自城頭飄出,在整個中原大地上回蕩。

關內的士卒們擡起頭,看着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逃難途中,一些人回過頭來,很快又回過頭去,眼中閃過淚花。

金鑾殿上,一個身穿龍袍的男人默默舉杯,老淚縱橫。

兩個老人,自顧自廝殺。

黎明來了。

“飲糊塗酒一瓢,烹悲喜一鍋吃掉,真乃人生一大快事。”江立麒百無聊賴地攪動着鍋中的東西,心有慼慼然,“杜姬康啊,你死了之後,我就再也嘗不到原汁原味的悲喜餚啦。”

“中原早已人心惶惶,或許,已經沒有什麼中原了。連陛下都戰死,大秦名存實亡,這天下還靠什麼撐着?武夫臂膀,文人脊樑麼?三尺軀作磚,累累白骨,都夠再建起一座雄城了,可是,依舊沒人能擋住荒族的腳步。”他擡起頭,看到炎炎烈日下那一馬當先衝過來的段瑜,當真氣勢如虹,一時無二:“那個人自喻‘孤掌鳴於天下’,所有人都不入他眼。有個道理,他不知道,我就要和他講講……”

江立麒站了起來:“在江山十二子面前,這世上,哪有什麼無雙風流?!”

老人落子天元。

一個個身影出現在城頭:

有三人詩書成畫,笑談江山萬事,盡顯寫意倜儻;有人身着祭袍,持劍高吟,一身浩然正氣。一個男子身穿龍袍,帝王風範,登上烽火臺,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荒族大軍,親手將烽火點燃;火焰直竄而上,點着了天際,火光中,一女子翩翩起舞,傾國傾城。一個僧人,一身着兩像,一像金剛怒目,一像菩薩低眉,一百零八顆念珠纏繞身周,有梵音出;一個狂客,手指上纏着一朵狗尾巴花,指尖火苗跳動似款擺腰肢,笑意溫暖。權柄滔天之臣與富可敵國之賈相視而笑,觥籌交錯,痛飲成醉,不知東方之既白。

當最後一個謫仙人長袖飄動出現的時候,江立麒如流星從天而降,落到城門前,雙手張開,頂天立地:“有個老頭子說得好: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我這輩子都不喜歡讀書,唯獨這句話讓我看了舒坦。”

嬴錚猛地擡起手臂,江立麒心中默唸一字:殺!

“國難當頭,士與莽夫皆不敢面東死。”

江山十二子,天人氣象。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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